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我要你以身相許(3 / 3)

等服務生一走,鄭子鄴就開始朝謝棠發難:“小姑娘,你偷聽我們兩個大男人說話呢?”

“我沒有!”謝棠立即否認。

“當場逮住你,還想狡辯?”鄭子鄴不依不饒。

“是我先到這裏來的,你自己說得起勁,我也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這麼說還是我冤枉你了?”

“行了,”一直沒出聲的程越珩示意鄭子鄴閉嘴,“別逗她了。”

鄭子鄴說話露骨:“喲嗬,我調戲人家小姑娘,怎麼還礙著你的事了?”

程越珩看了看謝棠說:“是認識的。”

原來他還記得她。謝棠心裏不可抑製地變得雀躍起來。

鄭子鄴指著程越珩,轉而問謝棠:“你們真的認識?”

謝棠點頭。

鄭子鄴又說:“那你告訴我,他叫什麼?”

這下謝棠說不上來了。

“我姓程,程越珩。”她身邊的人再次適時地替她解圍,“路程的程,超越的越,王行珩。”

“記住了?”他問。

謝棠下意識地點頭。

“我還有事,先走了。”程越珩說。他走之前,還不忘將損友鄭子鄴一並捎走。

03

“小蓉被人打了,要不要管都隨你。”

謝磊就跟隻蒼蠅似的沒停止過對謝棠的騷擾,這是他發過來的第二張照片,主人公跟前一張裏的是同一個人——長相看上去跟謝棠有幾分相似的女孩兒。照片依舊拍得模糊,女孩兒蹲在地上,用手臂護住腦袋,可見正在遭受什麼。

謝棠一看,再沒有辦法鎮靜下來,盡管她並不太確定對方是不是謝蓉。

“你幫她,別讓人欺負她。”謝棠跟謝磊說,隨後用微信轉賬了一千塊錢過去。

謝磊說:“不夠。”這可是敲詐勒索的大好機會,他怎麼會輕易放過?

謝棠又轉了一千塊。

“再多就沒有了。”

雖然謝磊收了錢之後答應會出手幫忙,謝棠仍坐立難安,心裏不太踏實。她又翻出照片看了兩眼,去找廖小晴說明了情況,決定先走一步,一個人提前回玉堂。

謝棠從戲班子的小中巴後備廂把廖小晴的小電驢搬出來,出了李家的大門,沿著公路下山。

夜色沉沉,道路兩旁茂密的樹木隱沒在黑暗中。

許久過後碰到分岔路口,左邊的道路口立著一塊路障牌,上麵寫著:前方道路施工,請繞道。

謝棠急著趕路,沒有留心看,她照著導航走最近的路線,無視路障牌依舊往左去了。

不知過了幾個彎道之後,前方的路麵上赫然躺著一輛被撞翻的黑色轎車。

謝棠心裏一跳,趕緊刹車讓小電驢停下來。

黑色轎車裏爬出一個人,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兩步,又因為體力不支而停下來。他的頭部受了傷,鮮血沿著額角蜿蜒地往下流,小電驢的車燈將他的臉照得一片慘白。

謝棠認出來他是誰。

分開時他雲淡風輕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誰會想到一個多小時之後他們就又見麵了,還是以一種這樣驚悚的方式。

“程……程先生,你還好嗎?”謝棠跑過去將他扶住,觸摸到冰冷的西裝,一手濡濕,黏稠的紅色液體帶著血腥味,他的左肩被玻璃劃傷了。

謝棠思索這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叫到救護車的概率有多大。

程越珩實在提不起神,整個身子半弓著,將頭倚在她的肩窩裏:“你帶我下山。”

沉悶的呼吸掃在謝棠的皮膚上,命令式的語氣一點也不像有求於人。

謝棠卻沒辦法放任不管,費力將他扶坐在小電驢上,也顧不上其他,將他的一雙手牢牢環繞在自己腰間,回頭看了他一眼:“抱緊了。”

那晚謝棠載著程越珩去了山腳下最近的一家醫院。

私人醫院規模不大,但好在設備齊全,醫護人員耐心負責。程越珩主要傷在頭部和肩膀,所幸傷口沒有太深。縫完針後從手術室出來,他躺在病床上閉眼休息,整個人透著一股與他十分不相符的脆弱。

程越珩睡過去之前讓謝棠替他撥通了孫文霖的號碼,幾句話就交代清楚了,然後告訴謝棠說:“我的助理趕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在他來之前,勞煩你先照顧我。”

他說得實在理直氣壯,竟讓謝棠無言以對,一時忘記了拒絕。

可她還得趕回玉堂。

來電鈴聲突然響起,謝棠下意識地捂住手機站起來,有些緊張地去看病床上的人的反應,怕吵到他。

謝棠去外麵走廊接電話。

那頭是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姐,磊哥發給你的照片是假的。”就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匆匆忙忙地掛掉了。

對方是跟在謝磊身邊混的一個男孩兒,還沒壞到骨子裏,以前他遇到麻煩的時候謝棠出手幫過忙,他還記著,這次算他還謝棠的人情。

知道照片是假的,真正的謝蓉沒有出現在玉堂,也沒有被人欺負,這個認知讓懸在謝棠心裏已經一晚上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她打了瓶熱水回病房,看一眼時鍾發現已經午夜十二點。萬籟俱寂,房間裏沒半點兒聲響,她放輕腳步走近床邊,稍微調慢了點兒輸液速度,替床上的人捏了捏被角。

睡夢中的程越珩仿佛對一切一無所知。

病房裏還有另一張空床,隻是沒有被子,謝棠看著麵前冷冰冰的白色床單完全沒有躺上去休息的欲望,挪了挪凳子,幹脆趴在程越珩的床邊休息。

她眼皮耷拉下去,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後來孫文霖過來了,她也沒醒。

隻是夢裏隱約有擾人的說話聲響起,忽遠忽近,讓她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車被動了手腳,刹車失靈了……”

“岔路口被放置了路障牌,如果不是謝小姐誤入,你今天晚上應該不會遇見任何人……也就是說,在手機又摔壞聯係不上外界的情況下,你隻能……”

“我隻能自生自滅,”那道聲音低了下去,“生死由命。”

謝棠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帶有消毒水氣味的被子。

病房裏關了燈,外邊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可視範圍非常有限。她有些迷糊地坐起來,看見了睡在另一張床上的程越珩,隻一個模糊的輪廓。

謝棠嗓子幹得厲害,放輕動作下床去櫃子前倒水。她端著一次性紙杯喝了幾口,發現點滴架上是空的,吊瓶已經被護士取走了。

大概人剛睡醒還有點兒蒙,膽子也比較大,她彎腰湊近了雪白的枕頭,離程越珩的臉隻有三四厘米的距離。

她第一次這樣無所顧忌地看他,眼神赤裸,沒有絲毫的掩飾。

以至於程越珩突然睜開眼睛時,她沒有半點兒心理準備,隻能呆愣愣地與他對視。

“你看著我做什麼?”他的聲音又低又啞,聽起來卻沒有睡意。

謝棠不自然地將目光與他的錯開:“你裝睡?”

程越珩無聲地扯著嘴角笑了笑,也不否認。謝棠手腕撐著床邊站起身準備離開,被他握住手腕:“話還沒說完。”

怕牽動到他肩膀上的傷口,謝棠順從地蹲了回去。

“昨天晚上是我救了你,把你送來這家醫院的。”她說。

“確實如此。”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我救了你的命?”

程越珩笑:“我在李家幫你解圍的時候,你怎麼不提報恩的事?”

謝棠眼神閃爍,是她心虛的表現,嘴上卻逞強:“事情一碼歸一碼,不能相互抵消的。”

“有道理。”程越珩竟然沒有揭穿她。

他問她:“你想要什麼?”語氣認真,似乎真會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她想要什麼?

一瞬間,謝棠的腦海裏有許多紛雜的記憶冒出來。

她想起過往二十多年在玉堂生活的點滴,想起自己賣完扇子走夜路回家抬頭看見天上的月亮,低頭時隻有她一個人的影子;想起謝財友一家人,想起謝磊嬉笑著說我媽已經在給你物色對象了,正著急把你嫁出去禍害別人家;想起學戲時自己對著鏡子一遍遍比畫時突然紅了的眼睛;想起看過的那些話本子,又想起那些才子佳人紅塵萬丈金風玉露一相逢的故事。

可能這樣靜謐又昏暗的環境給人以安全感,她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說。

“我想要你以身相許。”

慌亂中,手臂誤觸了牆上的電源開關,“啪嗒”一聲,強烈明亮的白熾燈刺得人眼睛生疼。

謝棠像是突然跌入穀底,清醒過來。

這話她不該說的。

連廖小晴都說,這位程先生看著不像普通人。她不該貿然妄想同他扯上關係,想要借他的手從爛泥潭裏掙脫出來。

程越珩不會是她的救命稻草。

“對不起,我開玩笑的。”謝棠笑著說,“你給我錢吧,你看起來不缺錢,就看著給就行,給多給少隨你。”

態度轉變太快,連程越珩也有些詫異。

他打量她。

程越珩見過的美人不少,但也就遇到了這樣一個獨一無二的謝棠,看起來哪兒哪兒都合心意。

人的情緒再怎麼掩飾,卻往往容易在細節上暴露。她抓住床沿的手繃得很緊,細小的青色血管在白皙的皮膚下淡淡顯現出來,指甲蓋上塗的顏色像熬爛了的紅豆,彎曲的食指扣著大拇指根上的薄繭。

程越珩捏著她一點下巴,果然感覺到她連下頜骨都是僵硬的。

她很緊張。

“錢包掉在車裏了,我還是以身相許吧。”程越珩也如同在開玩笑。

輕率、隨意,就像她一時興起般提出了要求,他也心血來潮接受了提議。

“程先生也是在說笑?”謝棠問。

程越珩卻說:“我字字認真。”

天光大亮以後,孫文霖辦好手續準備給程越珩轉院,再次進病房時房間裏隻有程越珩一個人。

他左右看看,洗手間的門開著,卻沒有謝棠的影子。

“謝小姐呢?”孫文霖問。

程越珩說:“找醫生去了。”

“我從醫生那兒回來,沒碰見她。”

程越珩猛地朝他看過去,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孫文霖不太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問:“怎麼了?”

“沒什麼,人估計跑了。”過了會兒,程越珩才說。

兩人的口頭承諾草率地互定了終身,她大概過後想來太冒風險,一尋思,就先溜了。

被程越珩誤以為偷偷溜了的謝棠正在大馬路上撿橘子。

她找醫生問程越珩的情況,聽到旁邊的護士說新開的粥鋪味道很好。謝棠想起程越珩挑剔食物的樣子,他早上就隻喝了點兒豆漿。

謝棠問清楚了粥鋪的地址打算過去買粥,路上遇到水果撒了一地的小販,駝背的老爺爺年紀大,彎腰都困難,她和一個背著書包去上學的男孩兒過去幫忙。

等她再趕回醫院,人去房空。

他不久前才說的,“我字字認真”。

一轉頭,撇得一幹二淨,連個聯係方式也沒留。

從此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或許這輩子連見麵的機會都不再有。謝棠靠著醫院的白牆發現手裏的山藥小米粥溫度剛好,她自己一口一口吃了。護士沒騙人,這家的粥味道真的特別好。

可她吃著吃著,還是難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