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懷孕的女性想要培育鬼嬰,那麼臨產時,她並不會直接生下孩子,而是從肚臍處注入某種特殊的藥物,利用這種藥物讓胎兒長期存在於母體中。接下來,母親會利用各種劇毒藥物來養這個嬰兒,讓它不斷地積蓄力量,成為一個擁有極強大的精神力量的怪胎。
一般而言,這樣一個鬼嬰可以在母體內存在兩年到三年,甚至更長時間,給母體帶來的痛苦折磨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假如這個狠心的母親能一直堅持下去,直到把鬼嬰培育成熟的話,他將擁有極度可怕的精神力量,可以成為殺人的利器。最恐怖的是,這股精神力就像活人一樣,是可以不斷增長的。也就是說,一個鬼嬰使用越久,就會越發強大。
但是問題來了,雪懷青依稀記得,用這種方法培育出來的鬼嬰,其實與其說是活人,不如說是類似於屍仆那樣的傀儡,完全聽母體的支配,而並沒有自己的獨立意識。而安星眠卻一直是一個有著自己的思想和智慧的正常人。這是怎麼回事呢?
雪懷青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須彌子解釋說:“一般情況下是這樣的,那是因為鬼嬰出世之後,體內的那股異種精神力量就會完全壓倒他本身的精神,令他完全喪失神智。但如果修煉不到家,就會有所缺陷,再加上在出生之前,有高明的秘術士想辦法硬生生地壓製住了這股精神力,使其不能發作,那這個嬰兒至少在出生的時候是正常的。當然了,隨著他的肉體和精神不斷成長,這股異種精神力也會不斷增長,遲早有一天還是會發作,除非碰上奇跡才能繼續活下去。”
“而我遇上的奇跡,就是薩犀伽羅了。”安星眠喃喃地說。他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自己體內會有這樣一股無法阻擋的邪惡力量,也明白過來為什麼薩犀伽羅恰恰與之契合。那是因為這股異種精神力量會令自己不斷地成長膨脹,剛剛好和薩犀伽羅貪婪的欲望相抵消。二十多年前,逃亡中的鶴鴻臨那一次無意間的闖入,就這樣把薩犀伽羅帶到自己身邊,救了自己一命。
原來我是一個鬼嬰,安星眠頹然坐倒在地上。一直以來,雖然他和人相處總是謙和平易,但在內心深處,還是難免要為自己而感到驕傲的:家世不錯,相貌不壞,武技雖不頂尖也算得上是高手,尤其是頭腦和學識俱佳。總體而言,他覺得自己還馬馬虎虎當得起“優秀”兩個字。
但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是一個汙穢邪惡的鬼嬰,一個原本就不應當出生的存在。他的降世就是為了報複和殺戮,就是為了母親薑琴音的刻骨仇恨——雖然他還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恨。
生命是一道道沒有窮盡的長門,但我原本連第一道門都不應該跨過,他想著,忽然有一種連心髒都懶得再跳動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他感到一雙溫暖細膩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不用抬頭,他就知道是雪懷青。
“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有智慧的人,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應該看不穿,”雪懷青在他耳邊溫柔地說,“你是什麼人,不在於你是怎麼出生的,也不在於你的父母是誰,而在於你怎麼活。”
“在於我怎麼活……”安星眠一怔。
“你是個鬼嬰又怎麼樣?你是泥土捏出來的又怎麼樣?”雪懷青說,“這二十多年,你活得不快樂嗎?你想做的事情沒有做成嗎?當那些被你幫助的貧民們尊稱你為夫子的時候,他們知道你是一個鬼嬰嗎?”
安星眠若有所思,久久地沒有說話。雪懷青輕輕一笑:“先別想那麼多了,這是你剛剛跟我說過的話。我們還是先聽須彌子把話說完吧。”
安星眠勉強一笑:“你說得對,無論我現在做什麼,也什麼都改變不了。還是請須彌子先生講完吧。就算是個鬼嬰,我也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是麼?至少,我現在知道了我的母親是薑琴音,那麼父親呢?我的生身父親又是誰?”
須彌子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其實,你見到過你的父親,隻不過你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你罷了。”
“我見到過?”安星眠更加意外,“他是誰?”
“他和你眼前的這位鮫人有一個共通之處,就是容顏不老。”須彌子拖長了聲調說。
“陸先生?辰月教的陸先生?”安星眠叫了出來!
“沒錯,就是陸先生。”須彌子很滿意看到安星眠現在的表情。他同時也敏銳地注意到,當提起“陸先生”這三個字的時候,女鮫人的眉頭微微一皺。
三
一年半之前,當須彌子在幻象森林和安雪二人分手後,立即趕往天啟城,按照雪懷青告訴他的方位,找到了薑琴音的墓地。他一向是個無法無天的人,來天啟之前就已經盤算好了,要把薑琴音的屍骨挖掘出來,燒成骨灰帶在身邊。結果在此過程中,他在薑琴音的隨身玉佩裏發現了一張字條,這張字條是專門留給他的。薑琴音在字條裏說,如果須彌子真的會來挖掘她的遺骨,說明他心裏還有她這個人,那她將會托付一件事給須彌子。
心裏充滿了深深悔意的須彌子自然遵照著字條上的事去做了。他按照字條上的地點,找到了薑琴音留下的一封長信,這封長信的內容讓須彌子內心百感交集。他這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隻顧和薑琴音鬥氣,卻根本不了解對方,並且從來沒有試圖去走進她的內心世界。
薑琴音在信裏講述了一件不為人知的往事。那是大約二十七八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年輕的她和須彌子還隻是泛泛之交,她所愛的是另外一個男人,那就是辰月教的陸先生。當然,陸先生隻是後來的一個化名,此人的真名叫路阡陌,在辰月教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名聲,但卻可能是當世最厲害的秘術士之一,然而,在和路阡陌墜入愛河的時候,對方並沒有透露他的真實身份,他在薑琴音眼裏隻是一個英俊迷人的普通秘術士而已。
那時候薑琴音天真地以為這段戀情會一直持續下去,卻沒想到會遭到背叛。故事表麵看起來似乎很俗套,路阡陌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另外一個比薑琴音更加美麗的女人,於是決絕地離她而去。但薑琴音卻敏銳地覺察到這其中另有文章,因為路阡陌並不像是一個貪戀女色的人。她強行壓抑著內心的巨大痛苦,悄悄展開了調查,並且最終發現了驚人的真相。
路阡陌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辰月教內的一員教長,地位極高。以薑琴音所知,能在辰月教裏升任到教長職位的,絕非常人,這樣的人往往頭腦裏隻有堅貞的信仰,而恐怕很難會存在凡人的男女情愛。
薑琴音本身也是個頭腦很聰明的人,隻是性格過於偏執導致她不能取得更高的成就而已。此時開動全副心神去分析這件事,很快就得出了結論:路阡陌可能並不愛她,隻是在利用她而已,因為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路阡陌總是有意無意地打探屍舞者的各種信息,尤其是組織結構。當他得知屍舞者基本上就沒有一個組織體係、大多是各自單獨行動的時候,也曾有一些微微的失望流露出來。
當時薑琴音並沒有太在意,現在想起來,路阡陌應該是想要通過她接近屍舞者這個群體,看看這批離群索居的怪人有沒有可能為辰月所用。而一旦確認了屍舞者完全是以單獨個體的形式存在,無法統一指揮之後,薑琴音對他也就沒用了。而那個新近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雖然身份暫時未知,但也絕對是因為對他有用。
有用,沒用,在路阡陌的心目中,大概女人就是按照這樣的標準的來劃分的。薑琴音感受到了無限的屈辱,但更多的是仇恨,深深的仇恨。她本來就是一個性情極度偏執的人,在這樣的仇恨驅使下,當然是很想報複的,但她也並不糊塗。自己的實力和路阡陌實在是相差太遠,這一點她很清楚。所以她打算暫時隱忍,慢慢尋找報複的方法。
更為重要的在於,她發現自己已經有了身孕。為人母的天性也讓她在仇恨之餘隱隱有一些柔情。她想要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但是萬萬沒有料想到,在她懷孕即將滿第二個月的時候,她遭遇到了一次夜襲。七八個混雜著武士與秘術士的高手險些殺掉她,幸虧她和一般的屍舞者不太一樣,總是喜歡惹是生非,打架的經驗還算充足,情急之下,她直接從隱居的山中小屋跳下了山崖,這才僥幸不死。當掛在半山腰的一棵大樹上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她很明白,這些人都是路阡陌派來的,目的是殺掉自己這個曾經和他有過一段關係的屍舞者,從而殺人滅口不留痕跡。
極度的憤怒吞噬掉了她剩餘的理智。薑琴音忘掉了之前殘存的些許柔情,向自己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向路阡陌報仇。她打破了屍舞者一般不貪圖金錢的規矩,搶劫了兩家宛州富商,用搶來的錢雇傭了殺手組織血羽會裏的幾名頂尖殺手,和他們一起伏擊了路阡陌和那個神秘的女人。
沒有料到的是,無論路阡陌還是那個女人,實力都遠遠超出她的想象。她傾盡所有所雇傭的這七位殺手,個個都是全九州要價最高的刺客,平日裏哪怕是單人出手都絕無閃失,但這一次,七人聯手還是敗在了兩個人的手下。
七位刺客五死二傷,薑琴音卻學乖了,並沒有露麵。好在兩人雖強,畢竟也不是全無破綻,還是受了一些傷,最重要的在於,在激戰當中,神秘女人身上帶著的包袱被刺客的利刃劃破了,並且裏麵的一本書被割散,一些紙頁被風吹得四散飛開。躲在暗處的薑琴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飛到自己麵前一部分紙張抓到手裏,迅速逃開了。
等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才顧得上去檢視自己到底搶到了些什麼,這一看之下大吃一驚:被她搶到手的這些殘章,赫然是傳說中的上古邪書魅靈之書!她禁不住喜悅非常,因為據說魅靈之書裏記載的種種邪術都有著絕大的威力,也許能從中找到擊敗路阡陌的方法。許多年後她為了縮小和須彌子的差距,又重新開始練習書中的一些內容時,曾告訴雪懷青那是她偶然得來的。這句話倒沒有說謊,隻不過隱瞞了時間而已。
然而,在當時,得到魅靈之書並細細翻閱之後,她卻發現,這些殘章裏記載的大多數邪術威力都不如她想象中那麼大,即便練成了,仍然不會是路阡陌的對手。最後,她發現了一頁紙,這頁紙上記載的練習功法並沒有記全,可能還缺一點內容,但這一套功法的絕大威力卻像磁石一樣吸引著她。更重要的在於,她現在就正好有著修煉它的得天獨厚的條件。
因為這套功法的名字叫做鬼嬰術,而薑琴音,此刻正是一個孕婦。她在猶豫不決中躊躇了好幾天,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於是她花了一個月時間采集了所需的毒藥,把那些劇毒的藥物注入了自己的腹中。”
講到這裏的時候,須彌子停了下來,目光中充滿了憐憫和傷感。安星眠自然明白,這憐憫和傷感不會是給自己的,而是給自己的母親薑琴音的。對須彌子而言,安星眠固然是所愛之人的兒子,他卻不會有絲毫的憐憫,之所以要來到這裏守護並試圖解救他,隻不過是為了完成薑琴音的遺願而已。
這就是須彌子,當他的感情沒有燃燒起來的時候,比極北之處的冰山還要冷酷無情;但當他對一個人動了真情,卻會不顧一切地為她做事。須彌子從來不喜歡安星眠,更加厭惡去做解救一個人、保護一個人的“無聊”的事情,但薑琴音的一封長信卻讓他不惜萬裏奔波,殫精竭慮地為安星眠想辦法。安星眠的心裏有一些莫名的感動,但卻顧不上想太多,母親薑琴音就像一片濃重的陰影,罩住了他的全身。
“我的母親就這樣把我當成了一個工具,”安星眠歎息一聲,“一個用來報複的工具,向我的父親報複的工具。這樣美妙的命運之輪,我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啊。”
“我和你又有多大的差別呢?”雪懷青說,“你是用來報複的工具,我是用來誘惑和欺騙的工具,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活到現在了,不是嗎?”
安星眠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已經想通了,正如你說的,無論怎樣,我就是我,不會因為我的身世而改變。還是請須彌子先生繼續講下去吧。母親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利用鬼嬰向父親複仇,我又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須彌子的語調充滿了苦澀:“在那之後,她孤身一人培育著鬼嬰,足足花了將近三年的時間。這其中的艱辛她一筆帶過,沒有多提半個字,但我完全可以想象。最後,到了鬼嬰成熟的時候,她原本以為可以順利生產,沒想到卻出了意外。”
“什麼意外?”安星眠忙問。
“意外就出在缺失的那一些內容上,”須彌子說,“到了臨盆那一天,她猛然發現,她竟然無法操控你的意識,卻反過來受到了你的影響。也就是說,三年來的培育,已經讓你體內積累了極其驚人的精神力,卻不能為她所用,相反你的精神力隨著出生時辰的臨近產生了不同尋常的波動,也許會讓她送命。她原本想當然地以為鬼嬰生下來就能先天為她所用,到那時候才發現,並非如她所想的那麼簡單。”
“也就是說,缺失的內容所講述的,就是如何掌控鬼嬰?”安星眠恍然大悟,“也難怪你想要借閱全本的魅靈之書,既然缺失那部分講的是掌控鬼嬰的辦法,或許就能從中領悟出新的手段來消解這些精神力。不過,那本魅靈之書……”
眾人的目光一齊移向女鮫人,她冷哼一聲:“不必看了,沒錯,把路阡陌從薑琴音手裏奪走的就是我,魅靈之書也的確在我手上。我當然知道路阡陌是想要利用我,但我同樣是在利用他,否則的話,蒼銀之月怎麼會從辰月教到了我的手裏。”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但這兩句話已經包含了足夠豐富的信息。安星眠看著她,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詢問她,但看她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又知道問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他定了定神,問須彌子:“我父親……我是指我的養父告訴我說,我出世的時候遇到難產,是一位長門僧救了我的命,但卻最終沒能救活我母親。當然,現在我知道了這隻是一個謊言,但是長門僧的那一部分是不是真的呢?薑琴音其實是在危難關頭被我養父救了,對嗎?”
須彌子點點頭:“不錯,當時她在山野裏無法控製你的精神力,反而被你反噬,奄奄一息昏迷過去,遇到了你的養父安市靳。他倒的確算得上是個善心之人,當時正巧進山去尋訪幾位藥農,救了琴音,把她帶回到山下的住所。但是琴音的狀況十分糟糕,尋常大夫和接生婆都束手無策,眼看就要母子一同殞命,這時候那位長門僧聽到訊息,火速趕來。”
“那個長門僧到底是什麼人?”安星眠問。
“琴音不知道,你養父也不知道,他甚至沒有留下姓名,大概長門僧就是這樣一群十足的傻瓜吧,”須彌子的語調裏難得有了一點佩服的意味,“他明明和琴音素不相識,卻甘願大大損耗自己的精神力,幫助她壓製住了鬼嬰,並且順利生產。”
“琴音在長信裏寫道,當她看到你的小臉的時候,突然開始痛悔當初的決定,她懇求長門僧救救你,去除掉你身上的邪力,讓你能作為一個普通的孩子慢慢成長。但那位長門僧也並不懂得鬼嬰術,雖然能暫時壓住邪力,對於如何化解它卻是束手無策。他詳細詢問了琴音是如何培養鬼嬰的,思考一陣後告訴她,也許隻有得到全本魅靈之書,才有可能化解它。在此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傾盡自己的全部精神力,保住這個孩子三年的壽命。”
“真是一位可敬的夫子,”安星眠喟然長歎,“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嬰兒,願意如此犧牲自己,我現在突然很慶幸自己選擇了長門之路。”
“長門僧離開後,琴音留在安市靳家裏休養身體,她思前想後,覺得以自己漂泊流離的生活方式,很難把這個孩子養大,倒是你的養父安市靳這些日子對你照料得十分周到,看著你的目光裏總有一種父親般的慈愛。她向身邊的下人打聽,才知道安市靳已經四十歲了,卻始終沒有孩子,幾個月前發妻也剛剛病逝。他此生事業有成,家境殷實,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個兒子來傳宗接代。
“琴音心裏一動,忽然間有了主意,決定把你托付給安市靳,這個善良的男人一定會對你很好的。但她又擔心說出口後安市靳不答應,思前想後,決定留一封信後一走了之,那樣的話,安市靳就無從拒絕了。於是她在某一個深夜悄悄離開,把你留給了安市靳。你就這樣成為了宛州富商家的獨生子。
“在那之後,她每年都會偷偷去探望你,也因此打聽到了你三歲時發生在你身上的奇遇。盡管隻是暫時抑製異種精神力的爆發,知道你還能活下去,她就很滿足了。而在她給我的長信的結尾,就是她這一生中給我提出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請求:她求我想辦法找到你,根除異種精神力,把你變成一個普通人。”
安星眠低垂下頭,幾滴眼淚落到了甲板上。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直活到二十五歲,才真正了解了自己的身世。由一個人人豔羨的富家少爺變成屍舞者所培育出來的鬼嬰,這二者之間的落差實在是大得有些驚人,而母親如此的狠毒殘忍也讓他一陣陣心裏發涼。但不知為什麼,他雖然哀傷痛苦,卻並沒有對薑琴音或路阡陌產生什麼恨意。或許是因為他天性仁善,做長門僧的這些年又見慣了太多的人間苦難;或許是這一年來所遭遇的種種離奇曲折的詭異事件已經讓他的心境變得比過去更加達觀;又或許是身邊終於有了一個可以陪伴著他的人,讓他無論在怎樣的處境下,都總會在心底深處留下一絲堅強的希望……
“我原諒她。”安星眠忽然說。
“你說什麼?”須彌子很是吃驚,似乎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原諒她,”安星眠說,“到現在我還活著,而這個生命是她賜予我的,這就足夠了。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又已經逝世,責備她又有什麼意義呢?更何況,她最終還是悔悟了,還懂得拜托你來照顧我。”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無論如何,薑琴音是我的母親,這一點無從改變。”
須彌子盯著安星眠看了很久,忽然搖了搖頭:“我一直都很討厭你,但是現在,好像你身上有了那麼一點讓我喜歡的東西。”
安星眠一笑:“算了吧,我寧可你別喜歡我。說起來,你從頭到尾一路跟著這件事,我還真以為你是覬覦那兩件法器呢,沒想到你竟然是為了照顧我。雖然你的本意隻是完成我母親的遺命,我還是很感激你。”
“我不需要。我做這些既然不是為了你,你就不必道謝。”須彌子硬邦邦地說。
“那隨你便吧,”安星眠聳聳肩,“想想也真夠有趣的,我的父母都不要我,但在我的成長曆程中,卻先後得到你和風先生這樣的當世頂尖高手的照拂,算不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呢?”
“所以我早說他和風秋客簡直是天生一對……”雪懷青忍不住插嘴說,然後被須彌子狠狠一瞪,嚇得縮到了安星眠背後。
“你們的認親大會完了嗎?”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如果已經結束了的話,須彌子,你我的第三場比試應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