梁遇春 其他(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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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假中我們這班“等是有家歸不得”的同學多半數是賭過錢的。這雖不是什麼好現象,然而我卻不為這件事替現在年輕人出訃聞,宣告他們的人格破產。我覺得打牌跟看電視一樣。花了一毛錢在鍾鼓樓看國產片《忠孝義節》,既會有裨於道德,坐車到真光看差不多每片都有的Do you believe love at first sight?同時在finis削麵的接吻,何曾是培養藝術趣味,但是亦不至於誨淫。總之拉閑扯散,作些無聊之事,遣此有涯之生而已。

因為年假中走到好些地方,都碰著賭錢,所以引起我想到麻雀與撲克之比較。麻雀真是我們的國技,同美國的橄欖球,英國的足球一樣。近兩年來在災官的宴會上,學府的宿舍裏,同代表民意的新聞報紙上麵,都常聽到一種論調,就是:咱們中國人到底聰明,會發明麻雀,現在美國人也喜歡起來了。國立師範大學教授張耀翔先生在國內唯一的心理學雜誌上曾做過一篇讚美麻雀的好處的文章,洋洋千言,可惜我現在隻能記得張先生讚美麻雀理由的一個。他說麻雀牌的樣子合於golden section。區區對於雕刻是門外漢,這話對不對,不敢亂評。外國人真傻,什麼東西都要來向我們學。所謂大眼鏡他們學去了,中國精神文化他們也要偷去了。美國人也知道中國藥的好處了。就是娛樂吧,打牌也要我們教他們才行。他們什麼都靠咱們這班聰明人,這真是Yellow man’s burden。可是奇怪的是玳瑁大眼鏡我們不用了,他們學去了,後來每個留學生回來臉上多有兩個大黑圈。羅素一班人讚美中國文化後,中國的知識階級也深覺得中國文化的高深微妙了。連外國人都打起麻雀來了,我們張教授自然不得不做篇麻雀頌了。中國藥的好處,美國人今日才知道,真是可惜,但是我們現在不應該來提倡一下吧?半開化的民圌族的模仿去,愚蠢的夷狄的讚美,本不值得注意的,然而我們的東西一經他們的品評,好像“一登龍門,聲價十倍”樣子,我們也來“重新估定價值”,在這裏也可看出古國人的虛懷了。

話歸本傳。要比較麻雀同撲克的高低,我們先要談一談賭錢通論。天下愛賭錢的人真不少,那麼我們就說人類有賭錢本能吧。不過“本能”兩個字現在好多人把它當做包醫百病的藥方,凡是到講不通的地方,請“本能”先生出來,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所以有一班人就豎起“打倒本能”的旗幟來。我們現在還是用別的話講解吧。人是有占有衝動的。因為錢這東西可以使夫子執鞭,又可以使鬼推磨,所以對錢的占有衝動特別大點。賭錢所有趣味,因為它是用最便當迅速的法子來滿足這占有衝動。所以賭錢所有工具愈簡單愈好,輸贏得愈快愈妙。由這點看來,牌九,撲克都是好工具,麻雀倒是個笨家夥了。

但是我們中華民國禮義之邦,總覺得太明顯地把錢賭來賭去,是不雅觀的事情,所以牌九等過激黨都不為士大夫所讚許,獨有麻雀既可賭錢,又不十分現出賭錢樣子,且深宵看竹,大可怡情養性,故公認為國粹也。實在錢這個東西,不過是人們交易中一個記號,並不是本身怎麼特別臭壞,好象性交不過是一種動作,並不怎麼樣有無限神秘。把錢看做臭壞,把性交看做齷齪,或者是因為自己太愛這類東西,又是病態地愛它們,所以一麵是因為自己病態,把這類東西看做壞東西,一麵是因為自己怕露出馬腳來,故意裝出藐視的樣子,想去掩護他心中愛財貪色的毛病。深夜閉門津津有味地看春宮的老先生,白日是特別規行矩步,擺出坐懷不動的樣子。越是受賄的官,越愛談清廉。夷狄們把錢看做同日用鞋襪桌椅書籍一樣,所以父子兄弟在金錢方麵分得很清楚的,同各人有各人的鞋襪桌椅書籍一樣。我們中國人常把錢看得比天還大,以為若使父子兄弟間金錢方麵都要計較那還有什麼感情存在,弄到最後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大家都傷了感情了。因為他們不把錢看做特別重要東西,所以明明白白賭起錢來,不覺得有什麼羞恥。我們明是賭錢,卻要用一個很複雜的工具,說大家不過消遣消遣,用錢來做輸贏,不過是助興罷了。我們真講禮節,自己贏了別人的錢,雖然不還他,卻對他的輸錢表十二分的同情與哀矜。當更闌漏盡,大家打嗬欠擦眼忙得不能開交的時候,主人殷勤地說再來四圈罷,贏家也說再玩兒一會罷。他的意思自然給輸家撈本的機會,這是多麼有禮!因為賭錢是消遣,所以賭帳可以還,也可以不還,雖然贏了錢沒有得實際利益,隻得個贏家這空名頭是不大好的事,因為我們太有禮了,所以我們也免不了好多麻煩。中國是講禮的國家,北京可算是中國最講禮的地方了。剃完頭了,想給錢的時候,理發匠一定說:“呀!不用給吧!”若使客人聽了他話,揚長而去,那又要怎麼辦呢?雇車時候,車夫常說:“不講價吧!隨您給得了。”雖然等到了時候要敲點竹杠,但是那又是一回事了。上海車夫就不然。他看你有些亞木林氣,他就繞一個大圈子或者故意拉錯地方,最後同你說他拉了這麼多路,你要給他五六毛才對。這種滑頭買辦式的車夫真趕不上官僚式的北京車夫。因為他們是專以禮節巧妙不出圌血汗得些冤枉錢的。這也是北京所以為中國文化之中心點的原因,蓋國粹之所聚也。

有人說賭錢雖然是為錢,然日也可以當做一種遊戲。我卻覺得不是這麼複雜。賭錢是為滿足占有衝動起見,若使像Ella同Bridgetel一樣play for love,那是一種遊戲,已經不是賭錢。遊戲消遣法子真多。大家聚著彈唱作樂是一種,比克立克(picnic)來江邊,一個人大聲念些詩歌小說給旁人聽……多得很。若使人家聚在一快,非各自滿足他的占有衝動打麻雀不可,那趣味未免太窄了,免不了給人叫做半開化的人民,並且輸了錢占有衝動也不能滿足,那更是尋樂反得苦了。

高魯斯密斯的二百周年紀念

十八世紀英國的文壇上,坐滿了許多性格奇奇怪怪的文人。坐在第一排的是曾經受過枷刑,嚐過牢獄生活的記者先生狄福(Defoe);坐在隔壁的是那一位對人刻毒萬分,晚上用密碼寫信給情人卻又旖旎溫柔的斯魏夫特主教(Dean Swift);再過去是那並肩而坐的,溫文爾雅的愛狄生(Oddison)和倜儻磊落的斯特魯(Steele);還有蒲伯(Pope)皺著眉頭,露出冷笑的牙齒矮矮地站在旁邊。遠遠地有幾位衣服樸素的人們手叉在背後,低著頭走來走去,他們同誰也不招呼。中間有一位頸上現著麻繩的痕跡,一頂帽子戴得極古怪,後麵還跟著一隻白兔的,便是曾經上過吊沒死後來卻瘋死的考伯(Cowper)。另一位麵容憔悴而停在金魚缸邊,不停的對那一張寫著Elegy一個字的紙上吟哦的,他的名字是格雷(Gray)。還有一個鄉下佬打扮,低著頭看耗子由麵前跑過,城裏人說他就是酒鬼奔斯(Burns)。據說他們都是詩人。在第二排中間坐著個大胖子,滿臉開花,麵前排本大字典,倫敦許多窮人都認得他,很愛他,叫他做約翰孫博士(Dr.Johnson)。有個人靠著他的椅子站著,耳朵不停的聽,眼睛不停的看的,那是著名的傻子包士衛爾(Boswall)。還有一位戴著眼鏡的總鼓著嘴想說話,可是人家老怕他開口,因為他常常站起來一講就是雞啼:他是伯克議員先生(Burke)。此外還有一位衣服穿得非常漂亮(比第一排的斯特魯的軍服還來得光耀奪目)而相貌卻可惜生得不大齊整;他一隻手盡在袋裏摸錢,然而總找不到一個便士,探出來的隻是幾張衣服店向他要錢的信;他剛要伸手到另一個衣袋裏去找,忽然記起裏麵的錢一半是昨天給了貧婦,一半是在賭場裏輸了——這位先生就是我們要替他做陰壽的高魯斯密斯醫生(Goldsmith)。據那位胖博士說,他做事雖然是有點傻頭傻腦,可是提起筆來卻寫得出頂聰明的東西。這位醫生的醫道並不高明,據說後來自己生病是讓自己醫死了。他死後不僅身世蕭條,而且還負了許多債。胖博士為這件事還說過他幾句閑話,可是許多人都念他為人忠厚老成,尤其是肯切實替人幫忙。有些造謠言的人還說他後來曾經投過胎到中國,長大了名叫杜少卿,仿佛是一本叫做《儒林外史》的談到他的故事。這杜少卿真是他的二世,做人和他一樣地傻好。這位醫生還做了好多書,現在許多對世界厭倦的人隻要把他的書翻翻就高興起來了,還有些哭得淚人兒似的看看他的詩眼淚也幹了。他的書像Vicar of wake field, Deserted Village, She Stoops to Conquer,這是誰也知道的,用不著再來贅言。英國人近來對這班奇奇怪怪的胖子們(除開那幾位所謂的詩人以外,他們都是胖子,就中以那位麵前排著字典的最胖)又重新有了好感;其實這也是應該的,因為這班胖子的為人本就不壞,所寫的東西自然更是怪有趣味。今天(十一月十日)可巧是高醫生的二百生忌辰,此刻許有一班英國人正在那裏捧著酒替他大做陰壽,所以我們也把他的老朋友一齊找出來,在紙上替他圖個會麵的熱鬧。聽說最近牛津大學又把他那些非借錢即告貸一類的信印成了一大本;書我們雖一時看不到,然而料想內容一定是很有趣味。想借錢的文人很可以先借三先令六便士去買一本來看看。

新傳記文學談

(德國之盧德偉格、法國之莫爾亞、英國之施特拉齊)英國十八世紀有一位文學家——大概是Fielding吧——曾經刻毒地調侃當時的傳記文學。他說在許多傳記裏隻有地名,人名,年月日是真的,裏麵所描寫的人物都是奄奄一息,不像人的樣子;小說傳奇卻剛剛相反,地名,人名,年月日全是胡謅的,可是每個人物都具有顯明的個性,念起來你能夠深切地了解他們的性格,好像他們就是你的密交膩友。小說的確是比傳記好寫得多,因為小說的人物是從作者腦子裏跳出來的,他們心靈的構造,作者是雪亮的,所以能夠操縱自如,寫得生龍活虎,傳記裏麵的人物卻是上帝做好的,作者隻好運用他的聰明,從一些零碎的記錄同他們的信劄裏畫出一位大軍閥或者大政客的影子,自然很不容易畫得栩栩如生。我想天下隻有一個人能夠寫出完善無疵的傳記,那是上帝,不過他老人家日理萬機,恐怕沒有這種閑情逸興,所以我們微弱的人類隻得自己來努力創作。

可是在近十年裏西方的傳記文學的確可以說開了一個新紀元。這段功勳是英法德三國平分(中國當然是沒有份兒的)。德國有盧德偉格(Emil Ludwig),法國有莫爾亞(AndréMaurois),英國有我們現在正要談的施特拉齊(Lytton Strachey)。說起來也奇怪,他們三個不約而同地在最近幾年裏努力創造了一種新傳記文學,他們的作品自然帶有個性的色彩,但是大致是一樣的。他們三位都是用寫小說的筆法來做傳記,先把關於主要人物的一切事實放在作者腦裏熔化一番,然後用小說家的態度將這個人物渲染得同小說裏的英雄一樣,複活在讀者的麵前,但是他們並沒有扯過一個謊,說過一句沒有根據的話。他們又利用戲劇的藝術,將主人翁一生的事實編成像一本戲,悲歡離合,波起浪湧,寫得可歌可泣,全脫了從前起居注式傳記的幹燥同無聊。但是他們既不是盲目的英雄崇拜者,也不是專以毀謗偉人的人格為樂的人們,他們始終持一種客觀態度,想從一個人的日常細節裏看出那個人的真人格,然後用這人格作中心,加上自己想象的能力,就成功了這種兼有小說同戲劇的長處的傳記。膽大心細四字可做他們最恰當的批評。

新傳記文學還有兩點很能夠博得我們的同情。他們注意偉人和普通人相同的地方。他們覺得人性是神聖的,神性還沒有人性那麼可愛,所以他們處處注重偉人的不偉地方。盧德偉格的傑作哥德傳Goethe又叫做《一個人的故事》(The Story of a Man),把一位氣吞一世的絕代文豪隻當作一個普通人看,也可以見他們是多麼著力於共同的人性。這麼一來,任何偉大的人在我們眼中也就變作和藹可親的朋友了,不像一般傳記裏所寫的那樣別有他們的世界,拒人於千裏之外。還有一點是他們都相信命運的前定,因此人事是沒有法子預計的,隻有在事後機會看出造化播弄我們的痕跡,所以他們的作品帶有愁悶的調子,但是我們念他們作品時候,一看到命運的神秘,更覺得大家都是宇宙大海狂風怒濤裏一隻小舟中的旅伴,彼此憑添了無限的同情,這也可以說是這三位新傳記大家的福音。施特拉齊在這三位中間可說是老前輩。他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大人物》(Eminent Victorians)是在一九一八年出版的,他的傑作《維多利亞皇後》(Queen Victoria)是在一九二一年出版的。他的描寫是偏重於大人物性格的造成同幾個大人物氣質的衝突和互相影響。現在他又用他精明的理智同犀利的文筆來刻劃伊利沙伯皇後同她的嬖臣厄色克斯的關係。伊利沙伯因為國內新舊教的紛爭同許多旁的緣故不能嫁人,但是她又是個搔首弄姿,顧盼自喜的女子,所以宮廷裏有了許多年輕英武的寵臣,有名的SirWalterRaleigh是她早年的幸臣,厄色克斯卻是她晚年時候的得意人。可惜他們年紀相差四十餘歲,厄色克斯充滿了青春的熱血,想漫遊異國,建功海外,伊利沙伯卻要他滯在宮裏作伴,不許他和他的夫人同居,因此引起種種的衝突,最後厄色克斯想借民眾力量來恢複他已失的地位,伊利沙伯震怒之下,將他判決死刑,劊子手利斧一揮,抓著頭發,把首級高舉起來,喊道:“上帝保佑我們的皇後!”這是炙手可熱的權臣的末途。我們知道伊利沙伯可說是英國最能幹的君王(現在皇帝當然是除外),施特拉齊在這本傳裏說:“她是個凶猛的老母雞靜靜地坐著孵出英國,英國的生氣勃勃的精力在她的翅膀下很快達到成熟的地步。”厄色克斯具有玉樹臨風的豐采,自己寫過綺麗的詩詞,許多當時文人——《仙後》的作者Spenser同莎翁的前輩BenJonson——都受過他的恩惠,此外還有一位老奸巨滑的政客倍根——那五十幾篇精練深思,包含無限世故的Essays作者——做他的顧問。把性質這樣不同的兩人聚在一起,自然是沒有平安日子過的,但是因此兩人的性格也更見顯明,施特拉齊寫時也更覺得意味無窮,我們念時自然也免不了神往於三百年前這段公案。

中國近來也很盛行用小說筆法來寫曆史。那一班《吳佩孚演義》等等當然可以不必論,就是所謂哄動一時的佳作,像楊塵因的《新華春夢記》,大笑的《留芳記》,也無非是摭拾許多軼事話柄,作者對於所描寫的人物總沒有作什麼深刻的心理研究,所以念完後我們不能夠有個明了的概念,這些書也隻是哄動一時就算了。再看一看比較好一點記載像《清宮二年記》,《乾隆英使覲見記》、《慈禧寫照記》、《李鴻章遊俄日記》等等都是外國人寫的,實在有些慚愧,希望國人丟開筆記式的記載,多讀些當代的傳記,多做些研究性格的工夫。

亞密厄爾的飛萊茵

天下可讀的小說真多,可讀的自傳卻很少,至於可讀的日記,那的確是太少了。隨意架起個空中樓閣,信口說個天花亂墜,借他人的悲歡,傳作者的心境,這當然是表現自己的無上法門。自傳就沒有這麼方便了,作者對於事實雖然有取舍的自由,卻不能夠任意捏造(例外自然也是不少呀!),隻好在這個小舞台上翻翻筋鬥,顯出一身的好武藝來。日記的拘束卻更多了,說的話總脫不了眼前事故和心內波瀾,而且累日積上,不是一氣嗬成,所以更難於施展文學的伎倆。這樣看起來,跟作者生活最近的記載反而最不宜於表現作者的個性了。其實這也是不足為奇的,天下最難的事情莫過於對自己持個客觀的態度,視若路人地拿來描寫,數十年如一日,一生才做出這麼一部書。而且自衛的本能也不肯讓我們這樣把自己當做研究的對象。一個人每做一件事,接著就想今天晚上怎麼把這件事記下來,結果將一個人分做兩個,觀察者的成分天大擴大,執行者的成分慢慢減少,一個人的意誌力也就漸漸薄弱下去,最後弄到生機殆盡,身裏隻剩個眼光銳利的旁觀者了。一個人成天分析自己,解剖自己,老在那兒吹毛求疵,總免不了有一天對於自己覺得怪膩的,真是不勝其厭煩,可是內視的習慣已經養成,不管你多麼痛恨這個自己,這個可怕的影子總是反映在你眼前,更增加厭惡自己的心情了。所以曆來幾位出類拔萃的日記作家,像Swift, Marie Bashkirtseff, Enguenie de Gverrin, Mauricede Guerin, W.N.P.Barbellion那班人(Pepys)可說是個例外,但是他鬱鬱不樂的時候可也不少),都是深於悲哀,不知道怎地安排此生的人們,同時都是從人生行列退出,鬥室之內獨自默想一生的坎坷,自怨自艾,無可奈何的落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