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是在什麼時候?”
“最近一次?”弗萊斯一邊重複一邊絞盡腦汁地回憶,“讓我想一下!……大概是四個月以前吧,或者是四個半月前。”
“上次拜訪的是什麼人?”
“這還確實不太清楚,”弗萊斯回答說,“因為上次我沒去。我想大概是一家銀行吧。不過我倒確實知道我們的運氣從來沒那麼好過。”
馬歇爾·卡馬雷特沉默了片刻。他臉色發青,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最後問一句,弗萊斯,”他說,“你們抓來幹活的黑人有多少?”
“保守估計,最少也有4000人。”
“其中女人有多少?”
“三分之一多一點,也就在1500人左右。”
“你們是否也是用同樣的方法把這些女人劫到這裏來的呢?”
“哪裏,”弗萊斯用很坦然的口氣說,“現在不是有直升機了嗎?”
“唉!……”卡馬雷特一聲長歎。他思考了一小會兒,接著說,“你們怎麼進廠的?”
弗萊斯第一次猶豫了。終於問到要害了!他惱火透了,可又不得不回答。
“從水庫裏。”他不再多想地回答。
“水庫?”卡馬雷特驚奇地問。
“是啊。前天河上的水閘關了,所以你抽不到水。宮裏的水庫幹了,廠裏的也幹了。工廠的水庫通過廣場下麵的一根管道和宮裏的水庫相通。托摩基和我就是從那根管道裏進來的。”
就在幾個小時前,工程師對水泵的故障還沒太在意,隻不過讓人重新裝上了,這會兒運轉完全正常了。現在他才明白哈利·基勒為什麼再度打開了水閘,讓水流正常:由於托摩基的慘死使他徹底改變了主意。他原以為是廠裏的防禦武器導致了托摩基的死亡。
“好了,我的問題問完了,先回去吧。”卡馬雷特說。他的思想已經集中於他所感興趣的事情上去了,無心再問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了。
13日那天就這麼慢慢地耗過去了;14日又暫時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圍困的形勢依然嚴峻,所見之處,上遊的碼頭上、廣場上和環形馬路四周布滿了快樂黨徒的崗哨。現在想逃走似乎已經不可能了,而且事態絲毫沒有改善的跡象,仿佛隻等著被困的人餓得投降了。
阿梅迪爾·弗羅倫斯腦海中全是這種走投無路的想法。自從直升機被毀以來,他就一直在尋求擺脫困境的途徑,但因無計可施而大傷腦筋。到14日晚間,他總算有了個主意。從各方麵看,這辦法似乎有一線希望。於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和通伽內醫生長談了一次,然後帶著同伴一起找到卡馬雷特,說有要事和他商量。
卡馬雷特審問了弗萊斯之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現在還在裏麵。他獨自回憶著那些被揭露出來的殘酷事實,估算著由此造成的惡果,感到自己仿佛大難臨頭,頭暈目眩。
他了解了全部真相:黑域是建立在暴力之上的,並用暴力、掠奪和謀殺維護其統治的;歐洲和非洲全部成了哈利·基勒及其同黨的掠奪場所。而他,正是靠這些豐厚的收入,才得以實現他的夢想,壟斷了沙漠王國。這一切他再也不能視而不見了!他不忍心看到這些暴行。更可憎的是對巴爾紮克和平考察隊的可恥偷襲——他明白了一切。
他深感自己也陷入了不可告人的罪惡行徑當中。雖說他並不知情,但是他為這些犯罪行為提供了種種便利。當他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在過去的10年中包含著罪惡感的時候,一種真正的恐懼襲遍全身,使他已經不甚穩定的理性逐漸喪失。他對這座叫黑域的城市也開始一點點憎惡起來,可這又是他親手創建的,是他心血的一部分;是他創造的奇跡才鑄成了金字塔之巔峰!那麼,其臣民所犯的罪行到底該不該受到懲罰?這座製造了種種罪惡的城市該不該受到指控?
阿梅迪爾·弗羅倫斯和同伴們找到卡馬雷特時,他還一動不動地半躺在一張扶手椅上。他目光呆滯,一副精疲力盡、毫無生氣的樣子,仍然沉浸在那些令人沮喪的念頭中。估計近兩天,他滴水未進。
這種狀態下的卡馬雷特對弗羅倫斯來說毫無益處。他要的是過去那位發明家!他吩咐通伽內醫生去找來些食物,卡馬雷特順從地吃了,不過並不象餓得很久的樣子。吃過東西後,那張沒有顏色的麵孔總算有了一點血色。
“之所以把大夥兒召集起來,”弗羅倫斯解釋說,“是因為我突然有了個想法,可以幫助我們擺脫目前的困境。這個想法就是有效地聯合身邊一大批人。”
“怎麼聯合?”巴爾紮克和夏托內醫生立刻問。
“奴隸區的黑人。”弗羅倫斯回答說,“不算婦女,黑人總數不少於4000人。他們一旦獲得自由,一定會盡全力相拚。我認為他們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這是一支有生力量,”巴爾紮克讚同地說,“不過這些黑人沒有武器,而且他們對目前的處境和周圍的一切一無所知。”
“正是因為如此,”弗羅倫斯說,“我們才要和他們取得聯係,並且讓他們武裝起來。”
“談何容易!”巴爾紮克說。
“也許不會太難。”弗羅倫斯回答說。
“真的?”巴爾紮克問,“先不說武器,先選一個比較稱職的聯絡人。”
“一個像他們一樣的黑人呀!通伽內。”
“他怎麼到那邊去呀?你也知道工廠被封鎖住了。隻要他一露麵,準會遭到一連串子彈的襲擊。”
“所以他決不能從門口走出去,”弗羅倫斯解釋說,“而且即使走出去了也幫不了我們。工廠對麵是白人區,而他要去的是黑人區。他隻能采取迂回曲折的辦法——先趁黑夜隱蔽到耕地裏,然後混進幹活的黑人群裏,隨他們一起進城。”
“那他還必須要越過環形馬路和圍牆?”巴爾紮克反對說。
“也可以從下麵穿過。”弗羅倫斯轉向馬歇爾·卡馬雷特說。
可卡馬雷特沉浸在他的思路裏,認為自己的方法才是可行的,不想聽弗羅倫斯說的話。
“卡馬雷特先生,”弗羅倫斯問道,“是否可以在工廠的圍牆和城市地下挖條隧道,穿過環形馬路通到外麵的農村。”
“當然可以。”卡馬雷特滿有把握地說。
“要多長時間?”
卡馬雷特想了想。
“如果用普通方法,即用人工來挖隧道,那就太慢了。”他說,“不過可以用我剛剛想到的一種機械來挖,時間就會大大縮短了。這種機械對沙質土壤最合適不過了。從設計到製造到使用,需要兩星期吧,足夠了。”
“那就是說你可以在這個月底完成任務嘍。”
“那當然。”卡馬雷特肯定地說。
一旦有人向他提出什麼問題要他解決,卡馬雷特立刻就恢複了常態。他的腦筋轉得特別快,像充滿活力的年輕人。
“挖隧道需要多少人,”弗羅倫斯接著說。
“要很多。”卡馬雷特回答說。
“那些用不上的人——他們能在此同時趕製出三到四千把武器來嗎?”
“這種武器?隻要不是用彈藥的武器都行。”
“長矛、刀、斧、大頭棒,隨便什麼形狀的,隻要能用來刺、砍或打就行。”
“這一定能做到。”卡馬雷特肯定地說。
“你能不能在必要的時候把這些武器運到奴隸區而不被哈利·基勒的人發現呢?”
“這恐怕不太好辦,”卡馬雷特靜靜地回答。他沉默了片刻,又肯定地回答說,“隻要那天天色黑就行。”
阿梅迪爾·弗羅倫斯終於喘了口氣。
“那我們就得救了!”他大聲說,“要知道,卡馬雷特先生,通伽內醫生將從隧道出去,先在出口處等著幹活的黑人回來。隨後他就會混到他們中間去,做他們的工作和他們一起回到城裏去,並計劃當晚組織一場暴動。那些可憐的人早已都受夠了。隻要給他們武器,他們會迅速響應的。你得馬上行動起來,卡馬雷特先生。”
“我已經幹起來了。”這是工程師惟一的回答。的確,他已經在圖板前工作起來了。
阿梅迪爾·弗羅倫斯這一大膽的設想大大鼓舞了被圍困的人們。是啊,他的主意的確不錯:不向那上千名自然同盟軍求救就會錯過一次最有希望的求生機會?他們也是被囚禁在紅河那邊的呀!至於說和他們取得聯係,在得到了卡馬雷特的確認後,誰也不懷疑這方法是可行的。在這方麵,卡馬雷特已經多次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從第二天起,製造直升機的工作停了下來,所有人手按不同的分工都派上了用場:有些人在鍛造和磨尖武器;一些人在製造卡馬雷特構思的機器;還有一些人在掏空一根不知道派什麼用的樹幹;剩下的人則在宮殿方麵看不到的地方挖坑,並且進展很快。
到4月21日,坑深已達30英尺。卡馬雷特認為能容下機器了,於是開始用機器挖掘一條橫向通道。他發明的裝置是一根15英尺長、4英尺寬的鋼錐體,其表麵溝紋交錯,看起來就像個巨大的螺釘。一台電動機把它的尖頭朝鬆軟的土層裏推進,像螺絲那樣直往裏鑽;沙子通過特製孔湧出錐形體,然後通過挖好的深坑運走。
等這根巨大的“螺釘”完全沒入土層但還沒被埋沒時,他們置入了另一根同樣大小的圓柱體,用螺旋千斤頂頂進去。隧道完成的時候,圓柱體便形成了150英尺長的地下金屬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