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集〕(2 / 3)

孫中山一步闖進,強壓著怒火:“克強!請你直言,我為什麼是瘋子?”

客廳中的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宮崎寅藏勸解地:“孫先生,別急,坐下談。”

孫中山:“不!我站著聽。”

黃興驀地站起身來:“好!我說。”

宮崎寅藏也站了起來:“熄熄火再說好不好?”

孫中山:“不好!請克強講!”

黃興:“好!我講。”他沉思片時,“姑且放下二次革命失敗的原因不談,就說您為什麼要拋開同盟會、國民黨重新組建新黨呢?這樣做將會傷及多少革命同誌的心啊!”

孫中山:“請問昔日的同盟會、今天的國民黨還有戰鬥力嗎?想想看,當年在宮崎先生家發起同盟會的同誌,還有多少堅持原革命的誌向?劉師培投降敵人了,胡瑛站到袁世凱一邊吹捧獨裁去了,就說孫毓綺、李燮和吧,也跟著楊度去吹捧袁世凱了!”

黃興:“孫先生不要忘了,就在不久以前,我和您也曾經吹捧過袁世凱啊!”

孫中山:“這是我的錯誤!”

黃興:“難道就不允許他們犯錯誤嗎?請先生再仔細地想一想,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他們不都是我們的同誌嘛!”

孫中山:“可現在呢,一盤散沙,各自為政,誰都不聽我的話!請想想吧,這樣下去,誰還跟著我們革命?中國何時才能再現自由平等的曙光?”

黃興沉默不語。

孫中山:“我的決心已定,今圖第三次革命,弟欲負完全責任,願附從者,必當純然聽弟之號令。今允主張仍與弟不同,則不人會者宜也。一句話,我要做真黨魁,絕不做像現在這樣的假黨魁!”

黃興:“好吧!我絕不參加先生新建的革命組織!”他說罷大步走出去。

孫中山憤然不語。

宮崎寅藏:“看!我本意是想讓你們二位重新攜手,沒想到……”他痛苦地長歎一聲。

孫中山終於平靜下來,小聲地間道:“宮崎先生,我們是老朋友了,請直言我有什麼錯嗎?”

宮崎寅藏:“你心地之高潔,抱負之遠大,實在值得感佩,但離開人情世態過遠,使人懷疑是否能夠實現。一句話,我未能使你們二人交情複舊,覺得實在太可惜。”

孫中山:“可這是事關中國命運的大是大非問題啊,我不能以私誼而影響為公。對不起,再見!”他拖著疲憊的身體沉重地離去了。

東京大森海灣外夜

在低沉而又深情的音樂聲中緩緩搖出:

孫中山站在大森海灣的山巔,任憑寒冷的海風吹拂,一動不動地聽著依舊的濤聲。遠方出現幻影:

陳天華從海濤中漸漸升起,向著孫中山招手;

秋瑾從遠天飛來,向著孫中山在述說著什麼;

宋教仁以及喻培倫、林覺民、方聲洞……從四麵八方飛來,向著孫中山大聲呼喊著。

孫中山無比痛苦地大喊一聲:“同誌們!我孫中山會繼續前進的!”他放聲地哭了。

頃許,孫中山像個醉漢似地告別了大森海灣,沿著海灘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

遠方傳來“孫先生”的喊聲。

孫中山邊答說:“我在這兒!”邊踉蹌跑去。

胡漢民迎麵跑過來:“孫先生,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啊?”

孫中山:“不去說它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情況?”

胡漢民:“章太炎先生不聽同誌們勸告,獨自一人北上找袁世凱辯理去,結果,被袁世凱軟禁了。”

孫中山沉吟,良久:“如果說性格即命運是真理的話,我這位盟弟是一定要這樣幹的……”

北京前門共和黨總部 內夜

總部門外站著荷槍實彈的憲兵。

章太炎披頭散發,一派瘋人的形象。他走到門前,大聲叫道:“袁狗們!放我出去見獨裁者袁世凱!”

四個憲兵走過來,雙手架槍,攔住大門。

章太炎:“你們放不放我出去?”

“不放!”

章太炎端來一把酒壺,揭開壺蓋,笑著問:“你們都張開嘴聞一聞,是不是醇香的美酒?”

“是!”

章太炎:“好!讓你們都喝上一滴。”他說罷掄起酒壺,向著夜空中灑去,酒潑在了警衛的身上。

章太炎大聲狂笑:“你們這些袁家的狗,全都被我拿酒淹死了!哈哈……,,”

章太炎走到桌前,拿起一粒花生米,隨手掐去花生米蒂,笑著說:“我殺了袁賊的頭了!”遂又放到嘴裏十分香甜地嚼了起來。

章太炎拿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了“袁賊”兩個字,然後擦著洋火點燃,大呼:“袁賊燒死矣!”

大門外傳來喊聲:“章瘋子!有客人來訪。”

章太炎:“是袁家的狗一個不見!”

“不!是你的學生們來看你了。”

章太炎:“先生這邊有禮了,請!”

有頃,錢玄同、黃侃、魯迅走進。

黃侃行弟子禮:“先生在上,受學生黃侃一拜!”

章太炎大笑:“真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也!你們都給我坐下。”

魯迅將一個大紙包遞上:“先生,這是您愛吃的臭鴨蛋、臭豆腐幹,還有咱們家鄉出產的野菜!”

章太炎接過大紙包,欣賞地:“好!有這些臭東西,我就不想袁賊那個臭東西了!”他抓起一把花生米吃了起來。

黃侃站在牆下,看著寫在牆上的一幅七言絕句,大聲念道:“時危挺劍人長安,流血先爭五步看。誰道江南徐騎省,不容臥榻有人斯。”他轉身讚賞地,“先生,好詩啊好詩!”

章太炎:“有什麼好的?我來到北京的第一天,袁賊就把我羈押在這間屋子裏,我一氣之下,拿起筆就在牆上寫了這首七絕。詩味少了些,可罵得痛快、淋漓、酣暢。”

錢玄同:“先生,您還缺少什麼東西嗎?”

章太炎把手一揮:“缺一麵大鼓!”

錢玄同一怔:“先生要鼓作何用啊?”

章太炎:“我要在這軟禁室裏學著稱衡的樣子,練習擊鼓罵袁。等有一天這個袁賊要見我,你們就再把這麵大鼓抬到他的總統府裏,我要當著袁賊的麵演一出章瘋子擊鼓罵袁賊!”他說罷大聲狂笑起來。

黃侃:“先生,我回國以後,也曾跟著他們熱鬧過一番,先當上了報紙的主編,後又在趙秉鈞的手下供職。一年下來,我左想右想,還是回到課堂上教書的好。”

章太炎:“或許你說的有道理!但我現在隻能敲著床板大罵袁世凱!”

這時,一個官員提著一個布袋子走進:“章先生,這是袁大總統賞給你的月薪五百銀元!”

章太炎接過裝有銀元的布袋子:“黃侃,你教一個月的書有五百銀元嗎?”

黃侃:“沒有!”

章太炎:“看起來教書不如罵袁賊的薪水多啊!”他拿著布袋子走到門口,大罵:“誰要你袁賊的臭錢!”遂將布袋衝著門外摔了出去。院中傳來“叮叮當當”的銀元聲。

送錢人大驚。

章太炎:“回去告訴袁賊,還我自由!”

送錢人:“是,是!”轉身溜了出去。

章太炎望著逃去的送錢人又狂笑不止。

總統府會客廳 內 日

袁世凱叼著雪茄緩緩踱步凝思:“哲子,你說什麼東西能打動中國的士?”

楊度:“知遇之恩!”

袁世凱:“有道理!當年,劉備三顧茅廬,感動了諸葛亮,使他終生為漢室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楊度:“袁大總統對我而言,也有很重的知遇之恩啊!”

袁世凱:“說不上!說不上……”他沉吟片時,“好像中國的士是吃軟不吃硬的。”

楊度:“準確地說,做官的要禮賢下士,而士呢就會為做官的出主意。像胡瑛,孫毓箔、劉師培等原都是孫中山、黃興的忠誠弟子,就因為大總統不計前嫌,大膽重用,所以他們就又轉到大總統這邊來了。”

袁世凱:“有道理,有道理。”

楊度:“就說梁啟超吧,他自從公車上書失敗以後,便和大總統結下了不解的冤仇。可是大總統采取冤家宜解不宜結的辦法,不僅月送銀元三千,還送他幾十萬元組建新黨,而且還請他當上財政總長,他能不受感動嗎?”

袁世凱:“可我采取同樣的辦法,請康有為來北京為我出謀劃策,他為什麼不來呢?”

楊度:“如果大總統當上了皇帝,他這個保皇黨的通天教主就會出山了!”

袁世凱笑了:“章太炎呢?”

楊度:“他才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窮酸秀才!”

袁世凱:“好!任他耍瘋,我絕不擰著他來。”

袁克定一瘸一拐地走進:“父親,駐東京使館發來好消息,黃興和孫中山徹底分手了!”

袁世凱:“原因呢?”

袁克定:“孫中山要成立新的中華革命黨,取代當年的同盟會和國民黨。前提條件是,要絕對服從孫中山的領導,還要在人黨申請書上打手印。”

楊度:“我了解黃興,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袁世凱:“這說明孫中山從失敗中悟出了一些打天下的基本道理。”

楊度一怔,遂違心地:“是!”

袁世凱:“黃興怎麼辦呢?”

袁克定:“據說他為了表示自己不和孫中山爭名奪位,準備離開日本去美國。”

袁世凱笑了:“好!很好。”

日本東京黃興的下榻處客廳 內 日

黃興、徐宗漢在室內收拾行囊,默然無語。

宮崎寅藏走進,哀歎一聲:“克強,你真的要走了?”

黃興:“是的!”

宮崎寅藏:“能不走嗎?”

黃興:“不行!”他取來一封信,“孫先生給我來信,仍然堅持要我‘靜養兩年’,‘此後彼此可不談公事,但私交上兄實為良友,切勿以公事不投而間之也’。”他說罷將信收起。

宮崎寅藏:“真的沒有協商的餘地了嗎?”

黃興:“我和宗漢想了許久,擔心同誌之間意見日深,將自行削弱革命力量,給敵人以挑撥離間的機會,故決定離開日本,遠適歐美,以便使孫先生得‘以行其所事,各不相妨。”

孫中山拿著一幅字軸走進:“克強,宗漢,我來為你們送行了。”

“謝謝!”黃興、徐宗漢答說。

孫中山取出一封信:“宗漢,這是我寫給美國朋友的一封信。他是很好的醫生,到了美國以後,你要帶著克強做一個全麵的體檢。”

徐宗漢接過信:“謝謝孫先生!”

孫中山:“克強,我一生引為真朋友的就你一人,可惜我們二人都是把國事看得比生命還重的人,誰也不肯讓步。為此,我十分痛苦!你就要走了,我一夜沒有睡覺,回想了你對革命的忠誠和對我的支持,再想到我身上的缺點,我真的無聲地淌了許多眼淚……”他說著說著硬咽了。

黃興:“我謝謝你對我的感情。”

孫中山擦拭一把眼淚:“我沒有什麼送給你們的,我連夜為你們夫婦寫了一幅字,希望你們喜歡。”他說罷雙手把字軸呈到黃興、徐宗漢麵前。

宮崎寅藏和徐宗漢雙手接過,遂又小心地展開。特寫:

安危他日終須仗

甘苦來時要共嚐

黃興低沉地吟詠:“安危他日終須仗,甘苦來時要共嚐。”他念罷激動地叫了一聲:“孫先生!”遂伸展雙手緊緊地擁抱了孫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