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紫蘿一劍淩空刺下,本來是可以刺著連甘沛的頭顱,令他不死也得重傷的,突然聽到炎炎和尚的狂笑聲,不由得心頭一震,這一劍就削歪了。
雖然削歪,劍鋒還是幾乎貼著連甘沛頭皮削過,把他的半邊頭發削掉。
連甘沛在地上打一個滾,跳起身來,隻覺頭皮一陣沁涼,嚇得魂飛魄散,生怕雲紫蘿乘勝追擊,急忙叫道:“炎炎大師,快、快來救我!”
炎炎和尚這才猛地省起救同伴要緊,心裏想道:“這倒是我糊塗了,看孟元超的模樣,恐怕他已經死了。就是不死,也是受了重傷,還怕他跑得了嗎?”心念一動,便即回過頭來援救連甘沛。
雲紫蘿更是恐怕炎炎和尚傷了孟元超,哪裏還有餘暇去取連甘沛的性命?她向孟元超那邊奔去,炎炎和尚則向她這邊跑來,兩人碰個正著。
炎炎和尚練的是火龍功,一掌拍出,熱風呼呼,雲紫蘿幾乎為之窒息,但她仍是搶攻。
劍走輕靈,雲紫蘿腳踏穿花繞樹的步法,使出變化莫測的劍術,虛虛實實的一口氣攻了炎炎和尚十多招,突然由虛化實,一招“白鶴剔翎”,劍挾寒風,刺他胸口的“璿璣穴”,炎炎和尚收掌護胸,雲紫蘿倏的變招,劍鋒斜指,刺向他的掌心。這一招的變化十分奇妙,是從炎炎和尚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的。
隻聽得嗤的一聲,炎炎和尚的袈裟穿了一洞。這還幸虧是他躲閃得快,否則隻怕掌心也要給利劍刺穿。炎炎和尚練的獨門功夫,掌心的“勞宮穴”正是他真氣積聚之處,“勞宮穴”倘給刺穿,真氣渲泄,他的火龍功就要廢掉了。
炎炎和尚嚇出一身冷汗,罵道:“好狠的婆娘!”
連甘沛忽地叫道:“大師不用擔憂,這臭婆娘雖然凶狠,氣力卻是快要用完啦!最多不過五十招,咱們一定可以擒她!”原來連甘沛在驚魂稍定之後,這才省起雲紫蘿和他兩次交手的不同之處。這次的招數雖然比上次更為狠辣,但仍然傷不了他。連甘沛本來是個武學行家,把先後兩次的交手一加比較,立即發現了雲紫蘿的氣力已是遠遠不及從前。於是他也大著膽子退而複上,與炎炎和尚聯手夾攻雲紫蘿了。
炎炎和尚試了幾招,哈哈笑道:“連老弟,你說得不錯,這臭婆娘是不行啦!不過這臭婆娘雖然凶狠,長得倒是標致。俺出家人慈悲為懷,倒是舍不得傷一個如花似玉的娘兒呢。”
連甘沛跟著笑道:“出家人也有憐香惜玉之心,連某豈能沒有?嘿嘿,雲紫蘿,我勸你還是投降了吧,這次可不比是在西洞庭山,沒有繆長風來給你做幫手了。”
炎炎和尚笑道:“她倒是還有一個姘頭在這裏,可惜她的這個姘頭孟元超卻是半死不活,幫不了她的忙啦!”兩人一唱一和,想把雲紫蘿氣得急怒交加,他們就更容易取勝。
雲紫蘿咬牙苦鬥,炎炎和尚看出有機可乘,一個“遊空探爪”向她抓下,便想把她活擒。不料雲紫蘿忽地喝道:“著!”劍光疾閃,迎著他的手臂便削。原來這是雲紫蘿故意賣的一個破綻。
可惜她畢竟吃了氣力不濟的虧,這一劍隻是把炎炎和尚小指的一節指頭削掉,長劍就給連甘沛的判官筆架開了。不過雖然隻是削掉一節指頭,那陣劇痛也夠炎炎和尚受了。
炎炎和尚本想把她活擒,不料反而給她傷了一指,大怒之下,運足了火龍功,呼的一掌,猛劈過去!雲紫蘿已是心力交疲,哪裏還能禁受這樣猛烈的掌力?她一個“風刮落花”的身法閃開,腳步未曾站穩,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力道湧來,登時把她拋出數丈開外。雖然不是打個正著,但那股力道已是震得她爬不起來了。
雲紫蘿心頭一涼,不是自己怕死,而是害怕孟元超落在敵人手裏。“我可不能眼看孟大哥受敵人的侮辱!”當下就想自斷經脈而亡。
忽聽得炎炎和尚的狂笑之聲突然停止,喝道:“來者是誰?”
這個人來得非常之快,當真說得是聲到人到,炎炎和尚剛說到一個“誰”字,謎底立即揭開。
雲紫蘿躺在地上,看不見來的是什麼人,但卻已聽到了這個人熟悉的聲音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林無雙。
林無雙給眼前的景象嚇慌了。大驚之下,失聲叫道:“雲姐姐,你怎麼啦?孟大哥,他、他、他——”
雲紫蘿精神一振,掙紮著就想起來,叫道:“孟大哥還活著!”
林無雙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說道:“雲姐姐,你別動,我給你打發這兩個賊人。”
炎炎和尚和連甘沛不知林無雙的厲害,見她是一個比雲紫蘿還更年輕的女子,不約而同的都笑起來。
炎炎和尚說道:“你這小丫頭也敢口出大言,難道你比這臭婆娘還更狠麼?”
話猶未了,陡然間隻見寒光疾閃,耀眼生纈。林無雙喝道:“好,你們笑吧!”劍招連發,劍氣如虹,左刺連甘沛,右刺炎炎和尚。出手快到極點,這兩個人都覺得林無雙的劍招好像全是向他刺來一樣。饒是他們聯手抵擋,還是給殺得個手忙腳亂!
炎炎和尚這才知道林無雙果然是比雲紫蘿更“狠”,忙把袈裟脫下,袈裟一抖,儼似飛起一片紅雲,護著身體。
連甘沛沒有這樣功力,百忙中使出連家“雙筆點四脈”的絕技,左筆一拖,右筆一帶,一招之間,遍襲林無雙的太陽、少陽、厥陰、陽矯四大脈絡的八處穴道。
他這一招不知曾經傷過多少成名人物,哪知連林無雙的衣角都沒沾著。林無雙冷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以為就隻你會點穴麼?”
林無雙身與劍合,劍如飛鳳,翩若驚鴻。對方的劍勢指向何方連甘沛都還未曾看得清楚,四脈八穴便都中劍,正是他剛才要刺林無雙的那些穴道。
炎炎和尚見她劍術如此精妙,嚇得心膽俱寒,想道:“我隻道女流之輩容易對付,誰知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否則待到那臭婆娘氣力恢複,隻怕我可是性命難保了。”
不料就隻林無雙一個人,他想跑也跑不了。
林無雙的輕功與雲紫蘿不相伯仲,比他高明得多。他轉了幾個方向,林無雙都是攔在他的前頭。轉眼間林無雙的劍光霍霍展開,使出了虯髯客真傳的一個“大須彌劍式”,炎炎和尚全身受劍光籠罩,哪裏還能衝出光圈之外。
炎炎和尚衝不出去,唯有硬著頭皮和林無雙拚鬥。袈裟抖開,旋風忽舞,全身好似包在紅雲之內。而紅雲之外,則是裹著白光。說也奇怪,他和連甘沛聯手之時,給林無雙攻得險象環生,如今他單打獨鬥,反而似乎好轉一些。雖然仍是未能突圍而出,但林無雙卻也攻不進去。
其實林無雙的本領並非比雲紫蘿高明很多,她之所以能夠在數招之內刺傷連甘沛,一來是因為連甘沛業已惡鬥一場,正如剛才的雲紫蘿一樣,氣力不加了。二來林無雙的那路劍法,得自虯髯客的真傳,她以劍尖刺穴,正是連甘沛使的判官筆的克星。三來炎炎和尚震驚於她精妙的劍法,隻顧保護自身,連甘沛得不到他的助力,名為聯手,實際還是單打獨鬥。不過若是隻論劍法,她的劍法變化奧妙精微,倒是確實在雲紫蘿之上的。這也就是為什麼炎炎和尚一見她出手,便即為她所懾的原因。
到了炎炎和尚情知逃跑不了,拚死力鬥之時,形勢又不同了。武功是各有所長的,輕功和劍術,炎炎和尚當然遠不及她。但炎炎和尚有數十年的功力,這卻又是林無雙比不上他的了。
炎炎和尚的袈裟越舞越急,反彈之力相應加強,被林無雙劍光造成的包圍圈子也漸漸擴大了。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怯意一消,登時看出對方弱點,心裏想道:“原來這丫頭的功力並不如我,我為什麼還要怕她!”此時雲紫蘿氣力尚未恢複,背靠一棵大樹歇息。炎炎和尚陣腳已經穩住,冀圖僥幸之念不覺又是油然而興。
炎炎和尚把袈裟當作盾牌,舞得潑風也似,護住全身,右掌在袈裟掩護之下伸出來,呼呼呼連發三掌。他這火龍功蓄勢已久,全力施為,就似從鼓風爐中噴出來似的,熱浪迫人,林無雙料不到他突然反攻,不覺退了三步。
炎炎和尚心頭大喜,想道:“隻要能夠打敗這個丫頭,孟元超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不過我必須速戰速決,否則那潑婦的氣力一旦恢複,隻怕又是夜長夢多。”
正當炎炎和尚在打如意算盤之際,雲紫蘿忽地叫道:“走乾門,奔坎位,刺他勞宮穴。”
原來雲紫蘿由於曾與炎炎和尚劇鬥多時,對他的掌法步法早已了然於胸,而林無雙的上乘輕功和她的穿花繞樹身法也是頗有相通之處,一樣腳踏五行八卦方位的。旁觀者清,是以她能夠指點林無雙的製敵訣竅。
林無雙也正是要誘使敵人出手攻她,不過尚未知道炎炎和尚的命門要穴是在何處罷了,一得雲紫蘿提點,立即如法施為,走乾門,奔坎位,一招“玉女投梭”就刺過去。
炎炎和尚倘若隻守不攻,縱然終須落敗,但林無雙想要刺中他掌心的“勞宮穴”,卻也並不容易。炎炎和尚意圖僥幸,想不到一念之差,便遭殺身之禍。
隻聽得嗤的一聲,炎炎和尚的袈裟脫手飛出,掌心的勞宮穴已是給林無雙鋒利的劍尖刺了一個透明窟窿。林無雙廢了他的武功,斥道:“饒你不死,還不快快給我滾開!”
隻見炎炎和尚拔足狂奔,但不過跑了幾步,卻又忽地停了下來。林無雙道:“咦!饒你不死,你為什麼不走?”
炎炎和尚喉頭咕咕作響,口吐白沫,就似受傷的野獸臨死之前在作掙紮狂嗥,忽地手舞足蹈起來,狀如瘋漢。
原來他練的“火龍功”乃是邪派功夫,勞宮穴一被刺穿,還不僅僅是武功被廢這麼簡單。真氣渲泄,熱毒攻心,他自己也無法克製,終於自食其果,毒發身亡了。
林無雙見他毒發身亡的慘狀,亦是不禁觸目驚心,當下就不忍再殺那連甘沛了。
連甘沛已經被她挑斷四條經脈,武功亦已廢掉。林無雙點了他的昏睡穴,將他一腳踢下山坡,說道:“明天醒來,要是你不給野獸吃掉,那就是你的造化了。”
血雨腥風過後,荒山又複歸於靜寂,黃昏的夜幕籠罩大地,如眉的新月已經開始出現天邊了。
雲紫蘿想起剛才的惡鬥還是不禁有點心驚,隻有孟元超還在夢中,對剛才的一切,好似全無知覺。
林無雙走近他的身旁,不覺又是擔憂起來,說道:“剛才打得那樣激烈,怎的他還是沒給吵醒?”
雲紫蘿道:“他恐怕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了,剛才醒了一會兒,神智似乎還未清醒過來,又睡著了。不過,你可以放心,他的呼吸比我發現他的時候已經舒暢許多,脈息也調和了。依我的經驗,他的危險時期已經過了。你瞧,他不是睡得很好嗎?”
林無雙定下心神,這才發現孟元超的臉上依稀綻著笑容,身上的傷口也全都包紮好了,說道:“你說得不錯,他真的像是正在做著一個好夢。”
雲紫蘿笑道:“我猜他是正在夢中夢見了你。”
林無雙麵上一紅,說道:“雲姐姐,多虧你救了他。我很抱歉,卻是來遲了一步了。”有兩句話她本來要說,忽地瞿然一省,恐怕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因而不便說出來的話是:“他要是作夢,也該是夢見你。”
雲紫蘿道:“你不是來得正合時嗎?你不但救他,也救了我啊。”
林無雙道:“我本來可以早一點來的,我不知道他受了這樣嚴重的傷,昨天我在小金川整整等了他一天。”原來林無雙是等待戰場上的傷兵差不多都回來之後,還沒發現孟元超的蹤跡,這才著急趕來,連夜動身的。
雲紫蘿道:“就隻你一個人來麼?”
林無雙道:“冷、蕭兩位首領率領全軍出動,今日一早,趕往東路和早已在那裏埋伏的一支義軍會師,準備全殲進犯小金川的清兵,倘若不是為了找尋孟大哥,我本來也要跟他們出發的。雲姐姐,你怎麼知道來這裏找孟大哥呢?”
雲紫蘿道:“在東路埋伏的那支義軍,是不是李麻子和劉抗他們?”
林無雙道:“正是,原來你都已知道了。”
雲紫蘿道:“昨晚我碰見劉抗,還和他打了一場呢。我是今早才和他分手的。”當下把昨天晚上,在那古廟之中的遭遇,說給林無雙知道。
林無雙忽道:“繆大俠呢?我知道他已經來了,怎的又不是和你一起?”
雲紫蘿怔了一怔,說道:“你怎麼知道他已經來了?”
林無雙說道:“我們有一小隊受了輕傷的弟兄,在退回小金川的途中,遭遇敵兵包圍,幸虧繆大俠恰好路過,拔刀相助,助他們殺出重圍。其中兩個受傷較重的,繆大俠還給他們敷上了金創藥呢。”
雲紫蘿呆了一會,好像還不敢十分相信似的說道:“他當真已經來了?”
林無雙道:“怎麼不真,我就是剛才在路上碰上那兩個受傷最重的弟兄,他們親口和我說的。他們雖然沒有見過繆大俠,但從他們描繪的那個人的樣貌和武功來看,絕對是繆大俠無疑。我還以為你們是一起來的呢。”林無雙不覺也有點詫異了。
雲紫蘿道:“他沒說過要來,但我知道他會來的。”
林無雙說道:“繆大俠現在可能已經到了小金川了。不過或許他到東麵戰場去幫劉抗也說不定。因為他已從傷兵口中得知戰場情況,而他的師侄武端兄妹也正在劉抗那邊。”
雲紫蘿心亂如麻,轉了好幾個念頭,忽地說道:“雙妹,照料孟大哥的事情,我想偏勞你了。你一個人送他回去,怕不怕會有危險?”
林無雙道:“雙方的兵力都已集中東麵戰場,這一帶已經沒有敵兵,百姓又是幫忙我們義軍的,我想大概不至於有甚危險。但雲姐姐,你——”
雲紫蘿心裏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我想,我現在也該走了。”
林無雙隻道她是急於和繆長風相會,於是笑道:“好的,你放心去吧。我瞧繆大俠恐怕還是在劉抗那邊的可能大些,但願你們早日相見。待到打了勝仗,過幾天咱們在小金川的慶功宴中再會。”
雲紫蘿心中苦笑:“你們擺慶功宴之時,我已不知在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