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像阿梅迪爾·佛羅倫斯在筆記中記載的那樣,在見過哈利·基勒之後,六個囚徒都被極度恐懼震懾住了。那兩個可憐的黑人遭受到無辜的傷害,尤其是後者那慘不忍賭的結局使他們萬分悲憤。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慘無人道的人!僅僅為了一個荒誕的念頭,為了顯示他不可一世的力量,竟然如此草菅人命!
然而,等待他們的是一個驚喜:剛剛同意給他們一個月時間考慮的哈利·基勒,想通過改善他們的待遇贏得其支持,於是下令解除他們房門上的鎖,並允許他們在陽台和長廊裏自由活動。這樣一來,長廊便成了他們在一起聚會的場所,他們隨時都可以在這裏碰頭了。
長廊一頭,在緊靠上麵一層地板的地方有一道樓梯通往這座重要防守的工事頂部。他們就是被關押在這座工事的牢房裏。現在他們也可以在這個平台上自由活動了。如果說他們不想利用這個地方,那隻是在一天中熱帶日照最強的中午時分;能在那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度過黃昏時光成了他們最大的樂趣。他們願意呆多久都行,沒有人會來幹涉。因為從這兒休想到別處去,無路可走。
總的說來,生活並不是那麼枯燥乏味:失去自由和對未來的擔憂並沒有完全破壞他們愉悅的心情。他們所在的那些牢房、陽台和長廊,形成了一個真正獨立的空間。隻要他們對長廊另一頭那道緊閉的門漠然處之就行了。看守他們的人就站在那道門後麵,他們荷槍實彈,一副威嚴不可侵犯的樣子,形成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們的生活起居由托摩基料理,他倒是熱情有加。但除了在清掃牢房和送飯時間能見到他,平時他們也不想見到這個壞蛋。說他是壞蛋一點也不冤枉他,因為他們的不幸遭遇多少是由他直接造成的。
白天,他們在牢房裏互相走動或在長廊裏散步;到晚上的時候,他們便來到樓頂的平台上,有時甚至讓托摩基把晚餐也擺到上麵來。
他們被囚禁的這座監獄呈正方形,它構成了宮殿西拐角的一部分,使西側那些通往中央塔樓的大陽台,也就是我們參觀望遠鏡的那個平台在其控製範圍內,而一係列內院又將它與大陽台隔開了;監獄的另外兩麵,一麵對著工廠和宮殿之間的廣場,一麵被紅河岸邊將之圍住;另一麵則向遠處延伸,高高聳立在紅河岸邊90英尺高的地方。
因此,他們不得不承認:想逃跑無異於自討苦吃,自取滅亡。且不必說要逃避種種監視有多難,哈利·基勒已經殘酷地向他們顯示過他的威力了;哪怕離開宮殿也是癡心妄想。即使他們想方設法從監獄逃到了陽台上,那也毫無用處。更何況那些參謀們、值班的快樂黨徒們以及替職員和黑色衛士們做雜務的黑人時時經過那裏;四周完全被高牆包圍著,就算逃出了那個廣場也是徒勞。紅河似乎成了他們逃跑的惟一希望所在,可他們既沒有船,也沒有工具使他們從幾百英尺高的平台上下到河裏去。
從他們所在的平台上可以看見紅河:上遊和下遊的一些地段時時被一排排、一列列高大的樹木遮蔽,而這些樹木隻不過才種了10年!黑域的全貌,除了被宮殿擋住的公園外,還有其它的一些景物展現在他們眼前:用高牆隔斷的三個區域:同心的、半圓形街道,居民稀落的東、西區以及人口密集的中央區。每當黎明時分,那些人便聚集在那裏,然後分散到四周的田野裏。
他們的視線還能遠及部分工廠,因為工廠的煙囪時刻不停地在冒煙,然而所見之處並不能使他們對那個城中城有進一步了解,它與外界根本沒有任何聯係。
那些車間是幹什麼的?它究竟生產何種產品,銷往何處?還有阿梅迪爾·弗羅倫斯一到這裏就注意到的那個高塔,它和宮殿上的塔樓一樣,稍高一點,約有100碼,它又是幹什麼用的?不少高聳於紅河岸邊的龐大建築外覆蓋著一層草皮,他們又意味著什麼?是否為了防止外人的偵察和發現?還有一大片是黑域最大的區域,裏麵有市場和果園,它能滿足哪些需求?究竟能有多少種水果和蔬菜?為什麼高高的圍牆上還要加金屬護牆?那道牆,內外兩側既不是紅河,也不是連著開闊的農田的外牆,修了護網又有什麼作用?很顯然是有人要使這座小小的城中城具有特殊防禦功能,同時完全隔斷它與外界的聯係。這一切真是讓人不敢想像!
即使問托摩基,他也不知道這座內城叫什麼,隻說是“幹活的房子”,而且發音極不準確,沒法聽明白;何況他對那些房子懷著一種類似對宗教信仰的敬畏。他是哈利·基勒新近招募來的,確實知之甚少。他自己也說不清有什麼理由畏俱,隻不過是受城裏人們普遍的心態影響罷了。那堵麵對宮殿的大牆背後肯定隱藏著某種力量,這是顯而易見的。但這種力量是什麼性質的呢?他們是不是地下部隊,或者當突發事件發生時執行特殊任務的呢?
哈利·基勒下令給簡·布拉鬆小姐更大的自由。托摩基來告訴她說她,可以在宮殿裏或外麵的廣場上自由活動,既沒有人敢阻攔,也不必擔心安全。隻是不許超過紅河,橋頭堡上時刻都有快樂黨徒站崗,走近紅河就會有危險。
不用說,布拉鬆小姐沒有利用這種特權。無論發生什麼事,她總是和同伴們同甘共苦。她還是和其他人一樣繼續當他的囚徒,這使托摩基大惑不解。在他看來,他的新主子為他的前主人所作的種種安排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布拉鬆小姐對這黑人的話一直當作耳旁風。
當囚徒們緩漫遊蕩在長廊或平台上時,總是按照各自的愛好來消磨時光。
巴爾紮克太虛弱了,由於他整天動腦筋寫文章,因而隻能在對待哈利·基勒的態度上表現其決心。他確實值得我們敬佩,但也使他的虛榮心得以膨脹。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引發他的長篇大論,實際上自上次見過哈利·基勒之後他一直在準備一篇演講稿,以便在時機成熟時讓哈利·基勒難堪。他一次又一次地修改這複仇的篇章,一旦哈利·基勒再提出那種無恥的條件,他將即席演講,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讓他下不了台。
夏托內醫生和聖·伯雷頗感失落,前者是因為沒有病人可供他治療,後者則因為背痛痊愈,而環境限製了他一直喜歡的體育運動。所以他們常和簡·布拉鬆小姐一起消磨時光,以便在心理上都能互相安慰,說簡·布拉鬆小姐感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可以減輕老父親難以愈合的絕望心境,可仍不免難過。她怎樣才能證實喬治·布拉鬆是清白的呢?盡管肯定有不可反駁的證據,但得不到別人的承認。
阿梅迪爾·弗羅倫斯把大部分時間耗在筆記的編輯整理上,他一天到晚在文字的海洋裏。假設他有機會重新回到歐洲大陸,人們至少可以了解巴爾紮克探險隊的奇特經曆了。
彭辛則一言不發,無所事事,隻管往他那本龐大的記事簿裏寫些神秘的注解。他的這種做法激起了阿梅迪爾·弗羅倫斯的興趣。
“彭辛先生,”有一天,他壯著膽子問這位沉默寡言的同伴,“要是我問您在仔細地記些什麼,會不會太冒昧?”
彭辛的臉上發出光來。不會,真的不會,他似乎有一種自豪感。如若有誰注意到他的工作並表現出興趣來,他倒真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眼下我正解決難題呢。”他不無得意地說。
“你千萬不能再開玩笑!”記者說。
“真的,先生,我想解答這個問題:當A在B現在這個年紀的時候,A的年齡是B的兩倍;當B到了A現在這個年齡時。他們的年齡之和為N。問A和B各多大年紀?用X代表A的年齡……”
“這算什麼問題!這叫中國玩具。”阿梅迪爾·弗羅倫斯大聲說,“你感興趣的就是這些東西?”
“我不光是感興趣,而且非常的投入,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在解答了,而且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停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