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3 / 3)

這一天二人走到白露山與鐵鼓營之間,天色近暮,還不見有甚山家可以投宿,不大一會,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那雨雖非傾盆,卻細密得很,又淋得二人滿頭滿身是水,十分難過,好容易在山坡下遇見一個老年樵子,戴了頂雨笠,近麵走來,安馨便向他問訊借宿之處。

那樵子哎呀了一聲說:“客人們不知道,這一帶山連山,水接水的地方,從來沒有人家,隻有望南走出十五裏路去,那裏有一座村鎮,喚作白鹽井,居民多半是依鹽井為生的,到了白鹽井,你們就能找到投宿的所在了。”說畢自去。

安馨等自然照了他指示,向南迤邐行去,約摸走了十裏以外,果然漸漸看到沿路田園桑竹,雞犬人家,安馨等大喜,急急走進村去,覺得家家晚炊,兒啼婦喚,人口甚為稠密。安馨興興頭頭的望著一家稍為整潔些的一個白板柴扉前去叩門,裏麵有人喝問“何人叫門”?同時呀的一聲,將那對白板門開了一扇,向外邊一望,安馨見是一位年約五旬以外的老者,忙向他施了個禮,說明了投宿之意。

哪知這老頭對他二人周身上下死勁地看了個夠,然後將一個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說:“我們這裏房屋窄小,沒法留客,請你上別家吧。”

安馨哪肯容他推諉,忙又說明自己明早即行,屆時定當厚謝的話,可笑那老頭連聽都不願意聽,立刻將手亂搖,碰的一聲,竟把一扇白板門關上。安馨見了,說不出的懊喪,沒奈何隻得再走別家,誰知一連走了三五家,哪一家也不肯留宿,那種避之不遑的神情,竟是如出一轍。玉驄年輕氣盛,早已忍耐不住,連問安馨這是什麼原故?安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二人在這白鹽井的那條唯一的大街上走來走去,來回走了好幾遭,仍是找不著一處肯收容一宿的人家,安馨沒奈何,正打算找座廟宇去宿上一宵再說,忽聽耳旁有人說:“二位敢是找不到宿處?這村裏可是一座廟也沒有的。”

安馨聽話聲就在身旁,忙回頭一看,哪裏有個人影?他還當玉驄在說話,便問方才可是你同我說,這村裏沒有廟宇?玉驄聞言,莫名其妙,隻瞪眼望著安馨,安馨此時忽又聽到耳邊在說:“客人們不曾看見我嗎?我就在這裏河邊的柳陰下呢。”

安馨這次留了心的,一聞河邊柳陰下五個字,忙回頭向河邊望去,果然有個老者,須發半白,穿著一身藍布短褂褲,站在距離自己五六丈遠近的一株柳樹下,向安馨等二人微笑。安馨一想老者距離自己如此之遠,怎的方才兩次說話,竟和靠近身邊一樣呢?像這遠的距離,非大聲說話,怕還聽不真呢,這真有點奇怪,可是安馨畢竟是個久闖江湖的人,心中立即一動,忽然明白過來,登時對於那個老者,就不敢輕視,忙拉了玉驄的手,趨步到老者麵前,躬身說:“在下行路之人,正找不到投宿處,方才承蒙指教,非常感謝,村間既沒有廟宇,不知什麼地方可以通融一下,隻要容許我們兩個人一夜的棲身,明天一早就走,走時定要重謝的。”

那老者等安馨說完,笑答說:“憑你們二位這一身打扮,此間是沒人肯留你們過夜的,這樣吧!二位不嫌慢待,且到寒舍一敘吧。”

安馨聞言大喜,一麵拜謝,一麵就隨了老者走去,一路上仿佛那些村人都有些指指點點,也不明何意。老者行有小半裏路,走入一道田徑中,從田徑中又向一帶翠竹圍繞的小籬落裏走將過去,走進籬落,才看清是一排三間,分為三進的高大茅屋,老者到了門口,才回頭向二人客氣了一句:“老朽引路。”便自走進門去。

安馨等也跟了進去,一到屋內,覺得木幾竹塌,紙窗蘆簾,十分雅潔。老者讓坐,安馨與他互一請教,才知此老複姓宇文,單名一個正字,別號劍廬,原是湖南辰州人,因吳三桂之役,率眷避入滇北,先住浪穹鶴慶山中,再遷至此,已經十餘年了。老者對於玉驄殷勤訊問,好像十分愛他,安馨恐泄露了形藏,竟不敢說出玉驄的真名,隻說姓張,原是上省去投考武闈的。哪知老者聽了,笑而不語,安馨也不在意,一時從後麵走出幾個十二三歲的小童,端出兩大盤酒食,放在正中桌上,老者便讓二人入座,自己在下相陪。安馨看老者相待甚厚,連忙稱謝,席間海闊天空的一談,饒是安馨見多識廣,隻看不透老者是個什麼人物,隻就著方才在柳樹下距離五六丈遠,而說話的聲音如在身旁,這一點看來,便知此老不是常人,又聽他說是原籍湖南辰州,一發猜到他是江湖人物。

等到大家酒足飯飽,兩人稱謝而起,老者就向二人笑說:“二位路途辛苦,還是早些安歇吧。”說罷就引了二人,走入第二進東首一間屋內,又向二人客氣說,“寒舍簡慢,不足以待貴客,二位將就住一夜吧,不周之處,萬望原諒。”

安馨忙遜謝不迭,老者略坐一坐,也就告辭而去。

這裏剩下安馨、玉驄二人,互相私議這位居停的人物,玉驄經曆太淺,談不到什麼觀察,隻有安馨躺在床上,細想老者的談吐語意,倒也不見有甚異處,隻有他說“憑我們這身打扮,此間不會有人借宿的”一句話,究係何意?安馨兀自想他不出,一時他又想到玉驄此次到川,未知是否能夠得手,又想自己追隨穆索土司,僥幸身膺參將,也不枉了一生本領,偏偏遇見吳禮這個對頭,好好一個前程,竟送在他手內,一晃眼已是十四年,看起來吳禮不但是穆索家的仇人,也是我姓安的仇人。

他一時想得遠了,竟有些出神,眼前的一切景象,仿佛都不在他心上了,正當他神情飛越之時,忽聽得後院中遠遠的有一種喝罵之聲,似乎還夾雜些婦女的聲音,安馨以為隔壁鄰人爭吵,先還不甚在意,後來聽得叫罵聲中,分明有玉驄的聲音,不由大驚,立即跳下地來,循聲尋去,果然聲出後院。他跨進後院一看,空蕩蕩一人皆無,細聽喝罵之聲,似在牆外,安馨此時也顧不得忌諱,立刻一縱身,躍上後院西牆上,向外一看,可不是,黯淡的星月光下,牆外廣場上站著三個人,二女一男,男的正是玉驄,女的卻不認識,此刻其中一女郎已與玉驄交上了手,另一女子卻站得老遠,似在觀局。

安馨見二女俱在牆外,以為不是自己居停的家眷,見他們已經動手,倒要看看這女子是甚等人物,念頭一轉,便不即下去,先伏在牆頭上觀戰,隻見那個女郎在月光下往來如穿梭一般,身手甚是矯健,手裏一柄寶劍,正與玉驄的朱痕劍不相上下,細看她的步法、手法、劍法,俱是上乘路子,不過此刻似乎十分憤恨,每一下都是向著玉驄下煞手鐧,仿佛恨不能一劍就將玉驄劈為兩半似的。安馨心中奇怪,暗想玉驄與她有何仇恨,她竟下這樣的毒手?再看玉驄先還不肯怎樣傷她,後來覺得女郎劍下,絕不留情,似乎也動了怒,立刻一聲怪吼,劍光一緊,立刻向女郎腳下卷了進去。安馨冷眼旁觀,似乎女郎已有些竭蹶,時間一久,無疑的要落在下風,此時形勢一發緊張,隻見那女郎忽地將兩隻腳拍拍拍的三四步,踏著連枝步,其迅無比,真如一隻小鳥一樣伶俐,不由暗暗點頭誇讚,見她步法踏到尺寸上,猛的一翻手腕,斜著身子,使了個乳燕斜飛式,連人帶劍向玉驄迎麵搠去,其勢驚險奇猛,不可言喻。

玉驄先前見她踏著緊步,連退出七八步遠去,就認得她這一招是武當拳法中的連枝步,凡是欲進者,必踏連枝步先退出去,然後鼓氣一齊而進,便覺銳不可當,破她的招式,第一便是識得她的退步,一步不向前趕,與她離得相當遠,那麼她第二步的進擊上,其勢未免寬而且弱;第二步等她上步進擊之際,自己一縱身退出若幹步去,她無論如何勢猛,夠不到尺寸上,便一點用處沒有了,等她失了效用,自己再相機進擊,正是蹈暇乘隙的辦法。所以此刻女郎一退出去,玉驄竟不追趕,女郎一見,忙一個斜飛式衝將過去,卻不防玉驄竟一步倒縱出去兩丈來遠,女郎去勢既急,已自收不住腳,偏偏玉驄躍出以後,立刻起了個斜步,左足居前,右足居後,拍拍兩聲,右足連催左足,早已斜著搶到女郎身後右肩下,玉驄因與她無仇無怨,不肯傷她,所以此時倒提右手劍,隻用足左臂力量,猛的全身向右一摔身,一排足之間,左手用柳葉掌,運用丹田氣功,喝聲:“著。”向女郎肩頭上拍去。

此名排山運掌,乃少林門中一手有名的招數,那女郎本不致中人的掌擊,隻因過於好勝,未免心浮氣躁,玉驄卻是以逸待勞,二人本是平手,隻差了這樣一招,那一掌便正擊向女郎右肩井氣舍穴上。女郎真也不弱,識得他這一掌是打的穴道,更知道萬躲不過去,不等掌著肩上,立即從空中,猛的向左一個鯉魚打挺,翻出一丈多遠,雖然玉驄這一掌,不曾打著她,可是女郎雖躲過這一掌,但這一翻出去,竟再也站不住腳,不由骨碌碌的滾出十餘步去,這一來年輕人臉上掛不住了,不由因羞臊變成激怒,由激怒惹起殺心,立即從地上一擰身,跳將起來。此時場上的玉驄與牆上的安馨,都以為女郎定要二次拔劍再鬥,玉驄且已站好腳步,等著她哩。

哪知女郎起身後,倏地一抬右肩,隻見一道金光似的一條線影,比電還快,直對了玉驄的咽喉而來,此時玉驄與安馨雖然都已看見,而且都知道這是暗器,但覺得它的速度,簡直快得使人不信它是暗器,任你如何好身手的人,也沒法躲避如此快疾的暗器。

安馨不由驚出一句“留神”來,但是他叫也沒用,玉驄武功雖好,自知也避不開這快的東西,說時遲,那時快,作者寫了這麼一大筆,事實上卻隻有刹那間的工夫。

玉驄正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忽然一聲斷喝,發自身後十餘步遠的地方,接著就覺在自己身旁人影一閃,那條黃金色的光線,早已被人撈去,再一看來者,正是自己的居停宇文劍廬,不由羞愧起來,窘了一會,正要開口,卻聽宇文劍廬向女郎遙喝說:“我知道你這孩子沒有氣度,怎的動不動就放出這種東西來?我若一步來遲,豈不是鬧出大事來?”說著就走到女郎身邊,似乎說了兩句話,便向旁邊那個女子斥責說,“珊兒怎的也不管管你的妹妹?她年輕不懂事,難道你還跟著她一起胡鬧嗎?”

那個珊兒本來看見女郎揮手發出金光,就要攔阻,卻是已經來不及了,但她卻早已看見自己父親宇文劍廬早隱身在玉驄身旁不遠,知道這一手準不會生效,所以自己也就沒有出手,此時正想走過去勸那女郎罷手,恰好她父親發話,珊兒就趁勢走到女郎旁邊,一手拉了她就走,口內低聲說:“快走吧,連我都落了不是了,有什麼深仇大恨,竟下此毒手?你也真是經不起一些兒委屈的。”

那女郎見宇文劍廬出現,也就低頭不語,悻悻而去,臨走還回頭瞪了玉驄一眼,仿佛餘怒未息似的,隨了珊兒,向後麵走去,一會轉了一個彎,就不見了。

這裏安馨第一個先從牆上跳下來,他已猜到這二女郎必是宇文劍廬的內眷,倒覺得怪不合適的,所以巴巴的跑到宇文劍廬麵前,抱拳說:“在下這個盟侄,實在荒唐,驚動了寶眷,還自己逞能,不是老前輩救他,怕他此刻早已沒了命哩。”

玉驄雖還恨那女郎忒也驕狂自大,但畢竟有宇文劍廬在此,自己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怎的和女孩子一般見識?自覺有些羞愧,也忙向宇文劍廬謝罪,哪知宇文劍廬毫無慍色,反倒哈哈笑了起來,一手拉住玉驄,一手拉住安馨,說了句:“我們裏麵談話,老朽還有幾句不自量的言詞要向二位奉瀆呢。”說著三個人並肩兒從那前麵籬外繞到安馨等的臥室中,宇文將二人讓了進去,重又命小童點起兩支明燭,烹起一壺香茶,三個人坐在室中,細細談起來。

第五章

素素玉驄的結合

原來宇文劍廬是武當派張鬆溪的得意弟子,與葉繼美、黃宗羲等號稱南三傑。宇文湘人,為避吳三桂之亂,才到川滇一帶,前文已敘,後見浪穹鶴慶一帶山水最佳,就隱居在浪穹,近若幹年,才又自浪穹移到白鹽井,平日也是依鹽為生,但不是放高利的,夠了生活就完。他家庭很簡單,除了老妻,有兩子兩女。長女嫁與黃宗羲的族人,生有一女,名喚素環,乳名素素,年才十七,自幼從黃宗羲學技,盡得真傳,別小看她是個女孩子,久闖江湖的人物,也常能跌翻在素素手裏,年紀輕,本事好,未免有些驕縱,因此脾氣甚傲,平時與人比武,贏得輸不得,因她母親已故,所以一年中倒有十個月住在外祖家裏;宇文次女,就是方才的那個珊兒,年已雙十,尚未許字,與素素情好極篤,雖是甥姨名分,情好卻同姊妹,珊兒幼得父傳,自然也是名家;宇文長子宇文喬,是一位飽學書生,不圖仕進,以授徒為業;次子宇文策習武,也是得自父傳,在白鹽井,宇文父子兄妹,素稱一家三絕,那時黔滇多盜,唯對白鹽井一帶,不敢覬覦,就是因為有這宇文三絕的原故。

這天晚上,宇文劍廬留下兩個借宿的人,後麵內眷雖知有此二客,卻不清楚是什麼人,當玉驄睡下以後,忽然內急,便起身向牆外去找方便的地方,方便既畢,正向回屋的路上走時,忽聽牆內似有兵器擊碰之聲,與呼叱嬌笑之聲,似是婦女,玉驄到底年輕,隻願滿足一時的好奇心,卻忘了不應黑地偷看婦女的舉動,他一看牆雖不怎高,卻是甚為完好,並無頹敗處可以偷窺,便一縱身到了牆上,他本人不願讓人家看見自己的行藏,所以躲在一株大樹後麵,但是這卻不能瞞過牆內人的眼睛。

牆內是什麼人呢?原來正是珊兒挈了素素,姨甥倆在月影下比劍玩兒呢。一看牆上忽然現出一個掩藏的人影,自然心中不悅,不過珊兒性情謹細,她知道近處人知道宇文家的厲害,決無人敢來窺探,這必是外來那些不明白鹽井底況的人,她想到這裏,忽然想著父親今日曾留了兩位過路旅客在前院,多半是這兩人吧,所以當時素素悄悄地向珊兒打了暗號,打算出手打玉驄下來,卻被珊兒止住,依了珊兒,就想用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的方法,不去理他,少不得他總會走的,偏偏素素不肯,立即用手向牆上一指,硬將個玉驄罵了下來。

玉驄倒並不是多事,也不是逞能,隻是少些閱曆,竟沒想到這些女孩子也許是宇文的內眷,還當是村中鄉下女孩,言語對答中,也就不甚客氣。素素一發大怒,立刻要將他捆上,玉驄哪裏受得了這個,便也互相對起口來,結果是二人各自摘下寶劍,拉開門戶,各展開了功夫。

等到一經交手,男女雙方心中,同是一陣驚疑,都覺對方的劍法武功,絕不是平常武技,於是雙方都留上了神,一步也不肯放鬆,打到一半,畢竟玉驄還算不笨,忽地心思轉到宇文身上,心說此女莫非是那老頭兒的女兒?從月光下暗暗偷看她的相貌,是否有些像那宇文老者,看了半天,隻覺此女花月為貌,冰雪為神,無形中竟轉變方才的怒氣,為憐惜之意,從此便一味與她敷衍。哪知素素錯會了意,以為此人心存不正,故意相戲,越發大怒起來,這才每一下都使上了煞手,這正是安馨上牆偷看之時。素素如此一逼,不由將玉驄的怒氣重又逗了起來,直道宇文出現,雙方才算收兵罷戰,宇文劍廬卻將素素的身世來曆,對安馨等說了個大概,這是宇文的另一種用意。

宇文劍廬對於玉驄的人品武藝,都感到十分的滿意,覺得他與素素二人,可以稱為一對璧人,因此連夜間向他們談起衷曲來,要求安馨替玉驄作個媒人,把素素許給玉驄。安馨聞言,暫時無話可答,隻望著玉驄不語。

玉驄聽了宇文劍廬這番話,當即正色向二人說:“老前輩抬愛,晚生不但談不到不願意,應該感激才是,但是要知道晚生的境地,實非能談到婚姻的時候,不瞞老前輩說,晚生我背負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至今未報,任何什麼好事,別人談得到,晚生卻談不到。”

安馨見玉驄已將自己的秘密說出,想了想,知道宇文劍廬是個身懷絕技的邊荒俠隱,不但可以無須瞞得,也許將來還要借他的大力,於是就將自己和穆索珠郎過去的事跡,先說了個仔細,然後又將玉驄下山複仇之意,也說了個點滴不遺。

宇文劍廬聞言,慨然說:“原來有這樣一個情形在內。穆索郎君,為親複仇,不避艱險,令人可敬,隻是久聞吳藩台老奸巨猾,專與鬆潘、雅州兩處悍匪勾結,手下頗有幾個亡命,如龍古賢等輩,郎君此去,還須小心在意!”說到這,重又向安馨望了一眼,似乎有話一時未便出口的樣子。

他略一沉吟,就正色向安馨說:“既如安兄所說,你與穆索家累世的交情,想必郎君之事,安兄必能作得一半主的,實不相瞞,老朽外孫女兒素素,她母早死,自幼就由拙荊領大。如今卻是相打結奇緣,老朽有意仰攀郎君的門第,兩家結為朱陳之好,她的人品武功,兩位都已看過,也不必我再說,雖不能說怎樣美麗,也還能將就與郎君匹配,將來於郎君報仇之時,也未始非一臂助,不知安兄與郎君也還不見棄否?”

安馨一聞宇文之言,心中想到方才那個女郎的人品武功,覺得與玉驄可稱珠聯璧合,而且玉驄父母雙亡,以自己與珠郎的關係,自然也可以替他作幾分主,細想此事倒也是件美事,便一麵向玉驄看了一眼,一麵向宇文劍廬謝著說:“此事承老前輩的抬愛,在晚生個人心中,覺得再好沒有,不過我這位老世侄本人在此,我自然不能不向他問一問,好在老前輩是一位曠達的奇士,大家三對六麵,開誠布公的一談,也未為不可。”

宇文劍廬聞言笑說:“安兄可謂造於辭令,那麼我先問問郎君之意,是否首肯呢?”

玉驄畢竟年輕,過去從未向心上去過,如今忽被宇文劍廬單刀直入地問起自己來,不由麵紅耳赤,十分羞窘,口中卻期期艾艾的不知說什麼好。安馨一見他這種情形,便看出玉驄對於此事,至少不至於反對,當即笑向他說:“玉驄賢侄,你年紀也不算很小了,再說雙親俱已不在,這種事須要你自己斟酌,旁人卻不便過於替你做主。不過據我看起來,老前輩如此賞臉,我們第一就不應不識抬舉,黃小姐的品貌武功,又是你親眼得見的,如不是老前輩出來解救,方才老侄恐怕就要吃虧,這樣的好媳婦還能說不要嗎?”說罷哈哈大笑,並又回過臉去問宇文說,“說真的,方才令親黃小姐在跌倒之後,手中放出那一條金光,究是什麼暗器,怎的如此快疾,真好像鼓兒詞上說飛劍俠客似的,一道金光,便將人頭砍落之勢,老前輩能賜教麼?”說罷又大聲發笑。

宇文劍廬聽了,忽然唉了一聲說:“提起這檔事,真有些慚愧。舍外孫素素這孩子,自幼嬌生慣養,就是好勝性急,方才比不過郎君,她一著急,竟不顧輕重的,將黃宗羲老先生傳授她的獨門功夫‘百步金’發了出來。這百步金也是一種暗器,乃是黃色精鋼練成的細絲,每條約有半尺長短,共有五十條,每發五條,能分作三次發出。此物雖由巧製的機簧所控製,發時在筒子上一按鈕捩,自能依次一根接一根的連續出擊敵人,但發時手法準頭,非常難學,尤其不明內功之人,稍一浮躁,便發成五條參差不齊之物,絕不能連成一線。能發此器者,目前隻有三人,一是黃宗羲老哥本人;一是宗羲得意弟子裘天覆,人稱霹靂手裘二撩子的;再有就算是舍親素素了。不過此器不遇死仇,照例是不許發的,宗羲老哥傳授她時,再三告誡,不料女孩子家,不懂輕重,羞怒之下,竟發出此器,方才我已將這器向她要了過來,因她那祖父宗羲傳授時曾有戒律,如果濫發此器,不論傷人與否,均應處罰,傷了人自然重罰,不傷人也要禁止她半年內不許再攜此器,因此器係老黃自製,連他隻有三副呢,如今我取了這暗器來,是有用意的,一則罰她半年內不得使用,二則就想以這件東西,暫交郎君,作為訂婚的信物,倒是很有意義的。”

安馨、玉驄聽了,十分驚駭,尤以安馨自念闖蕩江湖二十餘年,又經過極大的戰場,什麼兵器沒見過,今天聽見此物,真是聞所未聞呢,足見武功一道,是沒有止境的。

不言二人默揣,再說宇文說罷,便從身邊摸出一隻才如拇指粗細的鋼管,送到玉驄手內。玉驄不由接過來一看,見鋼管外麵稍露一個鐵扣兒,一端卻有一個斜眼,想必就是發出百步金的孔洞,別無其他異樣。宇文重又將鋼管取到手中,擰開管子後麵的蓋子,從裏麵傾出十五條和赤金一般的細鋼絲來,別看它細得沒有分量,可是兩端非常銳利,和真鋼剌一般,柔中帶韌,十分堅固,色澤光亮,耀眼生輝,玉驄不由連聲讚歎起來。

宇文劍廬笑說:“你如愛此器,將來可向素素請益,拜她為師。”說得玉驄粉麵通紅,忙不迭將“百步金”送回宇文手內,默然不語。

安馨深覺宇文不是常人,素素武藝師門,尤為世所重,便一力撮合婚事的成就。玉驄雖以大仇未複,何以為家為辭,但經不住安馨再三譬勸,又說自己對於珠郎,受恩未報,如今對於玉驄,自然要盡一番心意,隻要覺得事情是可做的,即使玉驄不願,也不敢避嫌遠引,不做主張,希望玉驄要知他的苦心,而且玉驄父母雙亡,婚姻之事,必須由自己做主,何必效尋常兒女羞澀之態,錯過了機會呢?於是玉驄才許了訂婚之約,收了百步金,又將自己身旁常帶的一方玉獅墜兒交與宇文劍廬,作為訂婚交換的信物。劍廬自然高興,又硬留住了他二人盤桓三日,三日之後,才別了劍廬上道,劍廬甚是多情,一直送到五裏外的三岔路口,才珍重道別而歸。

玉驄、安馨別了宇文劍廬,匆匆上道,這一次是向宇文劍廬問明了進行的路徑的,所以都走的是近路,由白鹽井渡過一字水,經過鐵鼓營,住了一宿,再沿著羊蹄江岸,經過馬鞍山,到達防吉努地方。這防吉努也是一個苗夷的鎮市,雖然也有些市麵,畢竟與一般市鎮不同,而且因它是苗夷廣集之地,許多平常不甚經見的生番,也在此地逗留,安馨與玉驄自以為也是苗人,從不將這些苗夷放在心上,哪知這裏卻出了情況。

在防吉努之西,有一座高山,名曰方山,因其山勢奇特,四麵皆方,常有峭壁直立,盤道卻都在那些峭壁上,遠望卻是四四方方的一座山巒。那地方最易為歹徒利用的,就因它不但盤道難行,而且林木叢雜,滿山榛莽,異常深邃幽寂,自進山口十二裏路,全是一帶密林,並無一家人家,過了這十二裏,才見溪邊嶺側,時時有竹樓高築在路邊上,那裏都是防吉努的苗民,其中更有些悍匪的眼線,專一劫奪過路客商的,他們犯案之後,如果本身地方上來拿捕,他們就逃入川邊丙穀與岡吉努一帶;如果川中地方官來捕,他們就逃入滇省金沙河北岸老虎山裏躲避,他們就是利用這兩省交界,誰也不管誰的這一點便利處。安馨雖是苗人,知道三十五猛的情形,卻不知道這一帶的情形。當時二人從防吉努出發,天才黎明,卻不知已經露了眼。

防吉努一帶有一個為首的悍苗,名叫安山,表麵是防吉努司的富人,事實上是一個坐地分贓的大頭子,他手下派出許多的探事人,一見了過路客商有些油水的,就專在方山左近打劫,不但越貨,而且殺人。安馨、玉驄雖不是什麼大商人,卻是穿著齊整,一望便知是富有的苗民。原來他倆的穿章打扮,仍有許多是苗人的習尚,所以初到白鹽井投宿時,家家都閉門不納,後來宇文劍廬曾說過,“照二位的打扮,此地不會有人肯留你們過宿”的話,也正是他二人尚留有苗人服裝的原故。

這天他們走到方山嶺前一看,安馨不由喝了一聲:“好險惡的峰巒。”回頭便對玉驄又說了句,“此地須要留神。”二人就一前一後向方山嶺上走去。時當初冬,太陽上來甚遲,他們起得又早,帶著黑就上了路,腳底下又快,走到方山一柱峰入口地方,天色剛剛大白,晨風一陣陣迎麵吹來,頗有寒意。安馨遙望嶺脊上與山腰間一陣黃白色的濃霧直升起來,知道山間林茂人稀,瘴氣未退,玉驄便由囊中取出大覺禪師贈給的避瘴的丸藥,含在口內,向前直進,看看就到了一柱峰深穀間,偏偏這座一柱峰是山裏套山的一重峻嶺,二人覺得非常險峻難走,就一邊歇著,一邊走著,直走到午刻,才將這一道峰頭走盡,真是走得又饑又渴,便想找一家山家用些酒飯,可是滿山盡是大林子,竟不見一間房屋。

好容易走到一道溪邊,遠望出去,在數十百步以外,似有一道炊煙,安馨便知有了人家,忙與玉驄緊行幾步,到得臨近一看,不但有人家,見一所竹樓前,挑著一個酒招兒,居然還有一家酒飯鋪,二人大喜,忙走進樓下,見有一個老苗子坐在櫃上,衣衫破舊,麵貌醜惡,猴在櫃上,目灼灼望著安馨等不語。

安馨就操著苗語問說:“可有現成酒飯?”

那老苗露出一臉的奸笑,嗬嗬的應著說:“有,有,請到樓上坐吧。”

安馨就同了玉驄,上了竹樓,向四麵一看,見樓前四維都是合抱的巨竹,將一座小樓遮得綠油油的,甚是幽靜,心說可惜這是初冬,如是夏日,這地方倒是納涼勝地了。二人撿了座頭,坐下向樓內一看,雖是午飯時候,卻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正自顧盼,忽見從屋後竹屏風裏麵,轉出一個麵黃肌瘦,二目灼灼似賊的苗人來,他如不開口,二人還真以為他是個賊呢。

那苗人走到二人麵前,故意掌著笑臉向安馨問道:“二位喝酒呀,還使用飯?”

安馨說:“酒飯都要,有什麼現成下酒之物,你隻管拿來。”

那苗登時嘻開一張口說:“妙哩,我們這裏自釀的‘迎風倒’才有名呢!哪一個過路客人不貪它三兩壺?我先給二位打壺迎風倒來。”

安馨對於酒本是門外漢,今聽了這個酒名,十分奇特,不由好奇心動,便隨口說了句:“好,你且端一壺來。”

那苗子一會兒就送上一大壺酒來,卻盛在一隻紫砂茶壺裏麵,又從旁桌上取過兩隻大杯,向二人麵前一擱說:“我替二位斟上。”邊說邊舉著紫砂壺向杯中注去。

安馨望著杯中,見酒色碧綠,麵上浮著一層油光似的,隨著他的傾注,一陣陣芬芳撲鼻,看樣子這酒準不能壞,安馨本不善飲酒,玉驄更是滴酒不入,不過此時多行饑渴,隻想弄些湯水解渴,見此好酒,自然不會喝的也得喝幾口,所以安馨一麵舉杯向唇,一仰脖子,那酒直瀉入喉中,覺得其涼震齒,清冷無比,連說好酒,當即力勸玉驄也喝上一口解解渴,提提神。玉驄也實在渴了,聽了安馨之勸,居然也舉起酒杯,呷了一口,覺得雖然酒味辛辣,不易下咽,但是那一陣又涼又冽的勁頭,頗足以滌煩去困,於是素不喝酒的,也一連幾口,將一杯“迎風倒”喝幹。

兩人喝完了這幾杯酒,正待舉箸吃菜,安馨第一個覺得頭目忽然沉重起來,自己覺得平時雖不甚能喝,但三杯入肚,還不至於就醉,而且此刻覺得舉動十分懶散,仿佛筋骨裏麵使不上勁來,有些軟綿綿的感覺,心中忽地一動,暗說莫非這酒內下藥,我們著了道兒嗎?正轉到此念,一抬頭就見那臭苗子正站在門角後,睜著一雙賊眼,笑嘻嘻的在瞧著自己桌上,立即暗叫一聲不好,正想招呼玉驄,叫他不能再喝,哪知就在這時,覺得天旋地轉的一個頭暈,早就向後跌翻。

玉驄坐在對麵,自從喝了一杯,初時口內涼爽,後來便覺頭目昏然,大大不適,正想對安馨說,忽見安馨麵色一變,向後便倒,玉驄大驚,忙站起來扶他,沒想到一把不曾將安馨扶住,自己一個頭暈,立刻合互倒在桌上,鬧了個滿身滿袖的酒菜,心中明白,就是不能轉動,兩條腿和棉花似的,早就站不住腳。他雖經驗甚淺,但到此時,也明白是中了酒店的道兒,心中一著急,更加一陣迷糊,仿佛在耳邊聽到一句“倒也倒也”,以後便人事不知地躺在桌上。

玉驄醉倒在桌上,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才慢慢地醒轉,睜眼一看,隻見眼前已不是酒樓,卻是一所精致的竹樓,小小的一間臥室,床帳臥具,色色俱全,倒像是婦女的粧閣,自己躺在一張竹床上,身旁坐著一個苗婦,二十來歲年紀,生得薄有風姿,卻是眉梢眼角,十分蕩冶,見玉驄醒來,便對他盈盈一笑說:“你這會子覺得怎麼樣?迎風倒喝得舒服嗎?”說罷咯咯的又嬌笑起來,一手用絹帕掩了嘴,一手卻搭到玉驄身上來,似乎想撫摸玉驄,神情之間,非常蕩逸。

玉驄還是一個十足的小孩子,從來也不曾接近過女人,一見苗婦此等張致,不由嚇得要直跳起來,說也奇怪,哪知自己身上一使勁,打算翻身坐起之時,隻覺得抬手舉足,非常乏力,比方才喝酒中毒還要疲軟,這一來將個玉驄鬧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睜著大眼,躺在床上,攤手攤腳,心內不知焦急到什麼分兒!

那苗婦見了,越發咯咯的笑,渾身亂動,一歪身就倚在玉驄懷中,低聲說:“我的寶貝兒子,你還想跟你媽媽倔強嗎?”說著就伸手在玉驄渾身上下摸了個痛快,真把個玉驄氣得啊呀呀的怪叫,那苗婦全然不理,正在一味調笑,忽聽竹樓梯上有人上來,苗婦忙倏的站起,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已見一個長大的苗男走進屋來,一見玉驄已經醒轉,先不理玉驄,隻拿一雙鷂子眼瞅著苗婦,苗婦此時似乎稍有忸怩之態,站在屋中,說不出話來。

玉驄看那男苗用著懷疑的目光,望著苗婦問說:“這個崽子留在樓上幹什麼用?”

苗婦聞言,不由麵上一紅,朗聲答說:“我看他像我娘家一個侄兒,正在問他姓名呢。”

男苗聞言,詫異說:“什麼?你娘家侄兒?我我我不信。”

那苗婦立即朗聲說:“怎麼不信?她不是岡吉努司的人,姓朋嗎?你不信去問問他。”

苗婦此言,明明是指示玉驄,要叫他照自己所說的地方姓氏說出來,好瞞過這個男苗。玉驄此時旁邊聽得明白,心中雖覺得此婦替自己說謊,絕非好意,但一想此刻自己動彈不了,如要保全性命,隻有照她說的話,矇過眼前再說。

但是那個男苗卻不來問玉驄,忽然回頭就走,倒像想起一件什麼要緊事情似的。苗婦見他走去,稍停了停,躡足走到樓窗口向下偷看,看了一會,忽又回過頭來,跑到玉驄麵前問說:“我問你一句話,你是願意死,還是願意答應我的事?”

玉驄雖明知她的心思,但仍作不知的問她答應什麼事。

苗婦忽地坐到玉驄身旁,依在玉驄懷中,一隻手臂摟了玉驄的肩膀,柔聲說:“他們要殺了你,取你的錢財,你如答應從此和我在一起過活,我此刻就將你送到另一個安全地方去,等天一黑,我就去陪伴你去?”

玉驄皺眉說:“我走不動。”

苗婦忽地嫣然一笑,仿佛知道玉驄這句話是願意答應自己的條件的,立刻喜氣洋溢的倏的一俯身,將自己的櫻唇湊到玉驄麵頰上吻了一下,當即由懷中取出一個小包來,打開了,從包裏取出三粒粉紅色小丸,遞與玉驄,又回身倒了一杯涼水,叫他將藥丸服下,然後一回身走到床腳後,抽出一柄苗刀,又從床下取出一個包卷兒,玉驄一眼望見,正是自己的兵器卷兒和衣服銀兩,心中一喜,不知不覺翻身坐起,走下床來。

他本想就在此時將苗婦打倒,但一來覺自己兩腿雖已能行,卻一些兒力量都沒有,立在床邊,暗暗的自己運用了一下氣功,簡直疲軟得一些也用不上來,心中知道還不能與此婦翻臉,二來正不知安馨現在何處?是否已被他們所害?不能不向此婦慢慢地打聽,有此二層原故,玉驄隻得坐在床邊等她。苗婦動作極快,玉驄此刻才看出她必是一個武功有根底的婦人,越發不敢隨便動手。一時婦人提了苗刀和玉驄的行囊,悄悄地走到窗口,推窗向樓下望了個仔細,這才一回手拉著玉驄,低聲說:“隨我來。”兩人居然並肩挽手,悄悄走下竹樓,苗婦引了玉驄從一所柴房中穿過一所竹園,出了園門,才算避過前後門看守的人們。

二人悄悄地離開了這所竹樓以後,便由苗婦引路,向亂竹叢中直鑽進去,七繞八繞,那地方十分曲折幽秘,要沒有苗婦引導著,怎麼樣也找不到這裏的路。大約走有一盞茶時,二人已走到一處岩下,苗婦又拉了玉驄的手,從岩下叢草中鑽將進去,亂石縱橫,榛棘遍地,真還不好走,苗婦似甚熟悉,一會走到了一處榛莽最密的地方,苗婦忽然站住,用苗刀一陣亂撥,撥開亂草,立時見一個方約四尺的出入口,正在岩下,苗婦就拉了玉驄進入洞內,原來那是一座久廢的窯洞,苗婦佝僂著先進,玉驄也俯身而入,初入甚暗,約行百餘步,漸見光亮,再進則光線甚強,與平時屋內相仿,苗婦此時甚欣喜,緊緊地握著玉驄的手,緊倚在他懷中,仰麵作媚笑。玉驄正在沒法擺布,忽見苗婦已走入一間小洞。

說也奇怪,洞內仿佛是人家的住宅,不但床榻桌椅,件件都有,就是飲食用具,也無一不備,玉驄大奇,忙與苗婦一同坐下,問她這是什麼地來?何以有這多的住家日用的物件。哪知苗婦笑而不言,立刻將玉驄拉到榻邊,自己向床上仰天一躺,用兩臂將玉驄全身一把摟住,滾到在榻上,此時真把個玉驄嚇得魂飛天外,要走走不了,要和她用強的,又覺四肢無力,且覺苗婦摟抱之際,膂力極強,仿佛渾身被困住了一般,隻急得他口內連連叫著:“你做什麼?你做什麼?”

誰知苗婦準備到晚間,才來與意中人真個銷魂,此刻不過是情不自禁,稍與戲謔,所謂聊以慰情而已,便抱住了玉驄,麵對麵,口對口的,著實溫柔了一會子。苗婦麵貌本尚姣好,又兼心花怒放,麵上喜氣洋溢,一些兒殺氣都不存在了,更兼偎傍之間,玉驄時時覺得從她身體中發生一股幽豔淫蕩的香氣來,不由得一顆純潔的童心,引得怦怦欲動,幸而玉驄根基甚厚,且自幼經大覺禪師教育得好,他的理智中,絲毫沒有一些易於誘惑的渣滓,所以居然能在如此蕩婦的懷抱中,一絲不亂,仍在細細推敲此後應付的方法。

後事如何,請看第四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