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鯨搖搖頭。
“那就叫他虎鯨吧，以族名命名。”族長抬起頭來，看著虎鯨的父母，雙目流轉著希望的光芒，“他將是虎鯨一族的中興之才。”
5.
從出生那天起，虎鯨就被當作族長的候選人培養。他隨長老學習捕獵技巧，又隨族長修行虎鯨一族為數不多的法術。虎鯨當真是不出世的天才，任何技能，他隻要肯學習，一周之內必然掌握。
從一歲半開始，直到八歲為止，虎鯨幾乎學習了每一個族人的拿手技能。作為一個少年，他捕獵動作的標準程度已經不亞於族裏的成熟獵手。甚至所學習的技能中，有一半超越了族人原本掌握的水平。
八歲的第一天，他開始隨其他族人出行遠海。
鯨群劃過水麵，由與虎鯨同為族長候選人的狂戟帶隊，向著北海進發。狂戟多年以來始終看虎鯨不順眼，這次趁族長不在，自然把虎鯨安排到最後一個梯隊去了。
虎鯨倒也樂得自在，不爭不搶，一直緩緩跟著。
鯨群行進的速度很快，不到三天，就已經接近了冰區。狂戟查了一下人數，便挑選一族人作為斥候。
冰區是魚人的大本營，每次通過時，他們都會遭到埋伏。斥候也往往選擇速度最快的族人，便於及時通知鯨群，這次也不例外。然而斥候幾乎把冰區穿了個來回，也沒見到一絲有魚人存在的線索。
“安全！”狂戟叫道。
“或許是這次出海的族人多了些，那些魚人不敢來了。”狂戟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率先進入冰區。
鯨群在水麵寂靜無聲地滑行。盡管前方的斥候始終沒發現什麼危險，氣氛卻仍然有些詭異。每個族人都緊繃著神經，大氣不敢出。
冰山之上，一點碎裂的聲音響起。
虎鯨猛地扭動身軀，望向聲音傳出的方向。接著，又是一聲響起。
隨著第三次碎裂的聲音響起，虎鯨已經完全能夠確定魚人的埋伏方式，他深吸口氣，揚聲喊道：“有敵襲！”
安靜的鯨群頓時有些騷亂。
“安靜！”狂戟吼了一聲，壓下其他的聲音，然後看向虎鯨，不屑地冷哼道，“敵襲，怎麼可能？就連斥候都說安全，你可不要為了表現自己而胡亂說話，影響軍心。否則，即便族長對你看重，我也會將你驅逐回去。”
虎鯨畢竟太過年輕，無論聲望還是資曆都與狂戟相差甚遠。一時間，鯨群看向虎鯨的目光都變得有些懷疑。
虎鯨歎了口氣，身體緊繃，做好了閃避的準備。
冰山上，碎裂聲愈來愈多，轉瞬間已有二十多次。
就在鯨群已經穿過差不多三分之二的路程時，作為斥候的族人突然痛苦地號叫了一聲。他躍出水麵，倒翻轉身，向著鯨群衝回。
一支水箭狂飆突進，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伴隨著破空的暴響，水箭凶狠地追上斥候，深深刺入他的脊背。
接著，是更多的水箭。
“敵襲！”他叫道，猛地潛入水下。
但逃跑已經無濟於事，更多的水箭落下，在海水中透出空腔。那些透明的箭仿佛長了眼睛一般，一支又一支徑直刺入斥候的身軀。
狂戟渾身一震，也放聲怒吼：“敵襲！”
鯨群炸開了鍋。
“是魚人的水箭，他們掌握的最惡心的招數之一。”虎鯨身邊的獵手目光嚴肅，解釋道，“說是水箭，其實隻是一種控製水的能力。雖然限製極大，隻能在有水的地方運用，但殺傷能力卻極強。”
“惡心的地方，就在於它的攻擊性質——它並不依靠穿刺傷害攻擊。”
“小心水箭！”狂戟大吼道，“全體聽令，入水，呈蛇形遊泳，藏在冰蓋之下！”
虎鯨聞令下潛。更多的水箭從天空中落下，如同雨幕。虎鯨親眼看到麵前的其他族人被數十支水箭射中，麵露痛苦，不斷掙紮著沉入海底。
他抬眼望去，左上方便是剛才給他講解水箭的族人。那族人不斷地移動身軀，卻在重重箭雨的攻擊下有些力不從心，眼看就要中招。
虎鯨咬牙，躲避著箭雨向上遊，衝向那個族人。他翻身遊到其上方，向下撞去。
那族人因為這一撞，剛好避開了即將刺入身體的水箭。他順勢下沉，徹底離開水箭的攻擊範圍，然後感激地回頭，尋找自己的救命恩人。
“啊，是你！”他看到虎鯨，有些訝異。
虎鯨輕鬆地避過水箭，下沉到那族人的身邊，微微一笑：“你還沒給我講完這些水箭究竟厲害在哪裏。”
“謝謝你救了我，欠你一份人情。”那族人笑著搖搖頭，“既然已經安全到了冰蓋下麵，你想知道，那我就繼續講給你聽。”
“剛剛看沒看到那些因痛苦而翻滾掙紮的族人？”他道，“他們就是中了水箭。那種水箭的攻擊效果並非僅僅是普通穿刺，更多的，則是向肌肉中注水。”
“注水？”虎鯨瞪大了雙眼。
“對，就是注水。”那族人點了點頭，“肌肉壞死，壓迫神經，最後則是血管破裂。中了那水箭，會死得很痛苦。”
虎鯨聽了微微皺起眉頭：“這麼殘忍？”
那族人又一次搖頭：“這還不是最殘忍的，單是我知道的，就還有好幾種法術。例如水雷，他們把極高的能量凝集在水球之中，控製其爆破。比金屬還要鋒利的水流會在瞬間切開一切，中招的族人，幾乎沒有一個能活下來。”
虎鯨聽得略有些膽寒。
“據說這些都是陸地上一個叫作人類的種族的發明，被那些魚人學到手，用在了我們的身上。”那族人咂了咂舌，“也不知道是該說人類擁有智慧，還是該說他們殘忍。”
說罷，那族人歎了口氣。他甩了甩頭，重新笑道：“還沒介紹自己，明陶。”
虎鯨愣了一下，也笑道：“虎鯨。”
幾句話的時間，二人便成了朋友。他們一邊跟著大部隊行進，一邊聊天。明陶年長一些，遠海已經出了不止一次，一路上告訴虎鯨很多見聞，包括魚人和虎鯨二族爭鬥的曆史，也包括其他種族的凶惡與善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漂浮在他們頭頂的冰蓋愈來愈少。陽光從前方的海麵透射下來，照亮了鯨群前進的路。
“回去之後，把我妹妹介紹給你認識。她很美的，別看你小子是族長候選人，追她的候選人可不止一個。”他擠眉弄眼，衝著遊在最前方的狂戟的後背做了個鬼臉，“其中就包括那個大塊頭，你的壓力很大哦。”
虎鯨被明陶的表情逗得撲哧一笑，調笑道：“那可要拜托未來的……”
轟——！
下半句話的聲音還沒傳出，就被爆炸徹底吞沒。
虎鯨的腦海中嗡的一聲，所有聲音頓時都無法聽清。他視線可及之處，全都是重影。
爆炸聲仍在繼續，隱隱約約還夾雜著不知是誰的怒吼。在虎鯨的耳中，那些聲音仿佛自遠方傳來，空靈又單薄。
數十秒後，他才逐漸恢複了意識。
一切場景又重新回到了爆炸發生前，唯一不同的，就是明陶。他渾身都是傷口，皮開肉綻。血液不斷地湧出，染紅了虎鯨身邊的海水。
虎鯨愣住了，他遊上前去，扶穩了明陶的身體，焦急道：“喂，你怎麼樣？！”
“你還是鬆開我吧，有點疼……”明陶笑了一下，聲音沙啞。血液從他嘴中吐出，向水中擴散。
虎鯨急忙鬆開了他的身軀。
“謝謝你能救我，還有，我是真的想把妹妹介紹給你……”明陶眼神渙散，逐漸向著海底沉去，“人情還你了。”
眨眼間，他便消失在漆黑的深海中，不見蹤跡。
“所有人小心！”狂戟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自遠方傳來，“待在你們一直待的地方，千萬不要上浮，一定要注意觀察，魚人在水中安置了碎片水雷。”
虎鯨怔了好久，然後眯起了雙眼。
似龍卷風般的螺旋在虎鯨身後出現，推動他向前。他不斷地加速、加速、加速，超越一個又一個族人。
“你幹什麼？！”狂戟看到了虎鯨的身影，吼道，“趕緊停下！”虎鯨在狂戟的頭頂閃過。
“我可是隊長！”狂戟一縮頭，衝著虎鯨的背影喊道，“再不停下，回到族裏，我必定告你一狀！”
虎鯨停了下來。
狂戟心中暗喜，剛想說話，卻看到虎鯨轉過了頭，眼中充斥著寒冰。
“去你媽的隊長，你算個什麼東西。”
虎鯨不顧狂戟的阻攔，猛地躍出水麵。冰山上，數十個魚人看到一反常態躍出的虎鯨，都是一怔。
接著，陽光下突然有點點微芒閃爍，虎鯨帶出的每一道水流，都在空中凝集。
如標槍突刺！
魚人從未想過，自己的招牌能力有一天會作用在自己身上。他們尖叫著奔逃，卻一個接著一個倒下。
虎鯨重新墜入水中時，冰山上，已經再無活口。
鯨群浮出水麵，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這是虎鯨一族有史以來第一次大獲全勝。而這一切，僅由虎鯨一人達成。
那一天，虎鯨差九天十歲，即將成年。
九天後，鯨群歸鄉，也正是虎鯨的成年禮。那天，虎鯨族長把虎鯨叫到身前。
“孩子，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教你了。”他咳嗽著，卻滿臉笑意，“我所掌握的一切，除了幻化人形需要年齡來做支持，其他的你都已經學會了。唯一欠缺的，就是在應用中的熟練程度。這是我所教不了的東西，需要你自己去積累。”
說著，虎鯨族長轉過身，望向寬闊的海麵。
“海洋很大，有無數種族。我們虎鯨一族甚至隻是那些種族裏一個普通族群中的極小分支，我們的敵人也不僅僅是那些魚人。”虎鯨族長麵對著大海翻滾的浪潮道，“這個世界上充滿了爾虞我詐，但同時，也充滿了善意。你一定要保持本心，不過所謂的弱肉強食，你也一定要小心。”
虎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說了這麼多，終究都是紙上談兵。孩子，我能看到你的未來，那是光輝。”
虎鯨族長伸出手，指向日出的地方，道：“走吧，向那裏遊，拚盡全力。”
太陽初升，金色的光自天邊射出，一瞬間染遍了整片天空。
虎鯨回頭望了一眼，長嘯一聲，逆著海浪突進。他躍出海麵，黑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光芒，然後墜入水中。
水花濺射，如同一朵巨大的青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