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叔父的決定(1 / 2)

我僅僅來得及將這份不吉利的文件放回到桌子上。

利登布洛克教授回來時仍在全神貫注地思考問題。他一直在思考著,大腦的活動從未停止過。顯而易見,他已經仔細分析過這件事,在散步時運用了他全部的想象力,現在回來要采用某種新方法了。

事實正如我想象的那樣,他坐在扶手椅上,拿起筆來,開始寫出一些公式,好像在進行代數運算。

我注意到他的手在發抖,我不放過他的每一個動作。他會不會出乎我意料地找到某種我不希望的答案呢?我在發抖,不過這是完全不必要的,因為,唯一正確的答案已經被我找到了,所有其他的研究均屬枉費心機。

在漫長的三小時內,我叔父一味地工作著,話也不說,頭也不抬,隻是抹去、再做、塗改、重新開始,如此反反複複上千次。

我心裏很明白,如果他能將這些字母按照它們之間適當的位置排列起來,他就能組成一個完整的句子。但我也知道,僅僅二十個字母就有2 432 928 166 640 000種排法。而這個句子共有一百三十二個字母,這一百三十二個字母所能組成的不同句子的數量,至少要用一百三十三個數目字才能表示出來,這一數量幾乎是不可能計算出來的,簡直無法估量。

因而用這種愚蠢的方法來解決問題,著實使我心安。

時光流逝,夜幕降臨了,街上的喧囂聲漸漸平息下來。我的叔父還在埋頭工作,什麼也不看,連瑪爾特推門進來也沒有注意到。他什麼也聽不見,連這忠於職責的女傭說“先生,吃晚飯嗎”,他也沒有回答。

瑪爾特得不到回答就走出去了。至於我,在抗拒了一段時間後,還是被戰無不勝的睡眠所征服,我就在沙發的一頭進入夢鄉,而我叔父仍在算啊改啊。

第二天早晨,當我醒來的時候,那不知疲倦地埋頭苦幹的人還在工作。他兩眼通紅,臉色蒼白,頭發被焦躁的手弄得淩亂不堪,顴骨泛著紫色,這些跡象表明在過去的幾小時內,他是如何進行著激烈的戰鬥,要幹出實際上不可能的事情來,他是如何在身心極度疲憊的情況下依然聚精會神地工作著。

真的,我動了惻隱之心。盡管我相信我有充分的理由抱怨,某種感情卻攫住了我。這個可憐人是那樣廢寢忘食地專心工作,甚至忘了發脾氣。他充沛的精力全都集中在這一點上,由於這些精力沒有正常的發泄渠道,我擔心它們的緊張程度會使他突然大發雷霆。

我隻要動一下手就能鬆開套在他頭上的鐵箍,隻要說句話就行了!但是,我沒有這樣做。

不過,我沒有這樣做,實在是出於好心。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為什麼還緘默不語呢?這還不是為我叔父著想嗎?

“不,不,不能說,”我不住地自言自語,“我不能說出來!我知道,他一定會去,任何理由都說服不了他。他的想象力非常活躍,就像火山那樣,為了去幹別的地質學家沒有幹過的事情,他會冒生命危險的。我要沉默以對,我要嚴守這個我偶然掌握的秘密!一旦泄露這個秘密,就會要了利登布洛克教授的命!他要是能猜得出來,就讓他去猜吧!我可不願日後因為是我把他引上毀滅的道路而抱憾終生!”

我決定這樣做了,便袖手旁觀起來。但我沒有料到這時會發生一件麻煩事。

瑪爾特要出門去市場上,結果她發現大門鎖著,門鎖上沒有那把大鑰匙。誰拿去了呢?顯然是我叔父昨晚散步匆忙歸來時拿走的。

他是故意這樣做的,還是一時疏忽?他要我們挨餓嗎?如果真是這樣,我覺得他有點兒過分了。怎麼能這樣呢?瑪爾特和我,和這件事情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難道也要我們跟著一起受苦受難嗎?啊,我想起過去曾發生過類似的事,真叫我們害怕。那是在幾年前,當時我叔父正從事他那偉大的礦石分類工作,他連續四十八小時沒有吃東西,全家人也必須享受這種“科學待遇”。我是個食欲旺盛的孩子,結果餓得胃都痙攣了。

看來,今天的午飯要像昨天的晚飯一樣被取消了。我就下定決心要做條好漢,在饑餓麵前絕不讓步。瑪爾特這個好心的女人把這個問題看得非常嚴重,十分憂傷。我倒是覺得無法出門更使人擔憂,理由就不用說了,你們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我叔父還在工作。他一心所想的隻是怎樣解開謎題。他的心已遠離人間,自然也就沒有了人間的種種需要。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餓得胃裏像針紮一樣難受。瑪爾特頭腦簡單,昨天晚上把剩下的飯菜全都塞進肚子裏了,現在家裏一點兒食物都沒有了。不過,我還能堅持,我把這看做英雄好漢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