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橫向挖掘完成後,他們將調整帶孔錐體的方向,使其口朝上;接著再裝進一個尺寸稍小的錐體,並把它朝上頂,使之抵達地層表麵。
上述工作複雜極了,可卡馬雷特隻在關鍵情況下才到場,而且一臉陰鬱。一解決完問題就馬上把自己單獨關在房間裏。
隧道終於按原計劃如期完成了。
4月30日黎明時分,150英尺長的橫向管道完成了。大家又重新換上一個錐體,一分鍾都沒耽擱,因為按規定是必須在天亮之前完成。
隧道完成得正是時候:從4月27日起——也就是三天前——就出現了食物短缺問題。已經十分有限的配給再次減少,一部分幹重體力活的人已顯得少氣無力。
平時脾氣再好、心境再平和的人在麵對生活困難時,在忍饑挨餓時也會變得粗暴起來的。員工們的道德水準漸漸降低,臉色也越來越陰沉,時不時還出言不遜。他們以前對頭兒心懷敬畏,甚至覺得他有超自然的能力;而現在他們顯然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失去了對他的那種盲目崇拜。盡管他是個天才,可這位“魔術師”亦無法使他們逃脫饑餓的威脅,這無形中損害了他的聲譽。
更嚴重的是謠言四起。究其根底,不過是在與宮殿方麵的對峙剛剛開始的時候,卡馬雷特在對簡·布拉鬆的介紹中說的幾句話。那時人們並沒把哈利·基勒對簡的傾心當回事,認為隻不過是他尋求開心的一種方式罷了,和他的其他行徑沒多大區別。隨著事態的日趨嚴峻,隨著磨難的升級,尤其是在饑餓的困擾下,人們逐漸開始注重哈利·基勒的意願了——盡管這時他很可能早忘了自己喜歡她。然而這種想法一旦產生就難以消除了,而且還像人們熟知的水晶現象一樣——把其他人的思維也吸引住了。
到了這會兒,工人們已不隻是在議論,而是認為隻要能拯救生命,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他們之所以受饑餓之苦、遭圍困之難,完全是因為布拉鬆小姐太漂亮了。隻要她站出來作出奉獻,一切便會恢複平靜。他們還認為得有人站出來,指出為救一個人的性命而犧牲100多人太過分、太荒唐。
簡意識到了工人中這種看法的改變。從她聽到的隻言片語,從她經過某個車間時注意到的敵視的目光中,她感到他們由保護她而漸漸轉為不喜歡她了。她先是為此感到驚訝不已,最後終於明白了他們把目前所麵臨的險境歸罪於她了。
盡管簡自己也認為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重要,可她難免受到人們一致認同的看法的影響,也漸漸覺得隻要她現在去向哈利·基勒投降,這種獻身行為一定會使被圍困的人們重新獲得自由。
毫無疑問,要她和一個懷疑是謀殺其兄弟凶手的人共同生活會有多麼恐怖!不過即使工人們對她的責難沒有充足的理由,無論這麼做有多麼害怕,她還是有責任這麼做的。假如她沒有勇氣麵對這一切,她還是隻有通過死來逃避現實的。
她被這種想法打動了,她毫不保留地將此想法告訴給周圍的人。她責備自己膽小怯懦,說隻要哈利·基勒答應放過其他人這個條件,她就把自己交給他。可憐的聖·伯雷一聽就肝膽俱裂地痛哭起來。
“你這麼做不是想侮辱我們大夥兒嗎?小姐。”阿梅迪爾·弗羅倫斯正色說,“讓一個弱女子獻身去救那麼多男人的生命實在是不值得,更何況哈利·基勒這個人如此殘暴。就算他接受了,我敢肯定他不會守約。”
巴爾紮克、夏托內醫生乃至彭辛都同意阿梅迪爾·弗羅倫斯的看法,簡隻好放棄她這個慷慨而荒誕的計劃。
現在隧道也挖好了,簡的提議就更沒有必要了。通伽內在幾個小時後就會從這裏逃到外麵去,並肯定會在第二天發出暴動信號,解救被圍困的人。
30日下午,那根小一點的錐體也安置停當了;日落時分便開始了豎井的挖掘,一刻也沒有耽誤。午夜前管道通了,忠誠的通伽內在黑暗中倏然消失了。
豎管接著就被抽了回來,隨即坍塌的沙土完全填沒了洞口,地麵上留下了許多一時搞不清的痕跡,但沒有其他任何線索能說明這是什麼印記。圍攻者們做夢都想不到這些痕跡和遠在150碼外的工廠之間會有什麼聯係。
如果黑域城的規劃比較精確,工廠靠紅河上遊部分正好對著隔離白人區和黑人區的圍牆的某個角落。通伽內將在條件成熟時從那個角上發出運送武器的信號。因此從5月1日晚上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點上了。卡馬雷特在房頂最靠近紅河的地方搭起了腳手架,以便讓人們爬上去看個清楚。
頭一個晚上自然是白等了,因為即使通伽內成功地逃出去了,那也還沒到黑人區,這是意料中的事。更何況他還需要時間向黑人同胞解釋事情的真相,說服他們,征得他們同意才能組織暴動。
第二天還是沒有信號,廠裏的人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那天晚上月亮太亮,不適合運送堆放在腳手架上那些武器,以此寬慰自己。
可到了5月3日,廠裏的人愈發坐臥不安了,因為那天晚上沒有月光,濃雲密布,一片漆黑。通伽內沒能按計劃行動,這使得形勢變得嚴峻了。所剩食物也已全部吃光了,再過兩天,最多三天,他們必須在成功和投降之間作出選擇,否則隻有餓死。
對堡壘裏的人來說,5月4日漫長得簡直沒有盡頭。人人都極其煩悶地渴盼著黑夜的來臨。但是那晚還是沒有得到信號。
5月5日仍沒有絲毫變化。餓了兩天的人們,肚子咕咕直叫;車間裏一片狼藉:工人及他們的妻兒都依偎在工廠的牆角裏,如果再過48小時還是這樣毫無動靜,那就隻好投降,束手就擒了。
他們成群結隊,互相謾罵,對通伽內的指責更是毫不留情,說他早忘了這幫難兄難弟了,還說那些黑人要是關心他們的處境如何才是個大傻瓜呢。
簡路過一群人,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於是站下來聽個明白。在那群人中間,有個工人正和一個女人吵得不可開交,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好了,”那男人嚷嚷道,“現在不管他們怎麼想,可為了那個小女人要我們大夥兒都這麼受苦也太過分了!假如是我的女人!……”
“你那麼說就不害臊?你有沒有良心?”女人質問道。
“害臊?……簡直在開玩笑,娘兒們!……我家裏也有孩子啊!他餓得哇哇直哭啊!”
“我不也有孩子嗎?”
“你或許覺得他餓死更好,那是你的事。要是明天我們還這麼呆在這兒,我一定要去找頭兒。我會去這麼對他說的,誰也別想攔住我!我不能光為了她困在這兒。鬼也知道不值得。”
“你這個膽小鬼!”女人不無尊嚴地大聲說,“我也有孩子,可我寧願讓他們餓死也不會做出這種喪失良心的舉動!”
“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理由,明天再說。”那男人結束了爭執。
簡·布拉鬆的心被強烈地震撼了。這麼說,他們就是這樣公然指責她的,就是這麼看待她的——這些不幸的人一直把她視為他們苦難的惟一緣由!這簡直讓人受不了!她屈服了。可她怎麼做才能讓他們明白這種做法是行不通的呢?
5月5日就這麼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一分鍾一分鍾地艱難熬著。太陽下山了,夜幕降臨了。這是通伽內出發後第三個烏雲籠罩的夜晚了,四周一片漆黑。那個黑人會不會利用這種絕好的時機發出他們盼望已久的信號呢?
盡管工人們不再抱任何幻想,所有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盯住了應該發出信號的那個角落。7點、8點、8點半,工廠的時鍾一次次報時。信號還是沒能按照人們的意願出現。
8點半過了那麼幾分鍾,焦慮不安的人群中產生了一陣顫栗的騷動。通伽內沒有拋棄大家!黑人區的牆頭終於發出了運送武器的信號!這時人們把歡呼化作了動力。
他們馬上行動起來:卡馬雷特指揮工人將一個形狀奇特的東西搬上了腳手架。那是一門木質大炮,隻不過沒有輪子而已。他們將射彈裝進用樹幹製成的膛道,然後用強大的壓縮空氣將之噴射出去。
射彈的重量、壓縮空氣的用量、大炮的瞄準、粗繩子的位置和形狀全是卡馬雷特親手設計的,並親自操作發射的全過程,隻是為了確保計劃的萬無一失。
射彈帶著一根係在錨爪上的鋼纜無聲無息地穿過碼頭、紅河以及快樂黨徒區的上空飛向黑人區。如果一切順利,錨爪應可攀在黑人區的牆頭上。成功與否,就看錨是不是死死抓住了牆頭?
卡馬雷特輕輕拉了拉鋼纜的滑輪。滑輪立刻作出了反應,卡住了!設計成功了!真的!現在,堡壘和奴隸們之間有了一道空中索道了。
武器運輸工作緊張有序地進行著——先是一包炸藥,然後是4,000把刀、斧和長矛,11點時武器運輸完畢。大家離開了腳手架,用隨手能拿到的武器將自己武裝起來,然後聚集在那張大門後麵;女人們也混雜在人群中,嚴陣以待。
然而,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又出現了,那就是簡·布拉鬆失蹤了。
聖·伯雷、阿梅迪爾·弗羅倫斯、巴爾紮克以及夏托內醫生到處找著,喊著她的名字。然而除了工廠四周響起的回音外,其餘沒有一點反應。
幾個好心的工人也幫著找,找遍了每個角落也沒有任何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