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雄本來是個接發暗器的高手,但這飛刀來勢如此急勁。他自忖內力比不上孟元超,焉敢硬接,百忙中隻好又再施展他所擅長的輕功身法,一個移步換形,斜竄疾閃。哪知他閃避的身法雖然巧妙,但在慌亂中卻沒發覺自己乃是立足懸崖。斜身疾竄,一踏踏了個空,待要縱回來已是力不從心了。
隻聽得“哢嚓”一聲,孟元超那柄飛刀插入石岩,火花四濺。楚天雄卻從懸岩上直跌下去。緊接著那“哢嚓”一聲,穀底傳來了裂人心肺的一聲慘叫,不問可知,自是楚天雄一命嗚呼了。
孟元超拔出寶刀,歎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老話當真一點沒錯。這老狐狸已經死了,如今咱們該回去料理石朝璣啦。”
石朝璣給孟元超以重手法一刀拍暈過去,此時方始悠悠醒轉。但有氣沒力,隻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林無雙道:“他是北宮望的副統領,又是薩福鼎的心腹爪牙。北宮望、薩福鼎收買牟宗濤背叛本門,把扶桑派害得幾乎陷於萬劫不複之地,就是他從中穿針引線。這頭鷹犬比那老狐狸還更可惡。”孟元超道:“不錯,據我所知,楊牧也是在他威脅利誘之下,方始做了清廷的奸細的。雖說物必自腐而後蟲生,楊牧罪有應得,但這廝的罪卻是更大。”林無雙越想越氣,罵道:“石朝璣,你想不到也有今日吧。”
石朝璣硬著頭皮說道:“我落在你們手中,還有什麼好說?孟元超,你是好漢,你就爽快給我一刀,讓我痛快了結吧!”
孟元超冷冷說道:“我還想讓你多活些時呢,隻要你聽話,我們未嚐不可以把你放回去。”
石朝璣燃起了一線求生之望,連忙說道:“孟大俠,你要我如何,請盡管吩咐。”
孟元超道:“你不必著忙,我把你交給蕭大哥、冷大哥處置,要你做些什麼,他們自會告訴你的。”
說話之間,忽見鄧發和幾個村民拿著鋤頭跑來。林無雙問道:“咦,你們又跑來做什麼?”
孟元超道:“這位發哥是我的好朋友,剛才就是他給我報訊的。”
鄧發說道:“我怕你找不著這位女俠,我叫大夥兒幫你來找。哈,原來你已經捉著一個狗官了。”村民一擁而上,就要把石朝璣活活打死。
孟元超笑道:“別打死他,我還要留他有點用處。”石朝璣已經挨了幾下了。
孟元超道:“你們來得正好,我拜托你們一件事情。”鄧發道:“孟大哥,你怎的這樣客氣?要我做些什麼,盡管吩咐就是。”
孟元超道:“這個狗官請你們替我押解到我們附近的哨所去,叫他們立即送往小金川給蕭頭領處置。”當下將最近這座山村的一個哨所告訴鄉民。原來孟元超要和林無雙馬上回去報訊,不想押解俘虜給自己添了累贅。而且他也想到林無雙一定會有許多話要和他說,有第三者在旁,雖是俘虜,亦是不便。
林無雙道:“孟大哥,受了傷的毒蛇惡狗也還會咬人的,可不能太過大意。”
孟元超笑道:“這個容易,我拔了他的毒牙就是。”當下提起寶刀,說道:“我本當一刀將你殺掉,如今饒你不死,但這一刀可要添為四刀啦!”說話之間,刀光疾閃,左上右落,霎眼間已是在石朝璣身上留下四道刀痕。這四刀割下,挑斷了石朝璣手腳的四條筋脈,饒他多好的武功,也變成廢人了。
孟元超把石朝璣交與鄉民,便和林無雙一同回去。路上林無雙笑道:“孟大哥,你想不到我會突然到這裏來吧?”
孟元超說道:“的確意想不到。前不久才聽到有不利於你們扶桑派的風聲,你身為扶桑派的掌門,你的石師兄和一眾師兄怎肯讓你獨自離開的?”他見了林無雙,當然甚為歡喜,但他本來以為是雲紫蘿的,不料卻是林無雙,這個意外的變化,卻也令他不覺有點悵然。
像是一碧晴空,林無雙的心上卻是沒有半絲雲翳,聽他這麼一問,興致勃勃的便告訴他道:“我們扶桑派的風暴早已過去啦。北宮望唆使牟宗濤和宗神龍帶領一班邪派妖人來泰山搗亂,結果他們一敗塗地。那班妖人全給趕跑,宗神龍死於非命,牟宗濤也給我的方師叔帶回去了。”
孟元超詫道:“原來你還有一位姓方的師叔的嗎,怎的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
林無雙道:“這位方師叔就是指引我發現祖師石窟藏經的那位異人,也就是那位好幾次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衣老者。從前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直到那天他跑來活捉了牟宗濤,我才知道他是我的師叔,人稱‘東海散人’的方虛穀。”當下把那日的經過和“東海散人”的來曆,原原本本的告訴孟元超。
孟元超聽了大為歡喜。林無雙笑道:“我還有一個好消息未曾告訴你呢。”
孟元超怔了一怔,說道:“哦,還有什麼好消息?”
林無雙道:“雲姐姐和繆大俠的消息。”
孟元超又驚又喜,說道:“你在來小金川之前已經見過他們了?”
林無雙道:“我和雲姐姐還談了整整一個晚上呢。她和繆大俠剛好是在牟宗濤上山搗亂那天來的,我故意留到最後才告訴你,好讓你驚喜一番。”
孟元超道:“哦,你們談了一個晚上,談的什麼?”
林無雙嬌笑道:“不告訴你。”
孟元超道:“你不告訴我,我也可以約略猜著一些。”心中苦笑,想道:“不用說紫蘿定是想要成全我們,故而力勸無雙來此和我相會了。”
林無雙麵上一紅,說道:“你別胡猜。我們女兒家說的話不能告訴你。不過她要我帶給你的說話,我當然還是要告訴你的。”
孟元超道:“她怎樣說?”
林無雙道:“她說她和繆大俠有事要往大理,恐怕不能到小金川來見你了。她還說她平生有兩個最好的朋友,一個是你,一個是繆大俠。她很珍視過去和你的一段友情,但她請你不要掛念她了。她說她曾有過許多不幸的遭遇,但她相信今後的日子會過得比以前好的。”
這話的弦外之音,孟元超自是一聽便即明白。這霎那間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悵惘,登時心亂如麻,但覺一片茫然,也不知心頭究竟是什麼滋味。
林無雙呆了一呆,惴惴不安地問道:“孟大哥,你不為他們感覺高興麼?”
孟元超這才如夢初醒,說道:“我怎會不高興呢?繆長風是我的好朋友,我也知道他是一個值得雲紫蘿托付終身的人。不瞞你說,我早已盼望他們能夠結合了。如今遂了我的心願,我怎能不為他們高興?”
林無雙柔聲說道:“孟大哥,我知道你曾經喜歡過她,可惜造化弄人,世事難以預料,你們本來應該是很好的一對的,卻給難以預料的意外不幸分開了。”
孟元超歎口氣道:“過去的事我也是不想再提它了。不過,我和紫蘿的事情,將來我還是要親自告訴你的,雖然我不願提。”弦外之音,這個“將來”自是指他和林無雙成婚之日了。女孩兒家是最敏感的,林無雙雖然是個天真無邪的少女,但孟元超的弦外之音她還是聽得懂的,不由得更是粉臉羞紅了。
半晌,林無雙紅著臉說道:“不錯,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何必再提?雲姐姐過去受過許多磨折,如今她找到了好的歸宿,咱們都該為她慶幸。你和她的事情,‘將來’也不必告訴我了。我,我已經知道啦。”
孟元超心想,雲紫蘿既然曾經和林無雙談了整整一個晚上,她把自己的秘密告訴林無雙那也不足為奇,於是也就不再說了。殊不知林無雙知道的隻是一小部分,她隻知道孟、雲二人曾經是對愛侶,卻不知道他們還有比情侶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否則她也不會接受雲紫蘿的委屈自己,“成全”於她了。
孟元超和林無雙兼程趕路,回到了小金川,已是午夜時分,義軍首領冷鐵樵和蕭誌遠接見他們,聽了孟元超報告的軍情之後,冷鐵樵好高興,說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打聽到敵軍這樣重大的消息,咱們是可以穩操勝算了。”蕭誌遠笑道:“石朝璣這個武林敗類,想不到也給你活捉了來,這更是雙喜臨門了。”
孟元超道:“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林姑娘出的氣力比我更大。”
冷鐵樵道:“林女俠,你舍棄一派的掌門不當,甘願冒險到小金川來和我們同甘共苦,實在令人佩服。不過客氣的話我也不必多說了,你累了一天,早點安歇吧。”當下命人帶領林無雙到女營安歇。
林無雙走了之後,冷鐵樵笑說道:“元超,你也累了一天,不過我可還不能讓你歇息。”
孟元超道:“是呀,清兵大舉而來,咱們自該商量破敵之計。”
冷鐵樵笑道:“破敵大計,且待我審問了石朝璣之後再經商議不遲。我是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
孟元超喜道:“是什麼好消息?”
冷鐵樵道:“你給我們帶來了一位客人,劉抗那裏也來了四位客人。說來真巧,他那四位客人也是今天才來到的。”
孟元超道:“這四位客人是誰?”
蕭誌遠道:“他們都是從大理來的,而且他們一來到就想見你呢。”
孟元超呆了一呆,連忙問道:“究竟是誰?”
蕭誌遠笑道:“別著急,你反正是要見他們的,你現在就過去吧。請恕我暫且賣個關子了。”劉抗是早在一個月前從昆明回來,住在另一個營地。
孟元超道:“這個時分,隻怕他們早已睡了,吵醒客人,不大好意思吧?”
冷鐵樵道:“劉抗知道你是去打聽軍情,今天一定會回來的,他們現在恐怕已在等著你呢。即使已經睡了,那也無妨。那幾位客人已經決定加入咱們義軍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有什麼不好意思?”
冷鐵樵說的是“兄弟姐妹”,顯然來的客人乃是有男有女。孟元超不禁又是一呆,心裏猜疑不定。
蕭誌遠笑道:“元超,你一向是個爽快的人,怎的忽然婆婆媽媽起來了?”
孟元超道:“好,那我馬上就去。”
一路上思潮起伏不定,孟元超心裏驚喜交集,暗自想道:“大理來的客人,又是急於要見我的,莫非就是長風和紫蘿來了。另外兩個人卻又是誰?”不知不覺,到了劉抗的營地。
果然不出冷鐵樵所料,劉抗和他的客人都還沒有睡覺。
四個客人,隻有一個是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兩個少女看來還不到二十歲,另外一個少年也不過二十左右年紀。這少年和其中一個少女麵貌相像,看來似是兄妹。
但這四個客人,孟元超一個都不相識,不禁大為詫異。
劉抗大喜說道:“孟大哥,你回來了。我們正在等著你呢,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
原來這四位客人乃是程新彥、程玉珠兩父女和武端、武莊兩兄妹。
劉抗先給武氏兄妹介紹:“他們的父親是咱們義軍的老前輩,山東的武定方武大俠。繆長風是他們的師叔。”跟著給程氏父女介紹道:“這位程大叔是快活張的朋友,想必你也曾聽過他的名字了。這位程姑娘是他的掌珠。”
孟元超哈哈笑道:“如此說來,都是自己人了。”但他雖然笑著說話,心裏卻是難免有點茫然若失的感覺了。
劉抗指著武莊說道:“她今天一到,就嚷著要我幫她找你會麵。你可知道是什麼原因嗎?”頓了一頓,隨即就自問自答的往下說道:“她有一個可能令你意想不到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孟元超已經猜到幾分,微笑說道:“是嗎?”武莊說道:“孟大俠,我是替你一位好朋友捎個口信給你的,你猜得著是誰麼?”孟元超故意說道:“猜不著。”
武莊說道:“我應該先告訴你我們是從哪裏來的。”
孟元超道:“冷大哥已經告訴我了,你們都是從大理來的,對麼?”
武莊說道:“我們在大理的時候住在段家,就是曾經做過大理國王的段家。”
孟元超道:“我知道。段家的段仇世和我也是朋友。是他托你帶口信給我麼?”
武莊道:“不是。和我們一同住在段家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我們的繆師叔,一個是雲姑姑。”
孟元超道:“哦,你說的雲姑姑敢情就是雲紫蘿吧?”
武莊說道:“不錯。她對我非常好,她的年紀比我大,又可能是我的師嬸,我不敢和她平輩論交,所以就叫她做姑姑了。”
孟元超心頭一跳,強抑下自己波動的感情,笑道:“啊,她可能是你的師嬸?如此說來,這可真的是好消息了。”
武莊說道:“我本來邀她和我一起來小金川的,那天我說了之後,才知道自己糊塗。”
孟元超苦笑道:“想必是她要和你們的繆師叔到別的地方,所以就不來了?”
武莊說道:“分手的時候雲姑姑才告訴我,她說她和繆師叔和你都是交情很好的朋友,叫我們到小金川找你,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和你商量。”
孟元超茫然應道:“是的,那你有什麼事要和我磋商麼?”武莊麵上一紅,說道:“沒什麼。雲姑姑她關心我,所以預先囑咐我罷了。”
程玉珠的性格本來是比較拘謹的,但因受了武莊的影響,已經比以前活潑許多,此時忽地噗嗤一笑,說道:“你不敢說,我和你說好不好?”
武莊粉臉飛霞,嬌嗔說道:“你別亂嚼舌頭。你說我,我也說你。”
孟元超初時莫名其妙,忽地想起劉抗和武家的關係,那是劉抗早就告訴過他的。再一留心,程玉珠的目光可不正是對著劉抗和武莊似笑非笑的看著。當下恍然大悟,笑說道:“我明白了!”
程新彥哈哈笑道:“他們害臊,我替他們說吧。繆大俠是武姑娘的師叔,本來應該是繆大俠為他們主婚的……”孟元超笑說道:“我懂了。繆長風因為他自己不能來小金川,所以要我請這裏的義軍頭領替他們主持婚禮。”程新彥道:“正是。”孟元超道:“這個易辦,待這場大戰過後,咱們可以把慶功宴和婚宴一並舉行。”
武莊嗔道:“程大叔,這不公平。你不能隻說我的事情……”程新彥笑道:“咱們都是江湖兒女,終身大事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不過,我可得先問過武公子和小女願不願意才能說呀。”
武莊笑道:“不必問了。程姐姐早已答應做我的嫂子啦。”
程玉珠麵紅直到耳根,嗔道:“亂造謠言,誰、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