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2 / 3)

閑文休絮,卻說安馨、玉驄回到武侯祠內,日色已經平西,二人在柳俠家散席不多時,自然吃得甚飽,當時便主張不再做飯來吃,今晚早些安息,明天天亮好早行。

當時二人就在武侯祠的大門甬道上,看著廟雖不大,甬道兩邊的柏樹十分鬱茂,幾乎將一條甬道,遮成了一條碧綠的胡同,柏樹上常有灰尾小鳥飛鳴跳躍,吱吱喳喳的,雖然熱鬧,全祠卻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心說這裏怎的連個香火都不見呢?二人從甬道走到門口,向西邊山峰上一望,見那紫巍巍的日光,正照在一帶籬落之間,屋子西邊竹林中,空出一塊塊的夕陽西墜的雲彩,那一叢叢的翠竹,外襯著紅紫黃金各種色條,一縷縷地掛在天空,等到太陽一下水平線,這才算把那美麗的夕陽,用碧綠的翠竹給襯托出來。他二人隨便玩賞了一會子,見天色漸漸黯將下來,祠外一片空地上,遠遠的有幾叢野樹,幾條小河叉子,橫亙在平疇上,四外遠遠的有三五處晚炊,直上空間,那一幅鄉村暮景,著實令人欣賞。

二人就走回殿右的旁廡中坐地,在屋內雖還不至糞汙狼藉,但連一張桌椅都沒有,眼見得是個無人過問的荒祠,好在二人的武功了得,自然膽量也大,絲毫不放在心上,各人將隨身的行李卷兒打了開來,向地上一鋪,先依著屋內牆壁靜坐,過後天色越暗,屋內並無燈燭,幸而新月已上,照得這荒祠中竟生出一些生意來。正殿院中,兩邊有著兩株合抱的大鬆樹,此時新月臨風,就照著鬆間碎影,謖謖地響個不了,猛聽兩株樹上,連聲唰唰亂響,安馨精細,忙掩步走到殿廡門口,向院中張望,正是兩三隻鬆鼠,一邊嚐著鬆枝上鬆果的香味,一邊卻和它的同伴們淘氣,故意地飛過來,躥過去,如穿梭一般,在鬆陰間往來跳動,安馨這才放心,倒在自己鋪蓋上睡去。究竟行路人是辛苦的,不大一會,二人全都入了睡鄉。

在鄉村的夜間古廟裏,當然是最寂靜的地方,它靜得幾乎連在地上掉下一隻針,都能使人們聽得清清楚楚。這一晚安馨等利用這個寧靜的夜景,來了個十分酣睡,以酬他們兩三天來的勞倦,於是他們二人睡在偏殿中,竟一遞一聲地打起眠鼾來,在靜夜之間,倒也覺得稀裏呼嚕的頗有一番唱酬之意呢。

從這一派稀裏呼嚕的鼾聲中,忽然發出一種遠近的呼哨聲,漸漸地向武侯祠四周圍將攏來。安馨年歲已到四五十歲之間,夜間睡眠的程度,不比年輕人那樣沉,此刻雖在熟睡中,卻仍為一陣陣的呼哨所驚醒,等到他一經醒來,那就立刻聽出可疑之點,忙一個翻身,和衣坐起,悄悄著好鞋襪,手推著玉驄左肩,叫著:“老賢侄且醒醒,這裏出了事情了。”

一語未畢,玉驄已經跳了起來,前邊正殿院中,似乎已有多人足聲,向著室門奔來。安馨大驚,立刻與玉驄握了刀劍,係了行囊,隱身門後,由低下窗格向外一看,見共有四個苗漢,兩人已從自己窗欞反奔到對麵廊外,向自己這邊廊子下觀望,指指點點,似乎在等著什麼。安馨本以為他人要來攻門,本打算乘機衝出,後見諸苗舉動,初還不解,既而聞得自己窗下,似隱隱有嘶嘶之聲,立聞有一股硝磺味兒,直衝鼻管,安馨立時醒悟,低聲說:“趕快離開這裏。”忙拉著玉驄,拔開長窗,二人便雙雙飛躍而出。

當二人剛剛出得配殿室門,身後轟天價一聲響亮,方才二人存身的配殿臨窗的半排房屋,早已在灰飛木蕩中倒坍下來,安馨等也可說是從煙霧塵火中跳身而出的。

原來四苗漢正是上文所說安山手下的四個悍苗安柱等人。他們在祠外算計好了,將門便在西配殿廊下兩端安上了一包炸藥,準備一下將安馨、玉驄轟斃,如萬一不死,再合力圍攻,卻不防他們在窗下時已被安馨看見,等到炸藥爆炸前,藥線著火嘶嘶的聲音又被安馨聽見,這才拉著玉驄冒險逃出,此時四苗萬不料安馨等已從火中衝出,反倒嚇了一跳,但在這刹那間,四人一聲吆喝,立又圍將上來,四件兵器紛紛向他二人身上搠來。

玉驄也不知怎麼回事?見屋坍殿毀,才知是苗人暗算,不由心中大怒,一聲怪吼,一柄朱痕劍和風卷殘雲似的就裹到了四個苗漢當中,旁邊安馨在高聲大罵之間,也使開了那柄折鐵苗刀,星月光下寒光閃閃。二人的刀法、劍法,畢竟與一般苗人大是不同,四苗中以武功而論,要算岑禿子和滿星光為高,滿星光一見二人閃展騰挪,縱跳如飛,身手矯捷異常,招數純熟,自知不是敵手,忙打了個呼哨,立從祠外又跑進七八個苗兵,一人手中除了苗刀而外,都扛了一杆標槍,滿星光隨手向苗兵手中接過一杆來,遠遠的一摔手,口中喝聲:“著”,呼的一聲,一杆標槍便向玉驄迎頭直飛過來。

這時其餘三個苗漢正和他二人交手,他們當然知道滿星光的那一手功夫,唯有安馨和玉驄並不知此苗善擲標槍,呼的一聲,一根又長又大的東西向玉驄飛過來。論理說玉驄等躲避暗器都不算事,標槍既比暗器長大易見,自然易於閃避,殊不知此物係滿星光的特殊功夫,自有他的妙處,別看它長大,但速度之快,力量之大,真是出乎意外,所以玉驄一見槍到,因它長大,便不閃避,隻用朱痕劍去格,哪知標槍力能擊穿獅虎腦殼,力大非凡,如今被玉驄迎頭一格,槍尖自然格開,可是因它的力猛器沉,未能墜落,竟呼的一聲,整個橫將過來,槍尖雖已斜去,槍尾卻正好橫掃過來,嘣的一聲,正擊中安馨的肩頭,安馨冷不防中了這一下,震得他手臂都麻,苗刀幾乎脫手,不由一驚,慌忙一挫腰,閃過槍尾把,這時旁邊岑禿子的七節響鞭,卻已掃到了安馨的腰上,安馨一見,這一下可要躲不過去,真虧他眼明手快,從小的功夫,到老不懈,猛可地使了個“旱地拔蔥”,平地裏向上躍出八尺高去,岑禿子鋼鞭便從安馨腳下掃過,可是這一連兩三手,真把個安馨唬得汗流浹背。

哪知一波甫平,一波又起,安馨雙足剛剛到地,聽空中呼的一聲,黑黝黝一根長家夥又到,標槍頭帶著星月光,一閃閃的直向安馨額上飛來,安馨知道方才玉驄上了當,才使自己遭了魚池之殃,這回他看得親切,並不去格,隻將頭略略一側,那根標槍竟唰的聲從安馨左耳邊擦過,隻聽喀嚓一聲,早直釘在正殿廊下庭柱上了。滿星光連發兩槍不中,他一怒之下,竟跳出圈子,站得遠遠的,專等苗兵手中取了標槍在手,冷眼看著機會,他今晚拿安馨、玉驄當了獅子老虎,一槍接一槍地直飛過來。他二人知道此人標槍大有功夫,大意不得,稍一疏神,必被紮個碗口大小的窟窿,雖是步步留神,終覺討厭,安馨便一邊揮動苗刀,敵住三苗,一邊暗暗掏出一支八寶神釘來,取了出來扣在左掌上,專等空隙發射。

這時南老虎正持著一杆長矛,唰唰唰一連三四抖,幾個鬥大的矛花向安馨前胸、麵門兩處直紮過來。安馨冷眼看滿星光,正站在東配殿廊下台階上,就一邊閃,一邊退,看看將退到東配殿廊下,離著滿星光隻有七八步遠近,知道滿星光正抬著頭,揚著臉,向遠處的玉驄注意,一麵正從苗兵手中又取過一杆標槍來,剛自聚精會神的一舉手,還未發出,安馨已到他近旁,手中神釘倏的向滿星光咽喉發去,隻聽哧的一聲,正中滿星光要害,皆因滿星光居高望遠,竟忘了注意身旁,安馨從下方斜著向上發去,居然命中咽喉,可笑滿星光咽了氣還不知是中了誰的暗算呢!

這裏安柱與岑禿子正和玉驄拚得你死我活,忽見台階上和頹金山倒玉柱似的躺下一個滿星光,不由一怔,玉驄手法何等快疾,哪裏容得他分神,一看岑禿子方才一鞭砸空,一見滿星光倒地,不由抬頭呆望,在驚詫之中,前身門戶洞開,顯然已疏了神,說時遲,那時快,朱痕劍一緊,龍形一式,一個“撥草尋蛇”式,“唰”的聲連人帶劍,從他的腳下直翻上來,隻聽哧的一聲過處,岑禿子的肚腹上早被刺入四五寸,玉驄一麵轉身跳開,閃過旁邊安柱的獨角棒,一麵趁勢將手中朱痕劍一攪,隨手向外一拔,禿子“吭”的一聲,栽倒在地,一大堆肚腸子卻五顏六色的向外直冒,那情景好不可慘。

南老虎與安柱一見四人傷了兩個,正在啊呀呀怒喊之際,忽聽空中一聲斷喝,響如洪鍾,震人耳鼓,跟著星光下人影一閃,立時現出一個又高又大的苗漢,那人身法之快,著實驚人,原來正是來接應南老虎等的滇北獅王安山。

第三章

柳俠拐杖懲悍苗

安山原是隨了安柱等同來,卻故意比四人遲到一步,在他們劇鬥時,他本早在祠外牆上藏著觀戰呢,如果四苗得手,他自己也就不露麵了,此時一見敵人一招,舉手之間岑、滿喪生,他如何還能躲著不出來呢?當即一抖腰間一條純牛皮藥製的豹尾軟鞭,抖了出來,這鞭雖是皮製,鞭首和四周輪廊卻都鑲著純鋼,鋒利無比,而軟鞭的招數三十六手,也與別的兵器不同,它是依了五行生克,從三十六手,化出九九八十一式,每一式變幻起來,可以化到三百六十式周天之數,安山的縱橫苗疆,所向無敵,也正恃此一手絕技。

這安山一到院中,先向安馨撲來。安馨用神釘射死滿星光,取回神釘之後,正要收拾安柱,卻從空中平白地見安山亮了家夥,一動手如何瞞得了安馨,知道來者不善,心說莫非就是珊兒等人所說那個匪首安山?看他適才所展身手和所用兵器,知是一個勁敵,當時就留上了神,就與安山、安柱三人,丁字兒走開了場子。玉驄刺死岑禿子,又去戰南老虎,南老虎卻早不是玉驄的對手,別管他矛花抖得多大,玉驄一柄朱痕劍早使得他招架不及,他正在顫巍巍沒法還招之際,玉驄等他矛花兒抖得大大的時候,猛地運用臂力,瞧準了矛杆,一劍削去,但聽“喀嚓”一聲,矛尖早被削得斜飛出去,南老虎一見,嚇得魂靈出竅,他立刻將手中白臘杆子向玉驄迎麵摔去,玉驄微微一側,早已讓過,正要踏進一步,踩他的洪門,誰知南老虎一見,掉頭就跑,玉驄一則因他本領平常,二則見他兵器被削斷,畏懼而逃乃是常情,自然不疑他有詐,見他一走,舉步便追,南老虎一直向祠外逃去,玉驄也趕了出去。

二人約跑有三百餘步的遠近,正過了甬道,將對大門的地方,那裏鬆柏茂盛,樹葉濃密,月光本微,星光更被遮得黯黯淡淡,玉驄正在考慮這地方有些險惡,猛聽南老虎在前麵哎呀一聲,直從地上翻了過去,似乎是絆了石頭,立腳不住,栽倒的模樣,玉驄以為他不慎摔倒,心中一喜,正想趕前一步,舉劍取他性命,誰知就在南老虎在地上一翻一滾的當兒,立覺一道寒光,直奔麵門,玉驄萬不防他有此,心中一驚,忙著向右一側身,打算閃過去,偏偏慢了一步,就覺得左肩窩裏噗哧一聲,立刻一陣酸麻,還想掙紮著自己拔去暗器,哪知就在這一刹那間,神誌一陣昏迷,便自栽倒地上。

原來南老虎專一製造喂毒暗器,且百發百中,他向玉驄發的,正是苗人習用的蓮蓬子母扣,此物用機簧括發,形如蓮蓬,中排三十粒喂毒鋼扣,其中十五粒大,十五粒小,故稱子母扣,每發必是子母同出,故被傷的人傷口常有二洞相連,因二洞相連,毒發容易穿潰,用意惡毒。此種毒藥,也有輕重之分,重者中傷人在五小時內可救,到一晝夜時死亡;輕者中傷人在一晝夜內可救,到三天死亡,此時玉驄所中竟是重者,所以立即倒地昏迷。南老虎一見玉驄倒地,心中好不得意,忙一步搶到玉驄跟前,從苗匪手中接過一柄苗刀,舉起來就向玉驄當頭劈下。

安馨雖然武功了得,但本已與安、岑諸苗力鬥半日,此刻忽加入一支生力軍的安山,雖然岑禿子已被玉驄朱痕劍刺死,南星光死在安馨釘下,但安山的武功較岑禿子、南星光兩人,要遠勝十倍,安馨以疲乏之餘,再與安山、安柱這兩個凶神似的周旋,漸漸覺得有些力怯,此時見玉驄已經追著南老虎向祠外跑,心中更覺懸念。安山何等機靈,一看安馨此種神情,知他心懸兩地,立刻趁勢一緊手中的軟皮鞭,但見一片黃光,真和一條虯龍似的,使展開來,真個又沉著,又勇猛,每一下都向安馨要害處搠去,安馨越發手腳忙亂。

這當兒口,安柱一刀橫著向安馨肩背砍來,安馨跨左足,挫腰,側頭,剛剛避過,正待展開右手苗刀,向安柱右脅下搠去,哪知安山那條軟皮鞭早和蛇影一般,飛向安馨背上,安馨目注前麵的安柱,等到覺著鞭風臨近,要想回身架格,竟已不及,就是躲閃也來不及了,眼看這一鞭掃在背心上,不打個皮開肉綻,也必震動內髒,受傷不輕,自知生死關頭,在此一瞬,也就不管他好歹,立刻運用兩足和腰間的潛勁,猛的一個橫旋,整個身軀和蝴蝶兒似的斜著橫躍出去,這是從少林花步變化而來,它的功能全在蹲身點足,足尖提勁,兩腿向左右連絞,才能將身軀旋轉出去。安馨畢竟是武林中名手,雖然身處險境,仍能自救,不過這一個絞花步,旋轉的勁勢太過,雖已旋出鞭風之下,雙足竟站立不住,連迭帶滾,直翻到西廊廡下,那地方方才正震坍了一帶門窗牆壁,亂石磚瓦,堆了一地,立腳不住,自然一下便倒在上麵,偏偏安山十分矯健,他一見安馨用絞花步閃過皮鞭,早就一蹬雙足,如影隨形地跟了安馨跳到石碓前,舉鞭便砸,這一下安馨可就萬無躲閃之法,眼看就要喪命在他的鞭下,誰知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眼前人影一晃,安山皮鞭早已嘣的一聲,被彈回去。

安山沒有防備,幾乎把鞭梢砸在自己腳麵上,忙凝神一看,見當前一位老婦,身穿一件半長的襖子,齊到膝蓋,腰束一條茶青色絲絛,下邊白襪高高束起,足登一雙福壽履,手中卻隻拄了一個拐杖,立在安馨身旁。安馨百忙中認識她便是白天拜訪的女俠德宗,也就是素素的寄母,安山卻不認識她,因她既攔住了自己的皮鞭,而且態度安閑地站著,知是一個勁敵,雖不敢輕視她,但一時的忿怒,卻無法遏止,立即向老婦指斥說:“你這婦人怎的幹預起我的事來?你有什麼來頭?敢在你安寨主跟前撒野?”說著竟一摔手中皮鞭,向老婦呼的聲攔腰掃去。旁邊安柱早忍耐不住,也就同時一舉手中刀,向老婦分心就刺,他兄弟倆這兩手,一上一下,十分厲害。

安馨此時早已立起,雖然久聞柳俠大名,但看她衰羸老邁,又隻拿了一根拐杖,心中不由替柳俠擔憂,見安柱刀到,忙從旁將他截住,哪知這裏安馨的刀與安柱的刀剛剛碰在一起,鐺的一聲,火星直迸之際,仿佛聽到輕輕一聲呼斥,鞭響之下,安山反倒一個龍鍾,望後撞出六七步去,不但安馨不曾看得明白,竟連安山本人,也不知自己怎會倒退出去。

原來當安山向柳俠揮鞭時,柳俠雖知此苗凶惡,無所不為,不過自己已有十餘年未開殺戒,所以隻將他的皮鞭用拐杖一撩,乘勢一翻手腕,用拐杖首端向安山肩窩上輕輕一點,安山這才倒撞出老遠去,可是安山還是不悟,反倒怒火中燒,怪叫一聲,蕩開皮鞭,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將他的煞手招都使了出來;因安山見老婦如此厲害,才猛的想到此婦莫非就是柳俠?念頭轉到此處,自然又驚又恨,恨不得一鞭就結果她,所以一連使出幾手煞手招來。偏偏柳俠仿佛好不在意似的,並不用拐杖去格架,隻憑一個龍鍾欲倒的身軀,望左右兩邊來回地晃了幾晃,可笑皮鞭竟會每下落空,絲毫不曾碰到她身上。

柳俠一麵閃著他,一麵喝著說:“無恥的頑苗,還不知進退,你再要迷而不返,就莫怪我無情了。”

安山雖狡,終是苗人性格,一經發怒,再不考慮,隻憑一腔惡氣,橫行不已,所以當時幾聲怪叫之後,立刻下了毒手,將右手皮鞭猛的向柳俠頸上掃去,左手卻一撒手,發出一柄喂毒的飛刀,那刀才隻三寸長短,一寸寬闊,兩邊皆銳,形如柳葉,名曰“甜柳葉”,為安山最拿手的武器。他發出之後,惟恐還打不倒敵人,就一狠心,一連又發出四柄,一柄接一柄,跟蹤而來,向柳俠的上中下三路次第擊來。安山這一手功夫,平時至多發出三柄,已經從未遇見一個能避開的,今天一怒連發四柄,這在安山心中,以為一任柳俠如何高明,總難逃過他手,誰知事竟不如此,他四刀發盡,一看柳俠依然行所無事地站著,安山真認為她是個有妖術的人了,越發的急怒,口內不由罵得更凶,就將個柳俠罵上火來。安山正想伸手向囊中再取第二次飛刀時,隻聽柳俠一聲高叱,隻上前一步,手中拐杖已橫著掃進了安山左邊的肋骨下,安山不料她有這快的動作,忙想向右退步,柳俠哪還容他動彈,手起拐落,嘣的一聲,正擊在安山肋骨上。

在平時,安山本有鐵布衫金鍾罩的功夫,區區一拐,又算什麼,可是柳俠這一拐打上去時,安山可就受不住了,隻覺半邊身體受擊後,並不疼痛,卻已麻木,左臂竟不能轉動,這才驚懼起來,知道今晚要糟,他畢竟是老奸巨猾,立刻向安柱叫了聲“快走”,仗著兩足還未受傷,拖著皮鞭,撥頭就跑。旁邊安柱本與安馨打得正凶,一見安山敗逃,心中自然驚慌,便也虛砍一刀,跳出圈子,跟著安山跑出祠去。

安馨正要趕去,旁邊柳俠止住說:“不必追趕,我們救人要緊。”

安馨一聽救人,又向四麵一看,不見玉驄,忙向柳俠說:“穆索老侄尚是追賊未回呢。”

柳俠微微一笑說:“他已中了苗人喂毒的暗器,被我搭在前邊廊下,我們快去吧。”

安馨聞言,嚇得直跳起來,叫了聲哎呀,忙隨了柳俠,直奔前院而來。

柳俠自玉驄、安馨走後,聞得他們耽擱在西街武侯祠中,知那裏本為悍苗出沒的一個淵藪,料他們必將受禍,雖曾留他們住到家裏來,可是安馨等客氣,不肯照辦,柳俠自不便明說,隻得在他們走後,派了一個小門徒,名喚石崇兒的孩子,悄悄去藏在武侯祠左右,探窺動靜。果然不到四更天,石崇兒就將安山等在祠中襲擊的情形回報柳俠,柳俠知道安山厲害,同時也要警告他以後不許再到黑龍潭來胡作非為,這才來走這一遭。

也是玉驄應該有救,正當他中了南老虎的蓮蓬子母扣,已經昏厥在地,此時南老虎看出便宜,以為玉驄這顆頭,準保可由自己拿到龍古賢那邊,換取兩萬銀子,不比當窮教師強十倍嗎?一時得意忘形,嘻開了一張毛嘴,大聲喝著說:“好小子,這也叫你認識爺爺的蓮蓬子母扣兒。”一邊說,一邊一個箭步,躍到玉驄身旁,舉起那半截白臘杆子,用斷杆處照準玉驄的咽喉,往下直戳下去。

哪知他剛剛雙手舉起,斜著身子往下用力時,隻覺得身後似有一陣風到,還來不及回頭,腰上早著了一下重的,疼得他連叫唉喲,丟了白臘杆子,跌倒在地,那正是柳俠的拐杖所擊。

柳俠走近玉驄身旁,向他傷處和臉上望了望,知是喂毒的暗器,估量毒還未曾散開,側耳聽了聽後院似有擊撲呼喝之聲,心想暫將玉驄擱在隱蔽處,且到後院看過情形再說,她一麵提著玉驄,一麵又低頭看了看南老虎,知是一時痛得發昏,一會就得醒來,怕他再去傷害玉驄,便伸手駢二指,在南老虎的左肋下氣門穴上點了一點,就閉住了南老虎的氣穴,非點不能再醒,於是藏好玉驄,匆匆由牆上飛進後院一看,恰好又是安馨命在呼吸之間的時候,柳俠就又解救了安馨。

此時偕了安馨,走到前院廊子角落裏,一隻破香爐後麵,將玉驄抬到廊下月光亮處,柳俠先按傷處,取出兩粒子母扣,托在手掌中,向安馨說:“這是喂毒的蓮蓬子母扣,十分惡毒,凡是用此種暗器的人,論理皆應鏟除,以免害人。”說罷,將子母扣丟了,命安馨將玉驄的衣服解開,露出肩窩,從懷中取出一瓶藥來,先灑了些在傷口上,然後又從懷中取出一瓶金色小丸來,數了十八粒,倒在手掌中,叫安馨找了杯涼水來,托著玉驄的頭,慢慢地將金色藥丸灌送下去,向安馨說:“幸而時間不大,他的牙關還未閉上,否則就比較麻煩了。”說罷就收起兩瓶藥料,走到南老虎身旁,用手掌在他的氣門穴上拍了兩掌,南老虎立刻哼出一聲哎呀來,睜眼一看,麵前站定一位老婦人,還當是救他的恩人,連連道謝,又一眼看見安馨也站在旁邊,正愣愣的不知怎麼回事,柳俠就向他正色說:“你擅用喂毒蓮蓬子母扣,本應殺卻,我姓柳的久未開殺戒,這次給你個便宜,放你回去,就借你的活口,傳語安山,叫他少作威福,從此以後,更不許到黑龍潭來胡行一步,如再不聽良言,莫怪我姓柳的手下無情,話已說完,去吧!”

南老虎聽她說姓柳,才知道竟將這位柳俠搬了出來,當即嚇得連聲諾諾,狼狽逃去。

柳俠見南老虎逃去,便回頭向安馨說:“我原知此地不甚安全,所以奉留兩位在舍下暫時屈住幾日,偏偏二位客氣,才有這場糾紛,如今穆索郎君身受毒器,雖經用藥敷治,但怕不是一兩天所能痊愈,苗疆的喂毒暗器刀槍,安兄自然也明白的,須不是我過甚其詞,所以我想留你兩位在舍下暫住幾日,等玉驄傷勢大愈,再走也還不遲,不知安兄以為如何?”

安馨聞言,又是惶恐,又是感激,忙躬身應諾,說了句“自應遵命”。

二人說罷,安馨就取了玉驄的朱痕劍背在背上,然後提了玉驄,隨了柳俠,連夜奔回西街柳家來養傷,一直住到玉驄完全痊愈,柳俠又贈了他一套連珠箭,又傳授了他全部的點穴法,共分用掌、用指、用膝、用肘四種,其法用指者,有一指、二指之別,名曰指戳點,指按點;用掌者則有掌拍點,掌印點,掌按點之別;用膝者,以膝撞之,名曰膝撞點;用肘者,以肘臂拐之,名曰拐撞點,故手法共有撞、拍、按、戳多種。人體全身分三十六穴,其中有死穴、啞穴、暈穴、咳穴四種,得依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戌、亥十二個時辰,來分別血液流行的經絡,按時點戳,其理宏深,其法玄妙,其功神化,不過非常難學,尤其難練,玉驄原也知道一些,安馨也曾學過,但都不精,此次柳俠竟將武當派中內功點穴法的精奧傳授了玉驄,詳而且盡的解說,就連旁觀的安馨都能頭頭是道,他雖未實地練習,卻已領悟了不少。

玉驄經這一耽延,竟在柳家住有二十餘日,直待傷勢大痊,點學法已盡得其門,才拜謝了柳俠,與安馨一同上道,向寧遠府進發。誰知他的對頭吳禮,早又在幾個要扣上設下了天羅地網般的埋伏,以期殺了安馨、玉驄,永絕後患,至使玉驄等又重陷危險之境。

安山自從在黑龍潭諸葛武侯祠遇見柳俠敗陣以後,對於玉驄、安馨不但不曾滅了加害之意,反倒增加了一段新的仇恨,至於對於柳俠,他自知不敵,隻有懷恨,反無報仇之意,因此對於玉驄、安馨更增加仇視。本來他二人過了岡吉努司和方山一帶,就毋須自己再顧問了,但現在他立誌要雪敗兵之恥,他情願率領手下黨羽,幫助龍古賢在第二道口子上,邀擊安馨、玉驄兩人。這第二道口子是在屏山西首,泥溪司一帶,他這樣再為龍古賢效力,龍古賢自然來者不拒,仍允許他事成之後,向吳藩台請賞,決不辜負他的好意,安山自然高興,當即另派手下幾名武功高強的苗酋,隨了自己,走捷徑,欲趕在玉驄等前麵,直向泥溪司而來。

玉驄、安馨在柳俠家住了二十餘日,將傷勢養好,才拜謝了柳俠,重向長途進發。他們也是取的捷徑,從黑龍潭北走巴鬆,渡梁山河,沿河入崇山中,經拖須落、以密哥及永定營,再入滇北的永善縣,由永善再入敘州府,才到屏山。這一條路線亦是柳俠告訴他們的,她認為最為便捷,不過山嶺重重,不大好走,好在二人都是一等的武功,路上隻要不為仇家所見,也並沒有多大關係,到底可以早到成都,安馨等才謹遵台命,哪知偏偏就在此路上又遇見了對頭冤家。

這一天安馨等正要從永善起身,再入川境之時,因為永善也是滇北唯一的大縣城,凡川滇兩省的客商,很多必須經過那個地方,所以縣城裏麵最發達的就是飯館與客店,都為招待過路客商而設。安馨等一路都走的山道,經過拖須落、以密哥這些地方,簡直連一頓好好兒的酒飯都不曾見過,肚子裏餓得難受,所以一到永善城裏,立刻先找了一家上好的客店,住將下來,打算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夜。

落店之後,便問店夥哪家有好酒好菜?店夥笑指著對門的得勝菜館說:“哪哪哪,咱們對門,不就是得勝菜館嗎?他家的套鴨是頂有名的,一隻鴨子,外麵能套上十層鴨皮,你老一筷子夾下去,那十層又肥又膩的鴨皮,真不知有多美呢!你老快上他家吃去吧!話又說回來,價錢可真不算便宜,一隻套鴨要賣你老一兩四錢銀子,我們這裏有一句口頭語,叫‘套鴨真好吃,一頓一兩四’,就是嫌他賣的價錢太大些兒。”

玉驄等聽他說得如此好法,倒也不管他一兩四不一兩四,立刻就跑到對門得勝館去吃午飯。到門首一看這家飯鋪,大約有兩間門麵,已是黑舊不堪,大門左首砌著一排爐灶,正有三四個庖人模樣的人,滿頭大汗,在油鍋旁跳來跳去的,忙個不了,右首擺著一排木案,上麵列著十幾隻大小瓦盆,裏麵盛著些葷素肴饌,這種飯鋪在雲南四川省城,或是大的府縣城內,真是一個渺小不堪的小飯館兒,可是到了這個滇北邊境之區,就算是一家大買賣了。二人當即走入得勝館內,居然還有樓座,二人就相率登樓,揀了個臨窗的雅座,要了幾色他家拿手小菜,和那店夥所說一兩四錢銀子一隻的套鴨,大嚼起來。別看它地方小,外表差,口味卻是真地道,那隻套鴨雖說不上真有十層皮,但也夠美的,真是又肥又膩,又爛又香,到口就酥。

二人正在邊吃邊談,不時的稱讚時,忽聽樓梯口有人高聲叫著安兄,安馨猛聞有人招呼自己,不由心中一驚,忙回頭向來人望去,乍一看似乎麵善,卻記不起來,那人卻已走到安馨桌旁,滿臉堆笑地說:“安兄大概已不認識小弟了吧?”

他這句話剛出口,安馨已經想起來了,此人正是當初自己在小金川參將任上時,省裏一個名叫任勉壽的候補同知,曾與自己有數麵之雅,而並無深交,不過據自己所知,此人純是一個官場中人,交朋友並無什麼肝膽,但也不聽見他有什麼大不好處,這是當初對於他的印象,此時久別重逢,倒也對他頗有他鄉遇故知的心情,忙順口說:“仁兄如何會不曾認識,今日相逢,難得的很,來來來,我們同飲幾杯吧。”

安馨畢竟是個武人,胸懷坦直,絕少機心。苗人大都秉性憨直,就是著名刁狡的,與漢人比來,凶橫則過之,陰險則不足,所以安馨此刻心中,對於這位任同知,一些兒疑忌都不存,不過向玉驄介紹時,不便說出他的真姓名,隻說了句“這位是我一個老世侄黃玉驄世兄”,他居然在匆忙間把玉驄未婚妻黃素素的姓,冠到玉驄頭上,這也算得他的聰明了。

當時任勉壽似乎並不注意玉驄的一切,隻不客氣地坐將下來,與安馨大談別後經過,大有班荊道故的意態,又說了許多推重的話,並且歎著說:“自從老兄離去小金川以後,後任的一位,官階雖是總戎,辦事卻差得遠了,恐怕連安兄一個小腳趾頭都比不上,所以十餘年來,番夷的情況,大不如前。”言下連連歎氣,好像十分同情安馨當年所受的委屈。

安馨終是直肚腸的人,聽了此人滿口諛詞,心中十分感慨,頗引任勉壽為知己,一麵忙叫店夥添上幾色名菜,再來幾斤郫筒酒,表示要與久別重逢的老朋友暢敘一番。任勉壽也以能與安馨邂逅為幸,安馨又問到任勉壽的近況,據他說是奉省差上雲南大理府要辦一宗要案,路過永善,因知縣和自己是同榜弟兄,所以在此略略盤桓幾日。二人越談越高興,飯罷之後,安馨又約他到客店中長談,任免壽推說此時還有別約,問明了店號,訂定晚飯前奉訪,並還堅邀安馨等到一家本地馳名叫玉壺春的酒館去小酌,由他來做東,可以痛快地話一番十餘年的別緒,安馨在大樂的心情中就允許了。

第四章

任同知的縛獅計

在日色平西之時,任勉壽忽然差人送了一封信來,安馨拆開一看,才知任勉壽因有幾個談公事的朋友守在下處,無法分身,特地派了兩個從人,帶著兩匹馬,來請安馨、玉驄,同到他下處便約,千萬勿辭。安馨來與玉驄商量,玉驄終是小孩,見是安馨的老朋友,自然不會反對,二人當即略事整裝,就乘了牽來的馬匹,由來的從人領路,向任勉壽下處而來。

任勉壽的下處,據來接迎的仆人說,是借住在川南阿都正副司土司尤其光的一所別墅中,離著永善縣城約有三十來裏路,安馨等出店門時,日色剛剛平西,一路上快馬趕行,從人也都有馬跟隨,所以三十裏路,不過一個時辰也就不遠了。安馨等在馬上一路望去,見漸漸入了田野之徑,那正是將近鹿溪河的一條道上,四麵一望,俱是交叉的河流,一些兒山影都看不見,先前沿河還有些漁船和小舟橫在岸邊,走到後來,已到鹿溪河下流,但見白茫茫一片大水,一隻船也沒有,其時暮景蒼茫中,越見幽靜荒僻。玉驄因在方山、黑龍潭二次遇險,有了戒心,見此荒野景象,不由在馬上暗暗的向安馨打了個暗號。

哪知安馨微笑不語,過了一會,二人並馬而馳,安馨便告訴玉驄說:“你不必擔心,這位任同知是我昔日的同寅,他對於我非常同情,好意相招,絕無問題,你放心吧。”

玉驄見安馨態度非常安詳,知道不會有危險,也就不再說什麼,仍是馳馬前行,問了問從人還有多遠,隻說前麵就到,在將到任勉壽下處時,忽見路邊上站著五六個人,遠遠的似乎正在指點自己這一叢人馬,到了近處一看,才看清是幾個樵夫模樣的人,手裏執著砍斧和扁擔,人有五六個,柴卻隻有一小堆,堆在腳邊,見安馨等到了麵前,一個個回過臉去,似乎不願與他們對麵一般。安馨一眼望去,看見這幾個人好像都是苗人,但是怎的在此采樵呢?原來在川滇一帶,采樵者大半是漢民,苗民獵戶,普見不鮮,采樵則甚為少見,因此他倒覺得有些奇怪,但此種細事,安馨也不去注意,隻在心上略一轉念,就此丟開不去想它,一心隻在催馬前進,便加上兩鞭,豁喇喇地放開了韁繩,沿河直跑下去。

此時後麵有一從人,忽地一馬當先,口內說了句:“前麵已到,小人引路現行。”就一馬超過安馨等,又從右側轉入一帶莽林中去。

安馨一望那座林子,幾乎一眼看不到底,暗說:“怎的老任住在這樣偏僻地方?”當即隨了引路人向莽林中馳去。

這時天已昏黑,新月初上,雖林隙中漏下一簇簇的月光來,但仍嫌昏暗,眾人行到深林中,夜靜野曠,隻聽見踢躂不絕的馬蹄聲,景象十分幽寂。

行約半盞茶時,安馨在馬上遠遠望見前麵忽有燈光,距離也隻半裏路的光景,前麵引路人就高聲報告說:“啟稟安爺,前麵燈火明處,就是敝上的下處。”

安馨在馬上哦了一聲,心說:“老任怎會住到此地來?”

半裏路的遠近,不需一會兒就到了,引路人先跳下馬來,搶行幾步,向一所高大的莊院奔進去,安馨知已到達,抬頭一看,原來好高大一所瓦房,正築在深林的中心處,方才自己等人是從房子北麵繞過來的,此刻才看清楚,一個南向的黑漆大門樓,兩邊襯著八字的粉牆,大門迎麵一垛照牆,大門與照牆之間,留著一大片空場,好像專為停駐車馬而設。

安馨心說:“這個阿都土司想必也是一位大有錢的,看他這所別墅的氣派,真也不差似當年的穆索土司呢。”想到這裏,不由回頭望了玉驄一眼,見玉驄正在下馬,將鞭轡丟與一個從人,自己卻已走到安馨身邊,低聲說了句“好遠的路程”,安馨隻點點頭,也不說什麼,二人早被門內接帖的仆從引了進去。

二人剛過頭門,就見從儀門內迎出一個人來,連拱帶揖,高聲大叫:“安兄!”

安馨一看,正是任勉壽本人,身上雖穿便衣,兩足卻還套著一雙官靴,官派十足的欠著身讓二人入內,安馨忙搶一步到他跟前,和他握手寒暄,又謙謝了幾句,才和玉驄一齊走向客廳。

剛到客廳階下,忽見一個高大的苗人,麵色如鍋底般的黑亮,兩隻大暴眼,配著一隻獅子鼻,一張血盆似的大嘴,真是人大臉大,口大鼻大眼大,無一不大,見了安馨等走近,正嘻開他那張大嘴,似乎要招呼客人。

任勉壽忙搶上一步,執了那苗人的一隻手,向安馨與玉驄介紹著說:“這位就是阿都司尤土司,也是此屋的居停,來來來。”說著,又掉臉向尤其光說,“這一位是前小金川安參將,我們是過命的朋友。”又向玉驄一指說:“這一位是安兄的世交老侄黃玉驄世兄。”說完了,向玉驄似道歉似玩笑的又說:“兄弟也托大了,冒叫一聲世兄,還乞恕我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