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渾身的血都凝固了,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在咆哮。老牛你這是鬧哪一出啊!!!人家明明說是朱靈將軍部下,你跑來說叩見丞相???雖然說是排好的台詞,你也不能生搬硬套,得隨機應變一點啊!
雙方都一下子僵在那裏。曹操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哦?爾一介村野,怎知我是當今丞相?”
“這……”老牛也明白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慌張,不知如何接口。
形格勢禁,我連忙跪倒在地:“稟丞相,上月小民父子前往江陵城中賣魚,正好看到丞相親率大軍出征,所以遠遠見過丞相的威儀。”其實我也不知道曹操是怎麼出征的,如果是坐在馬車裏的,我們就完蛋了。
我暗暗將指尖放在戴的戒指上,這是向時間機器發信號的開關,隻要我一按,我們這裏所有的人連同許多東西都會立刻消失在曹操麵前,至於給曆史會留下什麼改變,眼下也顧不得了。
但曹操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唔”了一聲,問道:“此處離江陵還有多遠?”
我大氣也不敢喘,低頭說:“約莫還有二百裏地。”
曹操輕歎了一聲:“看來今夜是趕不到了,是繼續走呢還是歇息一晚?”
旁邊那親隨道:“丞相連日趕路,已經很勞累了,萬望珍重玉體!逆賊看來沒有追來,不如先在此處休息一下,再上路不遲。”
曹操想了想,頷首道:“本相倒還好。不過大夥兒也確實乏了,那就在此處歇一歇再走吧。”
眾將士紛紛下馬,我偷眼看去,其中一大半左右看上去是普通士兵,另外有十幾個人雖然也穿著士兵的服色,但是容貌氣質卻又有些特異,看樣子就是張遼、許褚等大將以及荀攸、程昱等謀臣了。想到這些不僅注定被載入史冊,而且後世將由各路明星來扮演的曆史名人都在我麵前,我不由一下子興奮起來。
老牛也念出了下一句台詞:“丞相和諸位將士奔波勞苦,想必還沒有進膳。小民荒野之人,無以供奉,不過家中還有些魚羹湯餅,丞相若不嫌棄,便請先用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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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為止,進展總算順利,想不到曹操接下來卻說了一句我萬萬想不到的話:“湯餅?南方食稻,怎麼會有湯餅?”
漢魏時沒有麵條一說,“湯餅”就是當時對水煮麵食的稱謂,也包括後世的麵條。所以曹操的話就是問為什麼南方人也吃麵條,這下可難倒我們了。
當然,南方人吃麵條沒有什麼問題,重返三國之前,我們仔細研究過這個時代的飲食習俗,諸如南方吃不吃麵食的問題也查過好幾本書,請教了幾個專家。郝思嘉告訴我,根據《齊民要術》《荊楚歲時記》《太平禦覽》等古籍記載,南方也種麥子,吃麵食也是很常見的,不足為異。我們也就放心大膽地準備了。
但我們忘了,曹操沒讀過《齊民要術》,他身為北方人,一時好奇問一句,這叫我們怎麼回答?麵是買的還是自己磨的?幾銖錢一升?哪裏種的麥子?什麼品種?產量多少?我們知道得很少,萬一露出什麼破綻,分分鍾穿幫。
老牛這人我們真是白指望了,身為拿過金雞獎的知名演員,郝思嘉用八百萬的重金聘來,一點急智也沒有,呆呆地跪在那裏,就說了個“啊”。
曹操的眉頭皺起來了。
“丞相恕罪!”我忙叫道,“我爹是鄉下人,聽不太懂洛下正音。小民……家裏本來確實很少吃湯餅,這不是快到新年了……所以去市集買了些……想不到能拿來供奉給丞相,真是天大的福分!”我一邊隨口編詞,一邊又摸向戒指上的凸起,隨時準備撤走。
“丞相,”此時曹操身邊一個大嗓門的粗豪將軍道,“荊州確實也有湯餅,前些日子在江陵整軍時,我還在市集吃過,不過味道粗劣得很,遠遠不能和北方的比了。”
“原來如此,”曹操恍然,“仲康,你這個什麼都吃的饕餮,連你都說粗劣……哈哈……”
仲康?是誰的字來著……我正在回想,忽聽曹操好像不太想吃,不由一怔。尚未說話,郝思嘉先急了:“丞相!我們郝家做的魚羹湯餅,是鄉裏的一絕,可不比許都的山珍海味差了!”
這話頗不得體,不過倒也符合無知鄉下婦女的口吻。曹軍將士雖在困厄中,也都哈哈笑了起來。我忙補充道:“丞相恩澤,布於民間,我們雖是鄉間野人,也是……那個仰慕已久,今日幸而得見,真是前世……世代祖上積德(我剛想起來那時候還不興佛教),請丞相千萬接受小民的一點心意!”
我大拍馬屁,曹操卻沒有被灌迷湯,愣了一下,笑問道:“這倒奇了,荊州新附朝廷,不到兩個月,而且還在打仗,本相怎麼就有恩德在民間了?”
“這……”我有些尷尬地道,“雖然荊州剛剛歸順,但丞相在中原的威名,我們也頗聽聞。”
曹操饒有興味地說:“哦?你倒說說,我有什麼威名?”
我沒想到他步步進逼,一時有些慌了。我畢竟不是科班出身,隻有回想曆史書上的話:“這個……自黃巾起……起事(差點說成起義),天下大亂,丞相你在公元——”
“喀喀!”郝思嘉連聲咳嗽,曹操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我才發現忙中出錯,隻能勉力圓過來:“……一再攻袁術、擒呂布、敗袁紹、征張魯……不不,張繡(征張魯還在幾年以後)……統一中國——”
我顛三倒四地再也說不下去,曹操的臉色卻好看了很多,點頭說:“想不到邊鄙南人,也知道曹孟德的功業!赤壁雖然小挫,何足道哉!”喟歎良久,道:“好啊,既然是鄉間父老的心意,本相也卻之不恭。不過我身邊的將士還有幾十個人,老丈,你們家裏有什麼吃的,也分給他們一些吧。待本相回轉江陵,必有重賞。”
等你的重賞?你馬上就逃回北方去了,曹仁也守不住南郡,這地方馬上姓劉了……我心裏念頭亂轉,自然也不敢說出來。老牛這廝總算又說了一句事先台詞:“這個自然,小民家中還有米餅、豆飯,微不足道,願以盡數犒軍!”
曹操畢竟帶著一大堆兵將,要給他獻麵條當然也得給他手下點東西吃。這我們早就想過,我們這裏號稱六口之家,儲存夠五十個人吃上一頓的糧食倒還說得過去,當然,不會有什麼高級美食,不過填飽肚子問題倒還不大。當然,等我們回到現代,這些營養物質就會消失得一幹二淨,不過沒關係,他們本來在曆史上也沒有得到過這些食物。
“米餅豆飯是好,”那粗豪將軍道,“不過這裏不是還有條狗……養得倒挺肥……不如宰了……”
“啊?”郝思嘉大驚,這條中華田園犬我們為了培養感情養了大半年,和大夥兒都很熟,特別是郝思嘉,很喜歡這條狗。眼看他手下幾個大兵賊兮兮地向狗的方向圍攏,忍不住叫道:“不要啊,丞相,不要殺Bobbi……”
眼看變故又起,我一陣頭大。曹操似乎也食指大動,想嚐一嚐狗肉滾三滾的滋味。卻是那親隨道:“丞相,要殺狗剝皮清洗下鍋再煮熟,耗時太久,萬一追兵趕來……恐不方便啊。”
曹操恍然道:“不錯!算啦,仲康,別動那條狗,莫誤了大事!老丈,你快些將家中羹飯備好,我們吃了也好上路。”
老牛唯唯諾諾,帶曹操等幾個大人物去他的房裏歇息,計劃總算又回到正軌,我們鬆了口氣。按事先的分工,我和郝思嘉還得去為曹操準備鮮魚麵,這才是重中之重。老李他們幾個也去別的屋子裏,給其他的士兵準備幹糧了。
“剛才你說什麼‘公元’!”進了臨時廚房,郝思嘉低聲埋怨,“差點露餡!”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一時情急,就溜出嘴來了。那些個中平、建安的年號,我一直記不清楚,三國年代全是按公元的年份記的。”
“還有,什麼‘統一中國’啊,你不知道這時候的中國特指中原地區嗎?”郝思嘉斥道,“不過還好,你說得顛三倒四,文法不通,也才能符合一般鄉民的知識水平,要是說得頭頭是道,出口成章,曹操反而要懷疑了。”
我被她譏嘲文化水平不行,還擊道:“你也不怎麼樣,剛才為了那條狗,什麼Bobbi都出來了,才差點誤事呢。”
“這……你懂什麼,現在很多人都不吃狗肉,要是曹操一邊啃狗腿一邊吃鮮魚麵,將來這廣告還怎麼播?”
我們閑扯幾句,略略平複緊張的心情,然後開始生火燒水。這些水、麵、魚和各種調料當然都是從“郝味道”運回來的上等品,不過都放在這個時代的銅釜、陶碗、木杯等炊具裏,看上去就像是鄉間土製的一樣。
郝思嘉得了郝二蛋的真傳,要用這種原始的廚具做麵,火候和時間要拿捏得非常精確,非她親自操作不可。我在邊上幫忙打下手,這是我們一起排練過幾十次的,幹起來倒也順手。過了片刻,柴火燒得旺了起來,郝思嘉將洗好剖好的魚塊放進去,又放了一些濃縮醬汁和菜葉子,用竹筷攪拌,一時魚香四溢。
眼看魚湯快好了,隨時可以下麵,我略鬆了口氣,去另一邊拿裝麵條的竹簋。孰料此時一個人影闖進了廚房,我們還沒反應過來,一隻鹹豬手便結結實實地摸在了郝思嘉的屁股上!
“啊!林雨你幹——”郝思嘉還以為是我,一邊嗔著一邊扭頭,結果看到對方,一下子就呆住了。
“美人兒,剛才我可救了你家的狗兒,你如何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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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爐灶的火光,我看到那人白淨麵皮,頜下微須,模樣還算周正,但此時貼著郝思嘉的身子,一副陶醉的樣子,臉上的神情自然要多猥瑣有多猥瑣。他穿著比一般士兵好一點的服色,我總算認出來,這是曹操身邊的一個親隨,就是剛才勸曹操在這裏歇腳的。
“你、你幹什麼?”我呆了一呆,方驚問出來。
那人見我質問,略正色道:“你們在這裏做湯餅,焉知會不會落毒加害?我在丞相身邊,自然要仔細查看明白……美人兒,你別走啊!”郝思嘉剛剛掙脫,又被他抓住了雙手。
我忍著怒火道:“長官要監督我們做湯餅自然可以,可是為什麼要……”
那人嬉皮笑臉,從腰間掏出一小塊金光閃閃的東西,隨手拋給我,道:“這二兩黃金,可以讓你們全家過三年了,你懂的!”說著手腳又不幹淨起來,口中調笑道:“美人兒,想不到這山野地方,還有你這樣的出眾人才……不如從了我……”
郝思嘉本來是高挑美女,我們也擔心萬一給曹操覬覦,恐怕惹出禍事來,所以這次精心請了易容師,把臉塗黑不說,又加了好幾處皺紋和贅疣,白嫩的手上也貼了仿造繭,又束了胸。想不到曹操身邊還有這麼個色中餓鬼。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此人是誰,萬一去教訓他而改變了曆史……
郝思嘉可能也想到此節,用力推開他道:“等下……你……你是誰啊?”
那人在她脖頸上一親,吹噓道:“小娘子以為我是無名小卒麼?哼哼,我乃是丞相身邊的貼身宿衛,複姓夏侯,單名一個傑字!”
夏侯……傑?夏侯傑?
我不由叫了出來:“你不是在長阪橋被——”後麵幾個字卻說不出口了。
剛才我才想起來,那粗豪將軍是許褚,曹操身邊猛將,號稱“虎癡”。這位夏侯傑先生雖然名聲不是很響,但事跡倒也是赫赫有名的——他就是在長阪橋前被張飛一聲大吼嚇死的那個倒黴蛋!
我們沒有觀察過長阪橋之戰,但看起來,這隻是羅貫中編的故事,真正的夏侯傑不但沒死,還跟著曹操到了華容道。現在可如何是好?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郝思嘉受辱吧?
我又想發射信號,郝思嘉卻看著我的眼睛,微微搖頭。隨後掄圓了胳膊,“啪”地給了正在拉扯她衣服的夏侯傑一記耳光。
夏侯傑捂住臉,一時呆住,隨即眼中冒出殺氣,正要發作,郝思嘉卻厲聲道:“我們郝氏一家對丞相忠心耿耿,丞相與諸將來此,我滿門老少竭力供奉,長官你竟然如此淩辱民女,這教天下百姓如何看曹丞相?以後誰還會對丞相效忠?”
夏侯傑剛想說什麼,郝思嘉又發狠道:“好,民女這就叫丞相和列位將軍過來評個理!看看這是不是丞相的意思!如果丞相也縱容你,民女也就認命了!”
“別別!”聽說要鬧到曹操麵前,夏侯傑終於萎了,“某不過開個玩笑罷了,小娘子既然不情願,那就算了。”
說著便要出去,我上前把那塊金子還給他:“長官,這厚禮小民不敢收,還是請您收回吧。”
夏侯傑將金子攥在手裏,對我狠狠瞪了一眼,扭頭出了草房。我和郝思嘉對視一眼,也均感驚心動魄。
“夏侯傑怎麼會在這裏?”我問郝思嘉。
“我不知道,”郝思嘉搖頭道,“曆史上本來沒有記載這麼個人啊!”
“沒這個人?不是說是被張飛嚇死的嗎?”
“那是小說家言……不過或許也有所本,是相關的曆史記載失傳了?回頭得弄個明白。說不定能解決很多曆史疑難。”
我知道曆史上三國的曹氏與夏侯氏一直糾纏不清,據說曹操的老爹曹嵩本來是夏侯家的子嗣,被大宦官曹騰收為養子。如此說來,曹操父子本該姓夏侯。不過這個說法本世紀初被兩家後人的DNA測試推翻了。但是曹家和夏侯家的親密關係仍然沒有滿意的答案,曆史學家也沒搞清楚過,時間旅行發明後,他們要研究的問題太多,經費還沒覆蓋到這種八卦上來。
我看郝思嘉剛剛脫困,考據癖又發作了,提醒她說:“現在可不是研究學理的時候,那夏侯傑被你打了耳光,這事還沒完呢。唉,這家夥怎麼這麼急色?真是應了那句‘當兵三年,母豬也能賽貂蟬’!”
“沒關係,等他們吃完麵,咱們一走了之就……不對,你說誰是母豬呢?!”
“哎,別揪耳朵……”
一刻鍾後,熱騰騰的鮮魚麵出來了。
剛才被夏侯傑一攪和,魚湯的火候沒把握好,魚可能煮得太老了。不過郝思嘉也沒心情再伺候曹操這幫子人,湊合著做出來也罷。估計他們饑腸轆轆,也吃不出好壞來。
鮮魚麵大約做了十碗左右,我們盛好了,將最大的一碗端出去獻給曹操,剩下的就送給他身邊的將領和幕僚,如張遼、許褚、程昱等人。這些人果然也餓得緊了,吃得狼吞虎咽,連說話的餘暇都沒有了。
我們一邊通過衣衽上的微型攝像頭偷偷拍攝著這個場麵,一邊定位在曹操身上,滿心希望拍到他吃得陶醉不已的樣子。不料曹操隻是吃了一小筷魚,微微抿了一口魚湯便放下了木碗,眉頭緊皺,好像怕有毒一樣。
我心想人道曹操疑心重,果然不假,先是派夏侯傑來查看,現在還怕有毒,不敢多吃。這樣子我們整個計劃不是都白費了?
我對老牛低聲道:“丞相怎麼這樣子?”老牛哭喪著臉道,剛才他帶曹操進房去休息,曹操好像發現有什麼不對,問了他幾句話,什麼這房子什麼時候造的,一家人怎麼打魚的,地方官收多少賦稅等等。他按照事先的說法答了幾句,但曹操的問題卻越來越多,最後他也招架不住,隻能當聽不懂,說了幾句土話。曹操跟他溝通不了,好像也不敢待在房裏,轉了一圈又出來了。
“唉,多半是什麼地方露餡了!”我低聲道,老牛更是惴惴不安。我又叮囑了他幾句,見曹操還是沒動筷子,上前賠笑道:“丞相怎麼不吃?敢情是下民的湯餅味道粗劣,不合丞相的口味?”
曹操也不看我,抬頭向天,緊皺的眉頭終於漸漸舒展開來,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鮮美!鮮美絕倫!想不到荊州的漁家能做出如此美味!”
我和郝思嘉對視一眼,心中都大喜,想不到曹操還是一個美食家,正在慢慢品味魚湯呢。
曹操又問道:“這是什麼魚?何以味道鮮嫩如此?”
我心裏說:“是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吃到的大西洋鱈魚”,卻道:“就是這邊湖澤裏的一種大魚,我們叫銀線魚,是地方的特產,別的地方都沒有。”
曹操讚道:“銀線魚,銀線魚……好名字!詩雲:‘南有嘉魚,烝然罩罩。’荊楚之邦,果然地大物博,將來等平定天下,本相一定再回來嚐嚐!”
我們滿心歡喜,等著他開始大吃,曹操卻對身後一人道:“這碗湯餅很是美味,就賞給你吃吧!”
我們大驚,隨著他目光看去,看到那人原來是夏侯傑。見曹操賜湯餅,他也極是不安,道:“丞相,這……某如何敢當?”
曹操笑道:“前日在赤壁船上,黃蓋老賊來攻,本相被困在火船上。你奮不顧身,救了本相的性命,本相向來有功必賞,有罪必罰,這是你應得的。何況今日大家患難與共,何分尊卑?”
夏侯傑翻身拜倒道:“丞相深恩厚澤!某雖肝腦塗地,不能報也!這碗湯餅,某豈敢自專,當與眾士卒共享之,以彰丞相聖德,上配天地!”
曹操大喜,連連點頭道:“好!我軍中如此齊心,雖然一時困窘,何愁逆賊不滅,大業不複!這幾日護送本相撤退,在場的都有功勳,這碗湯餅,軍中上下共享之,就是我們興複的起點!”
旁邊的眾士兵本來隻能分到一點點野菜和冷飯,見曹操如此看重自己,願把熱騰騰的湯餅和自己分享,無不感動流涕,歡呼起來。
我和郝思嘉看得目瞪口呆,一碗麵條便收買了人心,曹操果然是絕代奸雄!
6
曹操演講完畢,夏侯傑雙手捧過麵碗,微微喝了一口,然後遞給身邊一個衣衫襤褸的大兵,那士兵喝了一大口,啜吸著麵條,口中含含混混地不知用哪裏的土語說著什麼,大概無非是些感恩戴德的話頭。
一群饑腸轆轆的士兵一起吃一碗麵,這個場麵可想而知。因為是丞相所賜,一開始的幾個人還有些忌憚,不敢多食,不過到了後來,士兵們也不管那麼多了,圍成一個大圈,用髒手抓起麵和魚塊放進嘴巴裏,我湊近去拍攝,看到麵湯很快變得黑乎乎的一片,中間不知混有多少泥巴汙垢,而那些叫花子一樣的丘八倒還都吃得歡快……
我正感反胃,身後也傳來作嘔的聲音,是郝思嘉。她撫著胸口,皺著眉頭,好像隨時就要吐出來一樣。
我走到她身邊,低聲道:“你看這場麵效果怎麼樣?”
“你開玩笑嗎?”郝思嘉沒好氣地,“前麵的還湊合,後麵的……要是播出來我們‘郝味道’就等著破產吧!”
我想到郝家花了十億打這個廣告,卻變成這副樣子,就想笑,不過還是安慰她說:“你也別著急,前麵的場麵還是蠻感人的,後麵的我們再好好剪輯一下,我看問題不大……這也算是完成任務了吧?”
曹操雖然沒怎麼吃鮮魚麵,不過喝了點米湯,吃了幹餅,多少也填飽了肚子。不久,我們看到夏侯傑跟著曹操,往我們住的茅屋裏去了,大概是去休息一下,我們自不敢問。過了一會兒。夏侯傑又從茅屋裏出來,眼神中閃著奇特的光,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便聽夏侯傑對郝思嘉道:“小娘子,丞相要你服侍他更衣,過來吧。”
聞言,旁邊眾兵將都曖昧地笑了起來,顯然早已見怪不怪。
這回郝思嘉一下子腿就軟了:“啊?丞相……我……”
“我什麼我?”夏侯傑皮笑肉不笑地,“丞相改了主意,今晚在這裏歇息,要你伺候,那不是天大的福分!還不快進屋來?”
我聞言腦子裏“嗡”的一聲,喃喃道:“他怎麼可以這樣?”
“是啊,他怎麼能讓我……實在太過分了!”郝思嘉也咬牙道。
“他怎麼可以留下來過夜?”我繼續道,“在這裏待上一晚上,說不定曆史就改變了!”
“你說什麼呢?”郝思嘉大怒,“那家夥走過來了!沒時間了,快把我們弄回去!”
剛才夏侯傑心懷不軌,我們還可以拿曹操當擋箭牌,如今曹操自己也飽暖思淫欲,我們便毫無法子了。難道去麵斥曹操忘恩負義,恩將仇報?那隻有死得更快。
如今難道真的隻有這麼撤了?還有什麼辦法沒有?如果改變了曆史,我們會怎麼樣?
夏侯傑見我們猶疑,冷笑一聲,大步走了過來,這回郝思嘉真的怕了,躲在了我背後,拽著我的袖子。我心中暗歎一聲,將大拇指尖放在了指肚的戒指凸起上,高聲叫道:“大家聽著,我們是——”
這是我們準備好的應急方案,叫一聲我們是“西王母”派來的“天降神人”,特來拯救曹公脫難雲雲,便即撤走,曹軍多少可以接受一點,誰料這時候,大變又生。
在我後麵,郝思嘉一聲尖叫,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滾倒在一旁的泥水裏。抬眼看時,她被一個鐵塔般的人影拎了起來,便如老鷹拎小雞一般,向前大步走去。
該死的許褚!
Bobbi見女主人吃虧,撲上去咬向許褚的腿肚子,許褚頭也不回,回腳後踢,將它踢飛。落在地上,一動不動,許褚這一腳,竟讓一條大狗當場斃命!
許褚拎著郝思嘉,大笑著走向夏侯傑。夏侯傑笑道:“仲康,還是你明白丞相的心思!”二人一起進去了。
我被許褚用蠻力打倒,一時摔得七葷八素,還沒反應過來,一隻大腳便踩在我的左手上,疼得我慘叫了起來。那是一個士兵,我抬頭看向他,看到他眼中透著殘忍冷漠的眼神。
“丞相要玩你的女人,你還在這裏廢什麼話?”那士兵為了討好上頭,大聲喝道,“給我滾一邊去!”一腳又踢到我肚子上,我痛得弓成了蝦米。
這年頭,人命如草芥,士兵折磨虐待老百姓,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那些英雄豪傑可歌可泣的風流事跡,都是建立在無數百姓的血淚和生命之上的。曹操對他的手下盡可以慷慨寬宏,但對於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老百姓,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的手被他踩了一腳,指骨都快斷了。一時哪裏按得動戒指?眼看情勢危急,便把右手伸過去,想要再按下去——
“幹什麼?”那士兵看到我的異樣,目光聚焦在我還來不及捂住的左手上,顯然是看到了那枚戒指。
“沒什麼……”我忙想把戒指藏起來,可哪裏還來得及?他將我剛被踩過的左手抓了起來,隨手便把戒指取了下來,放在眼前好奇地端詳。
“這是……不值錢的……還給我……”我忙道。那戒指隻是信號發射器,我們總不可能鑲一塊大鑽石上去當鑽戒,經過偽裝後,看上去隻是一個黯淡無光的生鏽鐵環。
“是不值錢。”士兵嘟囔道,隨手便扔到一邊去了,我聽到輕輕的“咕咚”一聲,眼前頓時一黑——戒指被他扔到茅屋邊的湖沼裏去了,黑燈瞎火的,我又沒看清楚扔在什麼方位,叫我可怎麼找?
何況,這時候我也根本沒法去找。郝思嘉已經被許褚抓進了房裏,夏侯傑也進去了,難道他們要三個一起……一起……
這回郝思嘉完了,我們再也沒法隨意離開這個時空。當然,根據事先的安排,到明天早上六點鍾,也就是我們穿越後二十四個小時,時間機器會自動回收我們。但郝思嘉那時候恐怕早就……
但我們不能救她!從剛才這些人的表現來看,隻要他們高興,隨時可以殺了我們,沒人會心軟,沒人會阻止。我們如果在這裏被殺,就算被回收到未來,也隻是一堆屍塊而已。目前隻有隱忍,極度隱忍,等到了明天早上才能……
但郝思嘉在房裏的哭叫聲不時傳來,還有曹操和夏侯傑的聲聲淫笑,難道我就坐視暗暗心儀的姑娘被這些人麵獸心的家夥糟蹋?但如果不這樣,難道讓自己和老牛他們四個都送了性命?這……這可如何是好呢?
憤怒、恐懼、焦急、關切、後悔、恨意……一切的一切,彙成一句擲地有聲的豪言壯語:“小民願把拙荊獻給丞相!請丞相盡情享用!”
7
剛才一直低著頭不敢吭聲的老牛小鄭他們都驚呆了,抬頭瞪著我,眼神好像在說:林雨,你不管郝思嘉也就算了,反正大家都這麼想的,可不用叫得這麼大聲吧?
郝思嘉在屋裏聽到我的宣言,再也無法自控,大聲哭罵:“林雨,我×你媽!你不是說有你一切放心嗎?王八蛋!還不快把我們弄回去——”
郝思嘉已經失態,這幾句話是用普通話嚷的,曹操自然半個字也聽不懂,我怕她說得太多漏了底,忙道:“這愚婦胡言亂語,丞相恕罪!丞相今晚在這裏盡興就好,料想天色已晚,劉備他們的追兵未必能趕上來。”最後一句話,我不露痕跡地加重了語氣。
這話果然有效,曹操和夏侯傑的淫笑戛然而止,大概是想到被敵軍生擒的悲慘,頓時性致全無了。
片刻後,曹操衣衫不整地走了出來,臉色陰晴不定,許褚在他後麵出來,怒喝道:“三軍立即開拔!繼續行軍!誰生的火?趕緊滅了!”
幾個士兵生起了火,將Bobbi的屍身拖到火旁,正要剝皮燒烤,聞言極是失望,但也隻有扔下狗屍,滅了火,三三兩兩地站起來。
夏侯傑在最後麵拖著郝思嘉走了出來。此時的郝思嘉頭發蓬亂,雙目紅腫,衣服被撕破了好幾塊,露出身上雪白的肌膚,惹得一眾曹兵都露出野獸般的目光。郝思嘉看到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像問我為什麼不趕緊帶她返回未來,我忙將被踩得髒兮兮的手擺在身前,讓她看到戒指已經沒了,又比畫了幾個手勢,郝思嘉倒也聰明,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的憤怒轉為驚慌。
曹操似乎不知如何處置郝思嘉,沉吟未決,夏侯傑賊兮兮地耳語幾句。便聽曹操喜道:“甚好,那就帶回去吧!”
郝思嘉垂下頭,沒說什麼。想來她也明白,如今說什麼都沒用,隻有熬時間了,等到明天早上六點,就可以和這個恐怖變態的世界再見了。
“那這些人呢?”另一個將軍問,似乎是張遼。
夏侯傑道:“這幾個人總覺得哪裏有些古怪,若是留他們下來,一旦劉備或者周瑜追過來,便知道了我們的行蹤……”
我想不到此人陰狠如此,竟然要殺人滅口,忙搶著對曹操道:“丞相,不妨事不妨事,我等願追隨丞相撤走!”
“你們隨本相撤走?”曹操似乎覺得我們無甚價值,帶著反而麻煩,我忙道:“丞相,前頭還有百十裏的沼澤地,那裏道路極難行,處處是軟泥陷阱,深數十丈,一旦陷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惟一一條出去的通道,隻有我家裏人知道,我們願為丞相帶路,將丞相平安送到江陵!”
這幾句話其實不無誇大其詞,前頭雖有泥濘,但不至於要人命,不過曹操等人不熟悉地貌,聽了也甚動容。這樣一來,曹操要平安抵達江陵,非得靠我們不可。當然,就算帶路也不用那麼多人,曹操可以把我們都殺光了,再勒逼郝思嘉帶他們出去。不過說到底曹操和我們沒有根本矛盾,隻要我們願意跟他離開這裏,應該不會亂下毒手,多生事端。
曹操果然意動,剛要說什麼。卻又聽夏侯傑笑道:“你這小子,你老婆都讓丞相給收了,你難道沒有怨懟之心麼?”
我忙賠上一個賤笑:“俗話說得好,‘無為守窮賤,軻長苦辛。’(這是郝思嘉逼我背下來的漢朝古詩,居然用得上)小民雖然無知,但也知道賤內如果能伺候丞相,我們一家從此雞犬升天,那個……她好我也好,有什麼不樂意的!隻是賤內是鄉下愚婦,脾氣頑劣,不懂得這是丞相的恩澤,不如讓小民來開導她,包管她從此安心伺候,讓丞相滿意!”
曹操和眾將聞言皆笑,夏侯傑嘲諷道:“小子,你倒是很懂得變通!是個人才嘛!”
曹操捋須道:“不錯不錯,識得大體,不拘禮法,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我忙道:“小民郝建,也跟村裏的先生讀過幾天書,表字大通。”
“郝大通……你想得很通,倒是個可造之才。本相一向明揚側陋,惟才是舉,你也跟本相回許昌好了,日後可以跟在身邊辦事,自不會虧待了你。”
“丞相大恩大德,小民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我忙跪下連連叩頭,“太君……不是,丞相,請這邊走!”
郝思嘉又被送到我身邊,讓我“開導”。曹操大概想到很快可以得到佳人,心情愉快,所以很“體恤”地讓她和我可以最後相聚一晚,自然我們還得在前頭為曹軍帶路。至於老牛等則被押在後頭,大概是作為人質。郝思嘉到了我身邊,壓低聲音道:“林雨,快想個辦法,我要宰了這些王八蛋!”
我嚇了一跳:“你說什麼?”
“這些畜生對我非禮,還殺了Bobbi,一定要給他們一點教訓!”郝思嘉咬牙切齒地說。的確,對她來說,這真是從未有過的恥辱。
“千萬別輕舉妄動!”我鄭重地說,“連逃走也別想!曹軍盯得嚴著呢,稍有異動,死的就是我們!”
“可是我……”
“這些人都是死了一千八百年的爛骨頭了,和他們較什麼勁?”我苦口婆心地勸慰,“再忍一下,等回了2046年,你可以投資拍一部新三國,把曹操拍成一堆狗屎好了!”
“哼,我要拍他被董卓、袁紹、呂布和劉備爆菊!”郝思嘉憤憤地道,不意卻暴露出她的腐女本質。
郝思嘉罵了幾句,發泄過後也冷靜下來,又問:“你怎麼會把戒指弄丟了?”
“我先被許褚一把推倒在泥巴地裏,然後被一個大兵踩住手把戒指摘下來的……唉,早知如此,把信號發射器改成聲控的多好。”
郝思嘉明白了當時的情況,也連聲歎氣。我又安慰她說:“不過目前來說情況還好,對曆史的改變仍然是最低的,等到曹操和曹仁會師,我們再撤走也不遲。”
我們一路前行,因為本來預料到給曹軍帶路的可能性,這一帶的情況,我還是比較熟悉的,前頭的路倒還好說,但後麵就越來越泥濘難行。曹操問我,我說這已經是這一帶最好的通路,換了其他地方直接就陷下去了。這印證了前麵我的謊話,曹操也感驚懼,約束手下跟得緊緊的,不可亂走。其實邊上的情況也差不多。
走了一個多小時後,果然如曆史上所發生的那樣起霧了,四周又黑又冷,能見度變得極低。曆史上,曹操的軍隊便是在這一帶迷路了一晚上的。《漢末英雄記》曰:“曹公赤壁之敗,至雲夢大澤,遇大霧,迷道。”
起霧之後,曹軍人心惶惶,曹操問我有沒有問題,我硬著頭皮說:“請丞相寬心。”其實,我也搞不清楚該往哪裏走——這時代可沒有GPS導航。正在頭疼,郝思嘉悄聲告訴我,她帶了一個微型的指南針,正好用得上,我才放下心來。
所以後來一段路實際上是郝思嘉帶我們前進,我讓她稍微繞一點路,在他和曹仁會合前消磨點時間,這樣可以保證我們能在曹操對郝思嘉有進一步企圖之前脫身。其實郝思嘉自己也很害怕,拉著我的手問:“林雨,你說我們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