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有了新的名字,義淨。
“義淨,你不後悔麼?”師太平日裏溫和慈祥的臉上此時有一絲擔心。
知夢搖頭:“不,不會。”
日子雖然清苦可是她甘之如飴,如果有人和她一樣在皇宮裏腥風血雨的走過也一定會毫不猶豫選擇眼前這條路。
師太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隻是將她從這單間的禪房移了出來,知夢明白,既出了家自然就與別人都一樣了。
做完了晚課回禪房,知夢打了水準備梳洗,借著桌上的油燈看見微微晃動著的水盆裏那個清晰的光頭和那張熟悉的臉。
無論是蕭知夢還是蕭悅容,從此以後都不複存在了。
她和那個嘰嘰喳喳的義惠小尼姑住在一起,義惠很是高興,大晚上還拉著知夢說話。
“義淨,你父親既然是位大人你為什麼還要出家呢?”義惠不大理解。
“這裏安靜。”知夢說道。
義惠神情還是大大的不解,知夢也不與她多解釋,既然蕭知夢已經不存在了,那些過往就都埋葬了吧。
知夢從不下山,但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她還是聽下山回來的尼姑們說皇上有了龍子大赦天下了,整個鎮子都熱鬧著呢。
熱鬧?是啊,真是件值得慶祝的好事呢。想想,也許當初那算命先生未必都是胡說,朱瞻基近三十才得兒子,想必是要立為太子的。
午間正用著齋飯,外頭有人進來了,送來了許多衣料和食物,說是宮裏頭賞賜的,讓所有寺廟為大皇子祈福。於是,所有人便齊聚大雄寶殿,認認真真地跪在佛前祈福。
知夢心有些亂,她想知道這是不是朱瞻基故意的,如果是——即便得了皇子也不打算讓她過清淨日子麼?
更加出乎意料的事情在皇子滿月之後來了。
朱瞻墡來了,也是裹著一身的風雪,似乎是身子不大好,臉有些凹下去了,眼睛也有些無神。
他說,奉了皇後娘娘的旨意請義淨師傅入宮陪伴。
知夢眉頭皺了起來,拳頭緊緊握著,眼前的朱瞻墡似乎走了形狀變成了那個人。
“他可真是無所不用啊,連皇後都被他抬出來了麼?”
“知夢……”
“貧尼義淨,貴人叫錯了。”知夢冷冷說道。
雖知朝他發火是沒有道理的,可就是忍不住。
她知道沒有那麼容易被他放過,可也沒想到他又搬出皇後來。
“如果我不去會怎麼樣?”知夢問道。
朱瞻墡掩了嘴輕輕咳了聲:“影妃死了,你知道麼?”
“死了?她……怎麼?是因為,因為我……麼?”知夢心悸,她當時雖那樣陷害影妃,可從來也沒想過真要她死,影妃有張太後還有皇子怎麼可能會死……
作孽,她真是作孽,逃出塵世也會害人。
“楊士奇回京對皇兄說你落發出家了,據太監們說,皇兄徹夜未眠,第二天大朝也取消了。他身邊的太監悄悄來找我讓我去勸勸皇兄,還沒勸好影妃宮裏的太監來了,說影妃要臨盆了,皇兄他——沒去,讓他們去請太後坐鎮,我再怎麼勸也沒用。”朱瞻墡歎一口氣,“皇兄那個樣子,我到現在還記著,麵如死灰,我印象裏皇兄一直神采奕奕瀟灑風流,從來沒有過這樣子,即便是當年東宮被二叔打壓的時候也沒有。”
“影妃是難產死的?”知夢問道。
對於朱瞻基如何深情她並沒有興趣聽,左不過又是做戲。
“皇兄很殘忍。”朱瞻墡又說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知夢不接。
“影妃是難產沒錯,可也不至於要死人的地步。太監們來往通報了幾次他便十分惱火,他說生不出來便剖開肚子,留後不留妃,我沒親見影妃是怎麼死的,可……皇嫂自那之後受了極大的驚嚇倒是真的,這一個月來愈發的起不來了,王妃常進宮去探望,據說情況不大好,若不精心調理怕是過不去年關了。”朱瞻墡說道。
知夢也隻聽得腹部刀割似的疼,心裏是深深的愧疚,影妃死了,雖是難產,可若沒有當初自己為了報複朱瞻基而連累了她的名聲也許朱瞻基會留她一命,如果,胡氏再因此被驚嚇而死那麼自己的罪孽便又添了一重。
“我該償命的。”知夢說道,眼前似乎又是一片濃重的血。
朱瞻墡搖頭:“不怪你,皇兄這是衝著母後去的,隻是可憐了小皇子甫出世便沒了母妃。知夢,我知道你不愛聽,但,眼下,你還是與我回宮去吧,暫不提皇嫂的病如何嚴重,我……我隻是怕皇兄一怒之下又做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