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馨心裏迷惚不解,卻忘了還未拜見過救命恩人,沉默半晌,陡然醒悟,惶惶恐恐地躬身長揖,口內說:“恕弟子有眼無珠,老禪師原來就是隱居在碧霞丹岩的大覺禪師,弟子蒙老禪師慈悲,留有命在,今又替弟子除去了這個凶苗,弟子全家得脫魔難,弟子等此後餘年,都是老禪師的恩賜!”說畢,屈膝叩頭,立起身來,又說道,“玉驄侄兒幸蒙老禪師慈悲教養,穆索家門傳宗有人,弟子的主人也感大德於地下了。弟子今決意遵照老禪師的教誨,十二年之後,到碧霞丹岩來,帶領玉驄下山,同去報仇,但是今天弟子想跟老禪師同上哀牢山,去看望玉驄一次,萬望老禪師俯允!”說畢,又躬身一揖。
大覺禪師見安馨機警勇謀,資質純厚,心頗器重,今見他義氣幹雲,不忘故主舊恩,要求同上哀牢山,去看望玉驄,自然欣然應諾,便命安馨將黑虎星的屍首,搬移到這塊怪石前來,與飛天虎的屍首放在一起,自己便到嶺腰上,將那個梅花針筒找到,返回怪石前。
安馨手指嶺腳下一個包袱道:“老禪師,這個兵器包袱是從這個黑虎星身上取下來的,弟子已看過,乃是一柄很鋒利的大砍刀!”
大覺禪師笑說:“這柄刀是你的戰利品哩,收下吧!”
安馨聽了,深覺這位有道高僧,竟對個人說笑話,心裏感到榮幸,恭恭敬敬地謝了一聲,便將包袱背上,然後兩人各拖一個屍首,搬移到嶺左的重峰疊巒間,將兩個屍首,拋擲在一個雙峰對插絕澗中,那個惡毒的暗器筒,也隨著拋擲在絕澗中。
兩人跑回嶺麓,安馨還想翻過嶺去,找自己的牲口去,大覺禪師笑了一笑,說道:“噫!那湖畔前的一株古柏樹上,不是拴著兩匹棕色駿騎?你那匹牲口又未拴好,時已過久,說不定已跑走了,這時日已西斜,哪有這樣閑工夫,我們趕緊奔路吧!我是坐不慣牲口的,但是這兩匹牲口倒還不差,棄之可惜,我們一人一口,騎上趕路吧!”說畢,向湖畔走去。
安馨一聽,暗忖自己太愚蠢了,聳身奔了過去,解下馬來,於是兩人翻身上馬,一抖韁繩,箭一般沿異龍湖畔,向哀牢山絕塵而去。奔過西首象鼻衝嶺,走入陡峭的山道,安馨略一控縱,施展馬上騎術,疾馳飛奔,但是安馨騎術雖精,總落在大覺禪師的馬後,兩人一先一後,眨眼間,已離開象鼻衝二十餘裏。
大覺禪師和安馨兩人,馬不停蹄,一口氣又奔出二十餘裏,踏上了哀牢山,隻見馬前峰巒重重,連峰疊嶂,風景清麗,倆人放轡緩行,欣賞四外景色,這時正值中秋相近,月色照得分外光潔,兩人坐在馬上,身暢胸舒。
這時兩人並騎緩進,賞覽美景,大覺禪師興致勃勃地談起除去飛天虎的事來了,他說:“這兩個凶苗,一個叫做黑虎星吾星子,一個叫飛天虎岑龍,乃是四川西南出名的雙虎,橫行川西、川南,心狠手辣,內外輕功都有很深造詣,故得任意橫行,以至綠林中人也聞名喪膽。我到鄂北黃牛峽,必須經過川南,但每次經過,這雙虎的惡跡必有所聞,當時我就想替川西、川南除去這兩個惡魔,因此對於兩人的麵貌,打聽得很仔細。
“三年前我又從黃牛峽回來,路經川南龍武縣,突然遇見了飛天虎,當時遠未能認定,故先用話試探,走近他的身邊時,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哪裏是飛天虎,兀似一隻鷹眼虎!’
“那飛天虎聽了,突然鷹眼圓睜,知道沒有錯認,當時我裝出驚嚇神情,暗展身法,向城外飛奔去,飛天虎喝了聲:‘好個和尚,竟敢罵太爺,真是不要命了。’邊喝邊追地飛趕過來,如此一先一後向城外奔去,沿路的人驚異著閃開,眨眼間,跑出十餘裏路,到了城外曠野。
“我腳剛站定,他竟掣出背上劍來,喝一聲:‘看劍!’語音未絕,一個箭步,向我當頭刺來,身法奇快,便知這個凶苗,果然武功高妙,一側身閃開,他就暴喝一聲,一邁步,踏中宮,一個‘猿猴獻果’,雪亮的劍鋒,從下而上,向我的咽喉點來,這凶苗二次立下煞手,我不由大怒,一個“犀牛望月”半翻身,閃開這一劍,借勢抬起右足,向他下盤踢去,一翻身,雙臂一錯,展開三十六手少林擒拿。
“不料這凶苗果非弱者,閃開了我少林彈腿,使一招‘遊蜂戲蕊’,劍花如流星趕月,敵住我一雙肉掌,劍光上下飛翻,這樣戰了個把時辰,竟不能勝他,留神他的劍術,竟是峨眉玄門風雷劍法,不由暗地一驚,怪不得這凶苗橫行無忌了,原來身手不凡,已得峨眉真傳,論這凶苗功夫,當今武林中能與交手的,實沒有幾人,這時我也施展本門絕技,雙掌一合,‘蓮台拜佛’往上一分,把三十六路擒拿,用空手入白刃招術雜上點穴法,施展出來。
“對走十幾招,凶苗陡然一聲怪嘯,施展開壓底的功夫,心狠手黑,盡是向致命處下手。我不由興起,大喝一聲:‘好俊的風雷劍術。’猛然身子望後一倒,這是出於凶苗意料之外,微一愕神,我就趁勢一翻身,比劍還快的身法,翻右掌向他右手脈上砍去。凶苗右脈一麻,吭的一聲,撒劍落地,立即一聳步,左腳踏住他的劍。
“凶苗往後聳步,須眉磔張,厲聲喝道:‘和尚報名來。’
“我就說了句:‘報名何用?今天我和尚,要替四川老百姓除害,你還想活命,妄想報仇嗎?’說畢,飛身過去。
“不想這凶苗自知不是敵手,竟轉身飛逃,我追趕了一程,追到森林,竟被他逃脫,隻有返身上道,細看凶苗的寶劍,竟是一柄稀世寶劍呢!”說到這裏,話鋒頓住,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言。
安馨按轡徐行,側耳靜聽,聽到一場惡戰故事,不由心悸神動,惡戰說完,料想話要入正題了,不料突然頓住,心裏癢癢的,正想問話,大覺禪師歎了一聲,說道:“想不到這飛天虎,劍術已得峨眉真傳,又有這樣稀世寶劍,自然是橫行無敵了。那是一場惡戰,想起來真有點危險,我若不用巧計,使他驚愕,還不知如何結果呢!可惜身懷絕技,不走善道,所以作惡的人,饒是功夫精純,到頭來也難逃殺身之禍!”說到這裏,停了一停,又道,“說起今天的事,也是你的幸運兒高,因我好久沒有下山,今天偏偏想到插槍岩去采藥了,插槍岩在象鼻衝東麵,所以必須經過異龍湖畔,不料剛踏進異龍湖畔,驀地聽得高嶺間有人談話,立刻停身看去,隻見嶺腰上,坐著兩個麵目怪惡的苗人,定睛細看,不由一驚,見坐在右首的是飛天虎岑龍,左首一個認是黑虎星吾星子,這黑虎星雖未見過,但他的臉黑鼠眼,口露兩牙,與昔年探聽到的無異。想到這兩個橫行不法的四川雙虎,聯袂來到滇南,決幹不出好事來,為想偵知他們的所為,當就悄悄翻上嶺頭,奔到兩人頭上的嶺頭,忽見十丈開外,倏高倏低,縱躍過一人來,當時我就隱蔽在左首一個峭壁內,留神你的身法,竟是少林門中輕功提縱術,所以對你也很注意,暗窺你的神情,竟也來偵聽二人說話,後來兩人又談起話來,這時我聽得二人竟是替吳禮來行凶,心中暗罵句:‘孽障,今天要叫你們遭報了!’正想飛身到嶺腰,一眼瞥見你的麵色,驚駭得出了神。”
“說到這裏,向安馨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你這種神情,當時我就意想到你是何人了,後來見你麵色,顯出憤怒和殺氣來,又見你一忽兒又變成平常的神色,竟展開身法,悄悄翻下嶺去,當時我以為你想去暗擊,不由暗吃一驚,後來你被發現,見到你氣宇深沉,編說出來一篇謊話,表演一無破綻,這時我才放下心,見你勇謀多智,與同武功,都超過珠郎。當時我已料定你的詭謀,我為成全你的心意,立刻打定主意。”
安馨騎在馬上,見這位高僧興致勃勃地講解著,不想正說到骨節上去,好像賣關子似的,陡然又停住不說了,心中又好笑,又是著急。
沉默半晌,大覺禪師目光向安馨一瞥,說道:“我的主意,想誘開比較厲害的一個飛天虎,留下一個黑虎星,這樣,便可展開你的活兒了。主意打定,那個黑虎星已飛到嶺腰,接著飛天虎也飛起身形,見到這凶苗施展的輕功,實已到絕頂,這時我成竹在胸,在他飛上嶺頭,腳未站穩之際,兩足一點,躍到他的背後,雙掌猝然向他兩肩擊去。好厲害的飛天虎,右足略一沾地,往前飛撲出去,這不過一刹那之間,我雙掌落空,立刻低喝一聲:‘孽障,隨我來!’回身雙肩一幌,施展本門輕功提縱術,朝嶺左峰巒飛去,留神後麵,已知他跟蹤追來,不由暗喜,當就用一鶴衝天的輕功,拔起三丈多高,斜往北麵高峰躍去,翻下高峰,揚首仰看,已見他跟著飛上高峰,當就笑說:‘飛天虎,變成飛山虎了!’
“隻見他怒得鷹眼現出血絲,暴聲喝道:‘原來就是你這賊和尚,哼!當心狗命!’喝喊著,人已飛縱下來。
“這飛天虎身手驚人,右手挈劍,人在半空,一個‘燕子掠波’,雙臂一合,‘玉女投梭’,疾如流星,直向我當頭刺到,心裏不由一驚,雙足使勁,身形斜剌裏縱出二丈遠。
“那飛天虎已立住身形,凶睛圓睜,怒喝道:‘今天不是你,便是我!’語音未絕,縱步進招。我是成心引逗,他還未踏進中宮,我早已轉身飛跑,翻過兩個小嶺,直向異龍湖畔飛去,到得高嶺嶺腳,立住身形,他已跟縱趕到,一聲不響地舉劍進招,施展峨眉派風雷劍術,劍花如瑞雪飛舞,劍術絕倫,連著施展煞手,我如功夫稍差一點,早已搪不住了。當時我氣納丹田,展開一生所學,把三十六路擒拿,七十二短打,施展出來,閃展騰挪,兩隻肥大袖飄舞著,飛天虎施展開峨眉派劍術秘奧,身法輕快,劍術變化無方,用盡絕招,依然得不到半點便宜,二人飛來翻去,打得難解難分。”
大覺禪師說到這裏,慈祥的麵目竟是變色,微微歎了一口氣,馬也行得慢了。
安馨聽到這場凶惡搏鬥,竟自心悸身戰起來。他們兩人本是並馬而行,這時卻是一先一後了。安馨頓時覺出並騎同行的大覺禪師,話鋒突又頓住,馬已落後,詫異著回身一看,見出大覺禪師麵色有異,慌忙跨馬等候,恭恭敬敬,叫了聲:“老禪師!”別的話卻不敢多說。
大覺禪師應了聲,仍按轡徐徐行來,安馨也就放轡同行,大覺禪師歎了口氣,緩緩地說:“飛天虎的劍術,實已到登峰造極地步。說句狂話,我的拳術,已得少林門之精奧,內外雙修,少林門一切絕藝,盡已到了火候,想不到施展所能,竟戰不下這個惡苗!”說到這裏,停了一停,又道,“當時我想這樣血搏著,兀是無休,打算用詭計引逗他火起,等到機會,乘隙狙擊。想到這裏,暗中已打定主意,霍地兩臂一抖,一個‘健鶻淩空’,倒縱出去一丈多遠,雙足一點,宛如脫弦之箭,飛向右首一帶峰巒縱去。飛天虎萬想不到,在這血戰當口,勝負未分,我會形同瘋狂似的,疾奔飛去,當時我立在峰後看他,見他仍在嶺麓,神情驚愕,後來見他也飛奔過來,我卻隱著身形翻身奔回,越過幾個峰巒,已飛縱上高嶺。那時我的主意,引逗他疲於奔命,經過橫躍豎跳,野心暴發,氣暴神疏之時,猝不及防地下煞手,正是蹈空乘隙的辦法。我是成竹在胸,見他尚在嶺左搜尋,由此趁機來看你!因我知你絕不是黑虎星的敵手,更知他慣使追魂梅花針,你雖機靈過人,但你決不能避開他這種歹毒暗器,不意我到得高嶺,陡見黑虎星翻身躍起,麵如喋血,兩眼火紅,咬牙切齒,形如魔鬼,端的凶惡可怕,留神你的神情,卻已目瞪神呆,怔愕著出神,看得我幾乎笑出聲來。”
第三章
碧雲丹岩的樹屋
大覺禪師說到這裏,話鋒突又頓住,消去惶恐的麵色,又現出慈祥愷惻的笑容來,轉臉向安馨笑說:“我看你怔愕出神的立著,又見那黑虎星一張凶醜的臉,凶獰得比厲鬼更為可怖,這時我已看出他強運內勁,料知要發獨門秘傳追魂梅花針,那時我原可竄身過去,了結他性命,不意飛天虎陡然從嶺下飛身上來,他身未沾嶺,人還懸空之際,我慌忙閃身在峭壁後,身形蔽住,隨勢右臂一圈,施展金剛指,在峭壁上抓下一塊石塊,抬手發甩出去,隻見他一個‘鷂子翻身’,縱向嶺外去了。這不過是一刹那之間,當時我以為他尚在嶺左搜尋呢!不意飛天虎狡猾機靈,大約已被他看出我的詭計,立刻也返回高嶺來。”說到這裏,向安馨笑了笑,又說,“那時你驚愕出神地呆立著,如被他踏上高嶺,豈還有你的性命在?我發出石塊後,隨即轉身向你們一看,見黑虎星探手鏢囊,當時又展金剛指,抓到一塊小石子,看準他手勢、運用手法,使勁發出,雙方不先不後,可說同時發出,我身雖離遠點,但勢比他疾,眼看一石擊中梅花針,見他雙足已踉蹌,知他勁功已散,同時知道你的命已無問題了!”
說畢,含笑向安馨瞧了瞧,又說道:“這個飛天虎,端的身手不凡,我用小石子救你脫險,不過片刻間,不料他身形突然又到了嶺頭,我立刻縱步迎上,他腳還未站穩,我就雙掌翻動,施展本門進步撩陰掌第三招‘橫身打虎’的絕招,右掌向外,猛向他腹部擊去。好個飛天虎,雙肩提勁,身形升起,雙膝微曲,一個‘怪蟒翻身’,飛下嶺去。我這一手本門絕招擊去,勢疾勁足,他雙腳又未著實,滿以為這一掌可製他死命,不料這凶苗功夫驚人,在這險境中,竟能施展身手,被閃開致命處,掌風隻掃著他的左足,隻見他腳著塵埃,身軀晃動一下,就卓然立住。
“這時我兩袖一邊一張,一個‘健鷂搏空’式,奔向嶺下落去。他見我也飛下嶺來,早已仰頭揚劍,待機迎擊。我身在淩空,見他雙足點地,拔起三丈高,右足向左足墊勁,一個‘舉火燒天’絕招,騰身向我下陰刺到,我慌忙一嗬腰,雙腳微曲,一個‘燕子淩波’式,疾如飛鳥向異龍湖畔前,一株二丈餘高的古柏樹落去。
“不料飛天虎潑膽如天,竟也展開輕功絕技,向我存身的樹上落來,淩空一個筋鬥,‘金雞獨立’單足點著右首樹枝,龐大的身軀竟屹立不晃,他一聲怒喝:‘凶僧!鬼鬼祟祟,躲躲閃閃,當得什麼?’語未落聲,揚劍一個‘蒼龍入海’,向我右肩刺到。我是在左首樹枝停身,氣沉心閑,胸籌巧招,他的劍尖堪將著肩當口,暗地雙足一滑,身軀落空,右手攀住樹枝,一嗬腰,在他撤劍當口,霍地右足向樹枝隙處掃去,噗的一聲,已踹著他執劍手腕,手中劍已震飛,如劍似的,斜飛出去三丈餘遠,噗的一聲落入異龍湖中。
“這時飛天虎一聲怒吼,湧身躍下樹去,奔向嶺左飛去,我料他已有逃逸之意,知他一足一手兩處受傷,劍已飛落湖中,自知已不敵,故此場麵話也沒交代,忍著一肚皮怨氣,悶聲飛逃。我更不遲疑,飛身落樹,捷如弩箭,兩個伏身,已到他身後,形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腳未著地,雙肩一圈,立施煞手,舒動右掌,一個劈空掌,向他後心擊去。他原本想飛上高嶺,料他覺出後背掌風襲到,不能騰空飛身,隻有斜側身形,往前撲去,但我這掌煞手,勁足勢疾,饒他功夫精純,總究擊中右麵腰肋,隻聽他一聲慘叫,向嶺左斜衝出去。這個飛天虎真是厲害,雖然受了重傷,還能咬牙運功,居然沒有倒地,隻見他直立地上,兩隻鷹眼血紅瞪著,呲牙咧嘴,竟邁步踏洪門,還想來拚鬥。當時我就一個箭步,立時展開掌法進招,飛天虎竟施展峨眉截手掌來應敵,他雖然掌法精奧,但是身受重傷,掌法已大打折扣,拆了不到十招,已漏出破綻來,我乘隙駢立中食兩指,向他左脅軟骨下‘氣穴’點去,飛天虎已翻身望後倒去,別的一聲,已仰躺在一塊五尺方圓的石頭上了。”
大覺禪師滔滔不絕,講完了除飛天虎的一場血戰,安馨並騎緩行,凝神傾聽,聽得心膽俱裂,聽到血戰結束,凶苗飛天虎伏誅,如吃了一貼定心丸,頓覺心神舒暢,精神奮發。
大覺禪師繪聲繪色,講完血戰飛天虎經過,突然哈哈大笑,笑畢,向安馨說道:“人生禍福,在乎自修自造,像飛天虎的功夫,實不在老僧之下,隻為惡孽太深,致難避殺身之禍!今天與你相逢,也是你的幸運,這次望看過玉驄,返回家去,一切須要謹慎提防,今看天色將要發曉,我們走過這區峻險山道,提轡奔跑吧!”
安馨對於大覺禪師,內心感激到無以複加,今天非但救出個人性命,更以出全力替自己消除禍患,此刻又如此關切的囑咐,感激得不知說什麼好,隻唯唯應諾。他們並騎緩行,這樣談講著,不覺已深入哀牢山十餘裏,經過峻險山道,兩人提轡,向山上奔馳。安馨抬頭一望,隻見天已發曉,遠眺綠雲如霧,峰巒含煙,近見花草叢生,幽芳撲鼻,奔了一程,隻覺蹄下越奔越高,又踏上陡險山道。
兩人又放轡徐行,大覺禪師說道:“碧霞丹岩已快到,前麵直接青冥的山嶺,就是岩巔,眼前山勢已高,咱們跳下馬來,牽著步行吧!”
安馨應著,當即跳下牲口,兩人牽馬步行,走了二三裏路,方到岩巔腳下,安馨抬頭望著,見岩腰以上,便被蓬蓬勃勃雲氣遮住,隻見倏隱倏現地露出高接青冥的岩巔,望看之間,大覺禪師走上岩來,便把牲口拴在古樹上,當即向峻峭岩道縱了上去,片時,已翻上岩腰,隻見岩勢平坦,麵積約有幾十丈方圓,中間東西兩首,峙立著形如屏障的兩座峭壁,相隔有三丈多闊,高有兩丈,深有四丈,南北兩麵,排插著三丈多高的小樹幹,這排樹幹中央,有半丈來闊空著,卻裝有用藤編成的藤門,峭壁上平搭著樹幹,樹幹上滿鋪著一層層又堅又厚的樹葉子,再用長藤橫橫豎豎地壓著,藤頭卻縛在樹幹上,這種半有天然生成,半是人力造成的樹屋,安馨看得詫異萬分。
大覺禪師笑道:“這座壁樹屋子,就是老僧隱居之處,這種離世絕塵境地,將來也就是老僧埋骨之所呢!”
安馨聽了,正想答話,猛見藤門內一蹦一跳,奔出一個小孩子來,邊跳,邊喊:“師叔!師祖回來了!”
安馨知是玉驄,但是比前年從法場上劫來時,已長了不少,隻五歲多的小孩,看去已有六七歲的長大,見他跳蹦,身子矯捷輕靈,知道這都是大覺禪師善誘之功,留神他麵目,見長得眉清目秀,心中不由暗喜。
安馨打量之間,玉驄已奔到麵前,向大覺禪師躬身喊說:“師祖!師祖!你怎麼今天才回來,我師叔惦記著呢!”
大覺禪師笑吟吟說:“孩子!怎麼這樣亂說起來。”說到這裏,手指安馨說,“這是你的安叔叔,你安叔叔特來看望你哩,趕快上前叩見吧!”說畢,轉臉向安馨正色道:“這孩子聰明機靈,千萬不要露出口風來!”安馨知大覺禪師心意,微微點了點頭。
玉驄說完了話,一眼看到安馨,小心眼兒詫異著,仰首呆視安馨,張著漆黑一雙小眼睛,兀自骨碌碌直睃,這時聽了大覺禪師的話,跳奔到安馨足前,先叫了聲安叔,然後跪倒叩見行禮。
安馨見到玉驄這種活潑伶俐神情,心花怒放,一蹲身,抱起玉驄來,不禁脫口說了句:“聰兒你還認得我麼?……”話未說畢,猛聽有人叫了句:“安兄請了!”
安馨抬頭一瞧,見寶祥由藤門內跑了出來,慌忙放下玉驄身子,抱拳說道:“寶兄!咱們分袂已有一年餘了,今天小弟能到這種仙境,真是幸運不淺,但是小弟險些見不到兄長哩!”
寶祥聽得不解,正想問話,隻聽大覺禪師說道:“咱們屋裏談吧!”說了這句,向玉驄道:“岩下有兩匹馬,很是好看,你不妨下去瞧瞧,但身子離得遠點,當心被牠咬上一口!”
玉驄聽了,小嘴張著,一蹦一跳地走下岩腰去了。
原來大覺禪師見到玉驄年齡雖小,人卻機警,在他學藝時期,如被他知道自己根底,豈不耽誤功夫,剛才惟恐安馨露出口風,忙用話點醒,但是安馨見到玉驄活潑可愛,竟是脫口問起話來,幸而寶祥插言招呼,打斷了他的話,這時見寶祥向安馨問起話來,惟恐安馨說出來此原由,當即插言進去,同時用話騙開玉驄下岩腰去。這位有道高僧,見到玉驄天賦異稟,迥異常兒,竟下了極大苦心,一意要造就出一個成名弟子,完成自己心願。
寶祥聽了安馨的話,突兀不解,後來見恩師竟用話誆開玉驄,恍然有悟,知道安馨本人為珠郎事,也出了岔兒了,當就閃身到藤門口,向安馨往屋內讓座。
安馨走進峭壁樹屋,頓覺心神一爽,隻見屋內竟布置得雅潔宜人,地下也是用樹幹密鋪著,桌椅也都用樹根雕成,床榻是用藤編成,留神屋內的器具,不是樹幹雕成的,即是用藤編成。安馨睹量之間,大覺禪師興趣勃勃,已將象鼻衝一場血戰,和安馨的驚慌失措的神情,繪聲繪色,滔滔不絕地向寶祥講述起來。安馨也就將吳禮陷害的情形,刪繁扼要地陳說明白。安馨這天本要當天返回猛連,因被寶祥挽留,一宿過去,第二天清早,拜別大覺禪師師徒,下了碧霞丹岩,仍是騎馬,奔返猛連寨。
第四章
高僧恩賜朱痕劍
安馨經過了象鼻衝麓一場驚心駭魄的教訓,和大覺禪師的訓誥,決心等待玉驄成人,功夫到了火候,再和玉驄相偕同去複仇。每年除到碧霞丹岩,看望玉驄一次,和到珠郎夫婦墳墓,掃一回墓,平日是足不出戶,隱居家中。
這一年,已離珠郎慘死有十五年了,玉驄已到了弱冠年齡,料想時機已熟,這天又上碧霞丹岩去,見玉驄長得更為英挺秀偉,兩太陽穴也已突起,滿臉已罩有紅光,知他武功已到了火候,不禁暗自欣幸,心神奮發,便將鬱悶已有十四年的慘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玉驄凝神傾聽,聽得四肢瑟瑟直抖,眼淚像開閘一般,直流下來。安馨語未說畢,玉驄已急痛攻心,暈厥過去了。安馨見他哭得這般樣,也竟黯然出神。
玉驄蘇過神來,竟仍大哭起來,安馨忙正色對他說:“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既知道身負著父母的血海深仇,就該憑著本領,早日報仇,何必學小兒女哭泣呢?”
玉驄聞言,當即止住哭泣,應聲說:“侄兒本不知自己父母負著這大冤仇,如果知道,一天也待不下去,此時聽了安叔的話,隻覺得五內如焚,雖知本領有限,但為父母複仇,哪裏還顧得許多,少時見了師祖、師叔,求世叔代為美言,我已決定明日隨了世叔出山,去尋找仇人。”
安馨聞言,深覺此子天性甚厚,便點頭說:“這個你且放心,少時見了老禪師,我自代你求懇就是。”
二人言定,便來見大覺禪師與寶祥等。大覺禪師一聞玉驄要即日下山報仇,便正色說:“你雖在我這裏十餘年工夫,武功根底雖已打好,但外麵江湖上能人甚多,像你這樣身手,豈能立刻便去報仇?而且你那仇人吳禮,如今已升到四川布政使司,不但既不在本省,又官位崇高,不易舉動,而且那姓吳的,遍交川滇兩省苗夷異人,目前他署內就養著幾個功夫驚人苗匪,你這點區區武功,如要去除他,真無異以卵敵石,必敗無疑。要知君子報仇,不在眼前,到了你能去時,我自會叫你去的,此時何必著急?”
玉驄聞聽祖師不放自己下山,自然不敢多說,但一念及不共戴天之仇,不由伏在地上,哀哀痛哭起來。旁邊的寶祥和安馨,雖都不敢開口代玉驄求說,但也覺得玉驄報仇心切,難怪他如此悲憤。
此時他二人正自默然站在旁邊,一句話都不說,那位大覺禪師,卻似已經看到他二人內心裏麵的意思,便緩緩地向玉驄說:“孫兒,事到如今,你既已知得你的仇人是什麼人,我也知道縱然留你也是枉然,不過你須自己明白,自己武功,是否能夠勝任?萬一複仇不成,反落在仇人手中,又將如何?”
玉驄忽然泣答:“徒孫明知自己的能力薄弱,此去並無把握,但父母深仇,在過去這許多年,不知道不去報仇,也沒有話說,如今既已知道了,如再考量強弱,計較危險,徘徊不去,至使仇人安越人世,真覺得枉生天地之間,為此不計厲害,懇求恩師祖,俯念愚衷,成全我一片複仇之意,準許下山,到了四川,先去探聽明白,如果難以下手,再回山稟報師祖、師叔,另想萬全的辦法如何?”
大覺禪師年紀高,經驗深,不但武功超絕,便是明心見性之學,也自高人一等,他料到複仇之事,雖在必行,但艱險正多,但玉驄此番決不肯不去,後來想到安馨,機靈老成,玉驄如去報仇,安馨當然同去,想到這裏,放了點心,當時就歎了一聲說:“既是你執意要去,我也不敢過於攔阻,隻是你要明白,你那仇人,目前位高勢大,你千萬不可冒昧動手,穩紮穩打,莫要急切,寧可遲一步報仇,千萬不可過於求成,要記住‘欲速則不達’這句話。”
玉驄自然謹敬受教,過了兩天,便與安馨一同起身下山,臨行叩別大覺禪師師徒之時,大覺禪師取出一柄短劍來,遞與玉驄,鄭重地說:“這是一柄上品的寶劍,名曰‘朱痕’。說著‘唰’的聲將劍從鞘內拔出。
安馨從旁看著,隻覺一道寒光,冷冷的輝人眼目,從日光中細看劍脊正中,有一道鮮紅的血絲,自顛至末,真如朱絲般一道,因此便叫朱痕劍。
玉驄立即跪下,雙手接過,口說:“多謝師祖恩賜。”轉過身再拜辭師叔寶祥。
寶祥便說:“我閑著無事,且送你們幾步。”
於是三個人別了大覺禪師,緩緩地離了碧霞丹岩,向哀牢山出口行來。
一路上寶祥並未說什麼話,直等到了山腳邊,寶祥才站住了向二人說:“我今不能遠送了,這裏有一件東西,你且收著。”說著將一隻長約五六寸,寬厚全隻二三寸一隻竹皮編成的匣子交與玉驄。玉驄不知是什麼東西,接過來一看,見匣上有一個環子,像是預備拴在帶子上的,再一細看,竹匣一端,有一個錢大的小圓孔,圓孔裏麵,正露出一隻鴿子腦袋,兩目灼灼,看著玉驄。
玉驄見是寶祥平時馴養的通信鴿,立即恍然大悟,當時便說:“我理會得,我到了四川,情形如何,我就煩它送個信給師叔。”
寶祥微微一笑,搖頭說:“不是這個意思。”
玉驄聞言一愣,便問:“這是什麼用處?”
寶祥說:“你平時的情形,不必專來告訴我,如遇不可解救的大難,就不用寫一個字,隻將牠放回,我便能知道你身陷何處,受著如何的危險了。”
玉驄當時並不介意,謝過之後,便將竹匣扣在腰帶上。
隻有旁觀的安馨,將寶祥巴巴的將通訊鴿送與玉驄,知他定有深意,心想莫非玉驄此去,有什麼危險不成?口內不言,心中嘀咕,就山口上別了寶祥,與玉驄一同回到猛連家內。
玉驄離師下山之日,距穆索全家遭慘戮時已整整的經過了十四年。這十四年中,吳禮卻已一帆風順,官運大亨,由茂州府調升湖北漢襄鄖經道,又升任本省按察使司,兩年前又從湖北按察使司調升四川布政使司,論官職,全省僅下於巡撫一階,所尚非六麵之尊,卻也列於省中三大憲之一,自然吳禮此時更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玉驄住在安馨家中,二人先討論入川下手的步驟。玉驄自三歲上便入了碧霞丹岩,莫說對於川中路徑不熟,就是對於任何地方,他也是個雛兒,自然一切都由安馨做了導師。他們到了猛連,不到半月,玉驄已是迫不及待,連連催請安馨上道。安馨知道他報仇心急,便打算先領他到珠郎墳上去過,然後再悄悄上道,夠奔四川成都,論理自然無人知道,哪知天下事,每到緊急關頭,往往有出人意外的事情發生出來。
讀者總還記得十餘年前泄露安馨私離汎地的秘密的人,就是那個吾寶兒,這個吾寶兒一直跟著吳禮,物以類聚,一主一仆,居然成了恩主義仆,現在居然已是四川藩台衙門的門稿大爺了(按前清高級官署中之接帖導客之役,亦為諸役班首,俗稱門稿)。他的情人阿環——也就是安家的那個丫鬟,也做了門稿太太了。阿環是猛連人,她在安馨與玉驄雙雙回到滇南時,恰巧也在猛連,安家另有一個使女名喚憨鳳的,性情愚笨,不明事理,麵貌又醜,隻是人甚忠實,因生得醜陋,自然也嫁不出去,所以至今仍在安家服役,憨鳳與阿環,是當年的手帕交,阿環雖已脫離安家,卻每回猛連母家,便與憨鳳往還,十幾年來,她們的交情依然尚在,這本與安家是無關的,偏偏此次玉驄到了安家,安馨夫婦因憨鳳是多年舊人,又係性憨,什麼也不明白,所以與玉驄商談行刺報仇之事,有時竟不避憨鳳,在憨鳳也真不明白阿環的丈夫吾寶兒的主人,就是安馨、玉驄的目的物,她見了阿環,閑談中當作笑話似的,竟將玉驄如何離山,如何與主人計議行刺仇人吳禮等事,全盤說了出來,可憐她還真不知道玉驄的仇人,就是阿環夫婦的恩人哩。可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阿環一聞此言,暗暗的嚇得坐立不安,忙不迭連夜起程,趕回成都去向丈夫吾寶兒報告消息去了。
可笑安馨等自己將行藏泄露出去,還一點都不知道,可是四川省內的吳藩台卻早已接到了吾寶兒夫婦的密報。吳禮是何等的機警人,他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立刻將他門下兩位護院的武師請來商量。這種武師,倒還不是為了防備穆索後人的行刺而設,卻是吳禮因為近年在川鄂兩省錢財搜括太多,一部分的悍苗盜首,雖都被自己的金錢勢力所利用,可是難免就有一部分的仇家,要和自己過不去,所以遍訪武道名手,與苗疆悍勇之輩,豢養在衙中,不下一二十人之多,這一點本非安馨等所知,何況如今消息走漏,吳禮早已先作準備,在衙門內外,遍設陷阱,專等人來,好一網打盡,以去後患,吳禮如此的布置,不但出乎安馨等的意料之外,也可說是自投羅網來了。
雖然吳禮這方麵,早已得到了吾寶兒夫婦的密報,玉驄卻一心一意的以早一天殺卻吳禮為快,在他覺得自己的能力,雖不能說怎麼精深,但是僅憑一個漢文官兒,再加上合衙的差役親兵,也真不夠自己的一擊,何況還有安馨的幫助,但是安馨畢竟是有閱曆的,知道吳禮詭計百出,不可造次,二人一到四川,安馨昔年在小金川駐紮,自然與地方上相熟,不過此時他不願露麵,隻找了幾個昔年有些深交的苗酋,去向他們打聽吳禮的近況。他們是知道安馨與吳禮的過節兒的,所以安馨不便直接問到吳禮,隻用旁敲側擊的方法,作為閑談,哪知幸而有這一談,才使安馨有了些準備,要不然,他兩人此次的失敗,恐更不堪設想。
原來安馨一聞吳禮署內,養著一批江湖豪客,漢苗均有,其中還有幾個苗洞中著名的惡漢,專製喂毒鏢箭和毒蠱邪瘴的人物,就中以二人為最難鬥,其一名叫龍古賢,其一名叫安朋景,二人的武藝,自己雖不曾試見過,卻俱聞名已久,都是雅州府與鬆潘廳的有名人物。當即便將此事悄悄告知了玉驄,哪知玉驄初生之犢不畏虎,雖聞安馨警告,卻是報仇心急,依然毫不畏懼,安馨便在一天晚飯後,帶了玉驄望珠郎與嬌鳳的墳上奔來。
玉驄一到自己父母墳前,從夜色中望到白楊蕭蕭,斜月半昏,天空的雲層,似也和自己的心情一般地憂鬱,堆棉疊絮似的將月色遮得暗暗淡淡,景象至為蕭瑟淒涼,不禁心頭一陣酸楚,眼淚直滾下來。他在父母死時,隻得三歲,對於父親珠郎的印象,已有些模糊,惟有對於生母嬌鳳,日夜伴著一處眠食,自然印象甚深,回想到孩提時的母愛,便爬在地下,哀哀慟哭起來。
安馨站在旁邊,眼看著玉驄如此痛哭,也不由得回想到自己當年小時到穆索家中伺候珠郎的情形,以及後來隨了珠郎掃平三十五猛,與平吳三桂的兩次戰爭中的情景,如在目前,一時也不勝悲感,見玉驄哀哭不已,就過來勸他停休,因向玉驄說:“你不必過於悲痛,須留待有用之身,好為父母複仇。”
玉驄聞言,昂起頭來,睜著淚眼向墳墓望著,朗聲說:“我穆索玉驄今日在父母墳前立下血誓:如不能手刃仇人,誓不再生人世!望爹娘在冥冥中佑護孩兒,早日得報這血海深仇,那時再剜了賊心,斬了賊頭,親到墳前來告祭,以慰爹娘地下之靈。”玉驄說到最後一句,倏的從地上站將起來,目光如電,慷慨四顧。
安馨在旁冷眼看著玉驄這一副神情,活脫是珠郎當年氣象英發,不可一世,不由心中又悲又喜,收了祭品,挈了玉驄,回到家裏,又過了兩天,禁不住玉驄日夜催迫,安馨這才偕了玉驄,一同就道,向滇北大理楚雄等處入川。
再說吳禮聽了吾寶兒夫婦的報告,默揣安馨是一個有根可查的人,既是穆索之子,現在他家,想他們不久定要到四川來的,我不如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豈不是殺了人還不顯得血腥氣嗎?吳禮有財有勢,自然就有人可使,他當即把龍古賢請了來,將安馨等的消息,與自己的計劃,一齊告訴,便以全權委托了龍古賢,請他到時酌量行事。不言龍古賢奉命唯謹而去,仍要提到玉驄與安馨的行蹤。
安馨、玉驄從普洱府猛連寨,要到四川成都府,真有相當的路程。因猛連僻處滇南邊界,必須先渡過了猛連、漫路兩條河道,再往猛賓群山,才到瀾江沿岸,他二人就在普洱河口的瀾江上了航船,這一條江路一直到達永昌府永平縣,可說是兼跨普洱、順寧、永昌三府的大河流,這一路當然是康莊大道,二人在途中,按著每天的行程,自然是平平安安的,什麼問題也不會發生的。一過永平縣,由黃連鋪到大和,也都還是大路,從大和東北出滴水河、枯木河等河流,到達金沙河下流頭,那便是山嶺重疊,河汊縱橫的一帶地方,非常難走,而且非常偏僻。
因為地近川邊,正是川滇接界之處,沿金沙河南岸有白雲山、楚暢山、鐵鼓營、馬鞍山、方山等許多大小山穀,沿金沙河北岸又有老虎山、雞鳴山,在老虎、雞鳴二山之間,偏又夾雜許多河流,什麼三道河、大衝河、矣察河、觀音河、西草海、程海之類,全是遠近山澗,年久彙聚衝激,將山徑平坦凹下的地方,全都變成了山中的河流,要論風景,山中帶水,水中有山,自是再美不過;要講到行路,卻費了事了,不但那些地方水幽水邃,不大好走,而且地處交界,正為萑苻出沒之所,平常行旅,簡直不敢走。此時安馨、玉驄二人,一則行旅簡單,並無值錢之物,二則兩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功,自然不把那些小毛賊放在心上,話雖如此,可是山徑曲折崎嶇,時而涉澗,時而渡嶺,自然也覺得比較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