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顧子宸無所謂的點點頭。
“但是,你如果研究未能有突破,就要留在研究所一輩子,永遠不能出去。”此等不公平條約,任何一個頭腦清醒的人都不會簽。
但是此時的顧子宸,滿腦子都是研究數據,其他的東西好似都不重要一般:“好!”
開研討會時很多人也覺得這事兒做得太狠決:“一輩子都不能出來,會不會太過分?”
“是有點過分,但是沒有壓力哪來動力?現在顧教授經曆悲歡離合,頹廢過後就必須要破釜沉舟,刮骨療傷。不然,別說學術研究,就怕正常生活都難。”
“是啊,為了最最親愛的人,也要拚命從深淵裏站起來……”
最終,顧子宸也不負眾望,成為人工智能研究方麵的傑出人才,推動人工智能的完成第一階段的發展。
但是,顧子宸沒能創作出一款超過光速的機器,也沒能讓時間倒流。
後來,他想出更加簡便的方法:“現在人工智能這麼發達,我可以用長樂的數據,做一個和長樂一模一樣的機器人!”
在研究所裏,顧子宸已經挑選好了所有材料,就等著研究成果出來,向國家申請外出探親。
等到他再次出去的那一天,回到家裏的別墅,那裏已經荒蕪成野草遍布的廢棄庭院。
顧子宸擰著眉,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這一切:“這……這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帶我走錯地方了?”
顧子宸問帶領他回家的同誌。
“顧……顧教授,我沒領錯地方,這就是您家!”同誌吞吞吐吐的道。
不好的預感從顧子宸腳底板湧上來,順著脊椎攀升到後腦勺,引得頭皮發麻。
顧子宸不可置信的反問:“我家?這怎麼可能是我家?禪子應該在家的啊,為什麼沒有人?”
站在一旁的同誌麵色慘白,隱隱又變成青灰色,他不停地望向顧子宸,然後又把頭低下去,垂著眼簾盯著腳尖,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顧……顧教授,禪子小姐,禪子小姐已經去世了……”
顧子宸扭過頭,瞪大眼睛張開嘴,可好似有一口氣噎在他喉嚨,如鯁在喉,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下一秒,顧子宸就好似轟然坍塌的大煙囪,直挺挺地往後倒去。
顧禪子趴在床沿,一直握著顧教授的手,此時她驚叫一聲,猛地彈坐起來。
一夜就這麼過去,她眼神飄忽不定,空蕩蕩的直視前方。
此時許一世正在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顧禪子在許教授的腦電波裏經曆了什麼,她的心情就好似在經曆自然災害,天崩地裂。
漸漸地,顧禪子的心境平複下來,數據也不再紊亂,她用力地握著顧教授的手,輕輕搖晃,喊:“爸,爸,醒醒了,天已經亮了,快起來吃早飯,不然就涼了……”她細碎的,連綿不斷的喊著。
反倒是許一世被她的聲音喚醒,惺忪著睡眼問:“怎麼了?要吃早飯了?”然後打著哈欠從床上坐起來,仔細一看,沒見到張小圈過來,“不是吃早飯了嗎?小圈怎麼還沒有過來?”
顧禪子搖搖頭,解釋道:“我隻是在嚐試喚醒顧教授。”
許一世見她情緒不太好,眉梢下垂,十分低落:“你怎麼了?是不是在爸的腦電波裏看到了一些事情?”
顧禪子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
許一世坐到她身邊,焦急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有什麼就直接說,別吞吞吐吐的。”
顧禪子抬起眼簾道:“長樂阿姨去世後,顧教授就有一點魔怔了,想創造出時光機回到過去,然後又想創造出一個工智能機器人,做長樂阿姨的替身——就像我一樣。顧教授離開研究所,回家裏取長樂的數據,卻發現禪子也去世了,然後,顧教授可能受不了打擊,精神就出現問題……”
顧子宸將許一世接到家裏來住時,他的精神狀況就不是很好,是近幾年才有所好轉,這事兒許一世知道。
但他喉嚨一梗,擰眉反問:“禪子是怎麼去世的?好端端的人,怎麼說去就去了?我爸以前不知道?”
“嗯,顧教授不知道。”
07
“這麼大的事情,研究所也能瞞著?”這聽起來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關乎家人性命,哪怕再重要的研究,也不能瞞著科學家啊!
顧禪子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顧教授研究人工智能到了關鍵時刻,國家怕他受到打擊,所以才瞞著的吧!”
許一世牙關緊要,眼睛眯成一條縫,一字一句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來:“這還有沒有人性了?自私得令人心寒!”
顧禪子垂手不言,此時她腦海裏莫名其妙湧出很多記憶,好似潛藏在冰川最幽深的海底,此時被喚醒,抽枝發芽。許一世將顧教授的遭遇感同身受,心如刀絞,良久之後他又才問:“之後呢,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顧禪子搖頭:“之後,我就醒了,但是……”
“直說。”許一世隻要不嬉皮笑臉,渾身上下就會透露出嚴肅凜冽的氣息,他一動不動的看著顧禪子,壓迫力好似泰山壓頂一般。
“我……我也不知道這些數據從哪兒來的,但我敢肯定不是從顧教授腦電波裏讀取的。”顧禪子抿了抿嘴唇,抬起眼簾和許一世對視,“禪子小姐的死應該是意外——國家威逼利誘他簽下協議後,對外宣布意外死亡,同時戲份做得很足,還假裝他回家探親時出車禍被送到醫院搶救。但是他們沒想到,禪子小姐在接到通知時急忙趕過去,她真正發生了意外,出車禍去世了。”
“出……出車禍去世了?”許一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狗血瑪麗蘇的劇情,居然就降臨在最親近的人身上?
“顧教授承受不起這種打擊,又自責又痛苦。”顧禪子說,“然後就想讓兩個至親的人‘複活’。”
“這我知道,通過人工智能複活。”許一世垂下腦袋,單手虛空握拳放到唇邊,時不時無意識的啃咬一下,喃喃自語,“我比較好奇的是,這些你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數據,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父親的數據包裏,是不是還有我沒有挖掘出來的秘密?”
許一世心中滿是疑惑,1314為什麼握著顧教授的手,就能和他腦海裏的記憶互通有無?1314身上,除了這些不為人知的數據外,還有沒有什麼別的秘密?
還有無數問題困擾著許一世,好似被裹在織網的囚籠裏,尋不到出路,也找不到一絲亮光。
顧禪子走到他身畔,摟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兒的,別心急,我們一步一步來,慢慢會不變好的。”
“嗯。”許一世坐在床沿,他剛剛睡醒腦子混沌不堪,聽見顧禪子的話心安不少,不由自主的靠向她胸口。
過了一會兒,許一世情緒平靜下來,頭腦風暴漸漸消退,隻覺所依偎的胸懷溫暖而安定,胸脯分外柔軟。
1314在製作時精益求精,各方麵的數據都是按照完美的標準,胸大腰細皮膚白,此時許一世靠在她懷裏,忍不住伸出手摟著她的腰,掐了掐,以手丈量尺寸。
顧禪子隻覺後腰有一隻不安分的手,她眉毛一擰,渾身僵硬,一時不知作何反應,也不知許一世是什麼意思,安了什麼心。
下一秒,許一世就喃喃自語一番:“嗯,我發現自己的審美很經典,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覺得這數據不錯,真是黃金比例,堪比審美教科書呀!”
顧禪子知道他又在自我陶醉,也知道他心情好轉,連忙拎起他的耳朵,硬生生將他從自己懷中拖走。
“哎喲痛痛痛!”許一世厲聲哀號。
“痛就對了,姐姐就是要教教你什麼叫尊卑!你沒大沒小的混賬東西,該打……”
就在兩人嬉笑打鬧之間,病房裏的警報器忽然嘶鳴起來,殷紅的燈光在潔白的牆壁上閃爍不止。
“怎麼了?!”兩人皆是一驚,原本不滿麵頰的笑容被緊張取代,但他們一頭霧水,完全不知什麼情況。
“我出去看看,你在這兒等著。”顧禪子連忙說。雖然現在是和平年代,但偶爾還是會有小型暴亂。
由於科技革新,小型暴亂就會有極大的殺傷力,顧禪子就怕是出現什麼意外。
“好!”
就在顧禪子拉開門的瞬間,已經抵達門口的醫用電軌停下,醫生從裏麵衝出來,已經顧不得和顧禪子打招呼,大喊大叫的道:“許教授,此時顧教授有生命危險,你必須馬上決定要不要做換腦手術,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許一世這才明白,原來這警報器鳴叫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顧教授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
此時此刻,饒是經曆過大風大浪,堪稱完美大腦的許一世,腦子也和繡住一般轉不過來,他居然條件反射的朝顧禪子望去,目光中帶著無助:“姐,你說怎麼辦?”
許多事情,在夾雜人情時往往無法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他依賴1314,她是機器人沒有感情,數據都是分析利弊之後做出客觀公正的判斷。
顧禪子腦海裏顯示:“同意換腦,同意換腦!”
但是在和許一世對視的那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他眸光深處的述求,他希望顧教授能好好活著,同時,也希望顧教授不要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心中一動,絞痛難耐,扭過身懇切地問醫生:“再給我一分鍾可以嗎?隻要一分鍾,你先去做準備,如果一分鍾我們喚不醒父親就立馬手術!”
醫生點點頭,原本和許一世約好一年之期,但是他沒有能力維持顧教授這麼久性命無憂:“對不起,許教授。”
許一世搖搖頭:“你已經盡力了,謝謝!”
兩人分別走到病床兩邊,拉著顧子宸的手不停說:“爸,醒醒,爸爸?我們在這裏呢,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嗎?”
醫生目不轉睛地盯著腕表,時間好似被人拉扯扭曲,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同時也顯得稍縱即逝,每個人的心都好似被放在磨盤底下一般,研磨成粉末。
時間所剩不多,還有最後十秒,醫生抬起手示意,在監控室的護士小姐控製機器人,已經將手放到輸液管道的按鈕上。
“倒數3、2、1!開始手術!”醫生手放下,病床自動升起,腦袋麵前的整麵牆體都向上收縮,顧教授被拖進中央手術室。
“爸!你醒醒!”許一世大叫。
不知為什麼,他的眼淚忍不住滑落下來,順著英俊的麵龐滴在手背上。
08
因為科技革新,生命不易失去而變得廉價,同時又因為漫長而變得可貴。
沒有人不會在換腦手術前哭泣,這無關生死,但許一世知道,要失去父親了。
顧禪子望向淚流滿麵,悲愴慟人的許一世,她眸子裏全是他的淚水,心痛不止,數據被永久保存。
而後,她條件反射似的衝上前去,狠狠地拉斷往顧教授身體輸送液體的管道。
她一手拽著顧教授的病床,生生將他從醫用軌裏拖出來。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瞪大眼睛不知作何反應,隻有發生意外的醫療設備在不停鳴叫,紅光閃爍的病房顯得氣氛吊詭。
“我們不做了!”顧禪子冷冷的說,她單手拖著病床使它固定不動,隨後溫柔地擦著許一世的眼淚,輕聲道,“一世別哭,我們不做手術了。”
她不想讓許一世傷心難過,哪怕代價慘痛無比。
此時,許一世反應過來,狠狠地推開顧禪子:“你神經病,瘋啦!?”
醫生等人也反應過來,都詫異地望著顧禪子,她手勁兒之大,反應之靈敏果決,完全超出常人的能力。
醫生眸光凜冽,原本就狹長的雙眸眯起來,顯得更加犀利。他的目光在許一世身上掃了掃,嘴角勾起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容,隻是在心底道:“嗬,許一世……有趣,真是有趣。”
被扯斷的醫用管道裏的液體流到地上,顏色鮮豔而刺眼。
許一世惡狠狠地瞪著顧禪子,咬牙切齒的問:“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如果父親死了,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顧禪子神色平靜,並未有絲毫後悔,隻是說:“你說的,做了換腦手術也是死。”
居然用他的話堵他的嘴,許一世緊抿雙唇,盯著她不言不語。
氣氛變得劍拔弩張,是站在一旁的醫生打破平靜,清清淡淡地道:“沒關係,我們尊重家屬的決定。”然後對著攝像頭說,“來收拾一下病房。”接著就準備退出病房。
許一世連忙說:“醫生,我們出院!”
“好!”醫生點點頭,在回頭望向兩人時,眼中湧現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很快,護士小姐就來給兩人辦理出院手續,因為臨時終止換腦手術,此時顧教授已經陷入深度昏迷,大腦皮層從原本的高度活躍漸漸失去活性,再這麼下去,他會成為一個活死人,就算生命體征靠著藥物得到維持,大腦也會死亡。
在回家的車上,許一世終於忍不住,怒火猛地發作,推著顧禪子的肩膀撞到飛車堅硬的金屬壁上,他凶狠地瞪著顧禪子:“1314,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說著將手伸向她的後腰,尾脊處有一個漂亮的紋身,銷毀裝置藏在紋身裏。
他用指尖撚磨銷毀裝置,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眸光淬了寒意。
若按下自動銷毀按鈕,刹那之間,顧禪子就會灰飛煙滅。
顧禪子被他的模樣嚇得不敢說話,身體輕微顫抖,帶著哭腔示弱:“許爸爸……我,我知道錯了。”
原本怒火中燒的許一世好似被灌下一股清流,語氣緩和下來,手也抽回來:“沒有下一次,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身份很快就會暴露。”
顧禪子眸子晶亮,臉上湧現出一絲喜色,原來,許一世在擔心她的安危?不是因為顧教授?
“你在假冒顧禪子,等爸醒過來知道你是智能機器人,得多悲慟。”許一世喃喃道。
顧禪子失望,在心底自我冷嘲,你又自作多情了,他怎麼可能在乎一個機器人呢,歸根到底,還是在擔心顧子宸罷了。
無論如何,許一世絕對不會讓顧教授發生意外的,哪怕孤注一擲,哪怕破釜沉舟。
許一世鬆開顧禪子,淡淡的道:“以後別再這樣了,會給我添麻煩的。”
顧禪子不說話,隻是點頭,隨後就好似真是冰冷的機器人一般,沒有絲毫生氣。
不知為什麼,越多人知道顧禪子的真實身份,許一世就越不安,這種不安讓他覺得無助,這一切會超出他的控製範圍。
兩人到家後,張小圈連忙迎上來,笑著問:“老教授病好出院了?”
“沒有。把爸送到研究室裏。”許一世語氣沉沉,不苟言笑。
張小圈連忙收斂笑意,點頭讓機器人送進去,不敢多說話。
許一世進入研究室後一天一夜沒出來,張小圈原本想送飯進去,敲了門見沒人應便不敢再去。
現在都用營養膠囊,飯菜本就不是必需品,她也就沒在意。
又過去一天,顧禪子心有不安,偷偷進入研究室。
隻見許一世坐在熒幕前,左手臂插滿管道,此時正在給自己注射什麼藥劑,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屏幕。
顧禪子一個箭步衝過去,狠狠地拍下他手裏的注射器:“許一世,你在幹什麼?”
當她看到許一世的臉時更加吃驚,他麵色慘白,嘴唇青紫,時而含笑時而深邃的眸子變得呆滯,目光直直地盯著她,顫顫巍巍的說:“禪子,幫我注射進去。”
顧禪子接過他手裏的注射器,下一秒狠狠地捏碎丟到地上。
許一世麵露慍怒,咬牙切齒的語調卻變得緩慢而缺乏殺傷力:“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又違抗命令!”
“我記得我說過,不會再有下一次!”
顧禪子並不搭理他,下手沒有絲毫猶豫,將他身上的管道都拔下來:“許一世,無論怎麼樣,你不該拿自己做實驗。”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你如果再這麼不聽話,我就送你去焚化廠。”許一世緩慢而堅定的道,這不像是威脅,他真的這麼想。
顧禪子手頓了頓,拔下最後一根管道,隨後點頭:“好。”她麵色冷峻,好似一點都不在意。這完全不是第一次用自毀裝置威脅她的反應,許一世感到情所未有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