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懂點兒規矩。”程越珩提出警告並看了魯夏宜一眼。
後者哼了一聲,謝棠來不及跟她打招呼,就見她縮回了座上。
在小時候一起長大的那夥玩伴裏,魯夏宜排行第四,常被叫作魯四。她在男孩兒堆裏長大的,性格頑劣,也像個男孩兒。
今晚魯夏宜自駕遊從滇南回來,剛進入C市,車在半路拋錨,到處打電話喊人救急,一堆狐朋狗友沒一個應聲的。恰巧程越珩離她不算太遠,過來接她。
程越珩說:“給保險公司打電話讓人去拖車。”
“早就打了。”魯夏宜悶聲說。
“我先送你回家。”
魯夏宜想到後座的謝棠,眼珠子轉了轉:“不是先路過你公寓嗎,我進去討杯水喝。”
謝棠默默聽著兩人的對話,開始後悔跟著程越珩回家,先前那點兒旖旎心思消散得一幹二淨。她發微信告訴廖小晴自己碰到了熟人,先走了。
廖小晴問:“豔遇嗎?”後麵跟著一個斜眼笑的表情。
謝棠沒回。
程越珩一個人住,室內空曠,整潔幹淨,全是灰白冷色調,看著沒有一絲人氣。
室內開著暖氣,與室外是兩個季節,進門紛紛脫大衣。謝棠想起什麼,拉拉鏈的手一頓。
魯夏宜輕車熟路,自己去倒水喝,還真像渴極了。
程越珩從鞋櫃裏拿出一次性拖鞋給謝棠,見她站著不動,問:“怎麼了?”
謝棠搖頭,彎腰換上拖鞋。
“穿著不熱?”程越珩又問。
謝棠身上的長款羽絨服像層蠶蛹將她包裹得牢實,看著都熱。謝棠尷尬地笑:“還好,也不是很熱。”
她不是不熱,身體暖烘烘的還有點燥,臉和耳朵全燒起來。
“二哥,這是什麼?”魯夏宜手裏拿著個天青色的瓷瓶。
謝棠覺得眼熟,認出來那好像是自己送給程越珩的梅花酒。
沒想到他還留著。
程越珩走過去將酒搶過來:“別亂動。”
魯夏宜說:“小氣鬼。”用餘光瞥了瞥謝棠,小聲問程越珩,“二哥,她真不是你路邊上隨便拉來的小姐嗎?”
程越珩懶得理她,把梅花酒放回原位。
魯夏宜又看了看謝棠,也奇怪地問:“你穿這麼多不熱?”
謝棠還是說:“不熱。”她不想再讓他們糾結自己熱不熱的問題,看見客廳上裏擺著把嶄新的二胡,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你還會拉二胡?”
程越珩笑:“我不會,給奶奶買的,除了打麻將她就愛拉這個。”
他朝魯夏宜抬抬下巴,下逐客令:“車鑰匙在玄關櫃子裏,自己開車回去。”
“隨便我挑哪一輛?”
“趕緊滾。”
魯夏宜選好車鑰匙後風風火火地走了。
謝棠長舒了一口氣,少了魯夏宜,她自在不少。她將羽絨服的拉鏈往下扯一扯,脖子往下全露出來,瑩白的肌膚透著悶出來的淡粉色,汗津津地黏著幾絲長發。再往下,是鼓起弧度的胸脯。
饒是這樣,她還是不肯脫外套。
程越珩問:“裏麵沒穿?”
“我又不是變態!裏麵隻是演出服而已!”布料單薄,隻能遮住重點部位的演出服,要是穿著在他家裏走來走去,畫麵想想也很變態。
謝棠為了證明自己穿了衣服,又實在熱得慌,拉鏈又往下扯了幾十厘米,兩隻細瘦的胳膊解脫似的鑽出來,羽絨服掉到地上。
沒完全合上的門被撞開,魯夏宜去而複返,推開門:“二哥,我……”
她當場愣住,刺激喲。
“算了,我沒什麼事了。”
程越珩快速撿起衣服往謝棠身上一裹,叫住魯夏宜:“回來,什麼事,說清楚。”
魯夏宜一臉嘚瑟,說:“鄭子鄴知道我今晚回來,在綠泱會館組了局,替我接風洗塵,我上來問問你去不去?”
程越珩想起還有事要跟鄭子鄴當麵談,點頭答應。
他側過臉看謝棠:“一塊兒出去玩?”
“我現在這一身……”
“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想到自己公寓裏壓根兒沒女裝,程越珩壓了壓眉心,“衣服……我叫人現在去給你買。”
魯夏宜立即道:“我不去,我不給人跑腿。”
程越珩踢了她一腳:“小時候給你一串糖葫蘆,你不是跑得挺歡嗎?”說完給助理打電話,描述了一遍謝棠的身材,“一米六七的樣子,瘦,一百斤。”
謝棠糾正他:“九十五斤。”
衣服很快送來,程越珩給謝棠指一樓浴室的位置,後者拎著幾個紙袋鎮定地走過去,可惜一場意外出賣了她現在的心情。
魯夏宜看了一出好戲,在群裏發消息:“你們猜我今天在二哥家看見什麼了?”
程越珩不看手機也知道她一臉浪笑是在幹什麼:“管好你的手和嘴,別亂說。”
魯夏宜摸了摸頭,放下二郎腿,湊過去問:“二哥,原來你好這口啊,以前那些追你的姑娘是不是走錯了清純路線?我剛才是不是打攪到了你的好事?”
程越珩說:“我要真想辦事,你打攪不到。”
“二哥。”
“嗯?”
“你跟鄭子鄴一樣,男人都是臭流氓。”
魯夏宜手機不停地振動,群裏的人讓她別吊胃口趕緊說。
她發了一串鄭子鄴的表情包出去,醜得讓人翻白眼。
鄭子鄴在群裏發聲:“魯四,好好說你的八卦。”
魯夏宜勾著嘴角屏蔽群消息,接著問程越珩:“對了,那姑娘叫謝棠是吧?到底什麼來頭?你都把人往家裏帶了。”
程越珩說:“是你二嫂。”
魯夏宜臉色變了:“真的假的?攀高枝的人我可見多了,你要當心。”
“該當心的是她。”
“什麼?”魯夏宜差點兒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是我貪圖她的美。”
05
鄭子鄴組的局,來的都是程越珩的熟人,對謝棠而言,卻都是陌生人。她走在他身邊倒也不怯場,打量周遭環境。
燈光影影綽綽,男男女女群魔亂舞,酒精味和香水味混雜在一起飄蕩到鼻尖,謝棠忽然覺得這跟歌舞團裏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程越珩把謝棠介紹給鄭子鄴。
對上那雙漂亮眼睛,鄭子鄴腦子裏一閃,問謝棠:“你是不是在玉堂待過?”
謝棠說:“我是那兒的人。”
鄭子鄴拊掌:“這就對了。”
他想到前段時間程越珩休了幾天假去玉堂旅遊,說遇到了狐狸精,八成就是眼前這位。
來給程越珩碰杯的人不少,謝棠坐在他旁邊,連帶著也喝了幾杯。她半點兒不見醉,起初程越珩還勸,讓她不用勉強,少喝點兒,後來才發現她酒量是真的好。
“小謝。”程越珩第一次這樣叫她,他們靠得很近,肩膀緊挨著肩膀,聲音響在耳畔。盡管音樂很吵,她卻仿佛聽得見他的呼吸。
謝棠莫名想起《聊齋》裏的女鬼小謝,書生陶望三借用薑部郎舊宅讀書,遇女鬼小謝,此女容顏姝麗,書生用功時,她常飄出來搗亂。
見謝棠發愣,程越珩頭再往下低了低:“小謝,我有事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謝棠點頭:“好。”
程越珩把魯夏宜招呼過來,囑咐她看著點兒謝棠。
魯夏宜晃著杯裏的酒,挑著眉,讓他放心走:“你帶過來的人誰敢為難?”
程越珩和鄭子鄴先後離開包廂,進入綠泱會館後園,敲開一間房門,裏麵有個穿皮夾克的男人早早等在這裏。
男人掏出一個密封的文件袋遞給程越珩:“程總,查到的資料都在這裏,最近程氏集團分部的兩起工人糾紛事件都是有人刻意引導和策劃的。”
“查到背後是程家的人?”程越珩問。
男人說:“是。”
再聯想到三個月前的車禍,鄭子鄴拍拍程越珩的肩膀:“雖說都是程家人,你也別太讓著人家,不然有一天準騎到你頭上作威作福。”
程越珩翻看著文件袋裏的資料,笑了:“我心裏有數。”
“還有謝棠,你是認真的啊?”
“等過幾天就帶她回程家。”程越珩說。
鄭子鄴想象了一下程越珩領著謝棠回程家的畫麵,樂不可支:“等著奶奶揍你吧。”
“嗯,我等著。”
他等著這個契機。
“二哥,你小情人喝醉了。”魯夏宜發來一條語音消息。
背景音嘈雜,程越珩聽了兩遍才聽清。他這才意識到,把謝棠留給魯夏宜無疑是將她推進狼窩。
程越珩前腳離開,魯夏宜後腳將謝棠拉到身邊,一手將骰子筒壓在玻璃桌麵上,問謝棠:“玩不玩?”
謝棠不認識在場的其他人,待著無聊,決定陪著玩一把。
她從小跟三教九流的人接觸多了,搖骰子、玩撲克全會,魯夏宜連連輸給她。
最後玩起了最簡單的猜拳,石頭剪刀布,謝棠反而把把輸給魯夏宜。她運氣向來不好,純粹靠運氣的輸與贏,她同人家比不了。
輸的人喝酒,半杯白酒兌半杯紅酒,不醉才怪。
謝棠再能喝,也撐不住。
魯夏宜先前喝了不少,自身難保,晃晃悠悠地給程越珩發語音,她管謝棠叫她二哥的小情人,神誌不清醒時也堅決不喊二嫂。
程越珩趕回來,看見謝棠合著眼睛坐在沙發上。他一靠近,她立即警覺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辨認他是誰。
“我們先回去。”程越珩將人攙扶起來。
謝棠順勢撲進他懷裏,身體的重量全倚靠在他身上。
兩人走到包廂門口,謝棠卻抱住門框不肯離開。程越珩去掰她的手,被她霧蒙蒙帶著一絲濕漉的眼睛盯著,控訴著。
這是耍酒瘋了,不哭也不鬧,隻是死活不走。
好在包廂裏的其他人醉的醉了,睡的睡了,連鄭子鄴都在應付魯夏宜沒空顧及這邊。
程越珩說:“你不走我走了。”
謝棠頭有點兒暈,但咬字清晰,說話流暢:“你先走,我還要等人。”
“等誰?”
“程越珩……超越的越,王行珩。”她還刻意解釋他名字的寫法,“他讓我在這裏等他。”
程越珩哭笑不得。
謝棠臉色酡紅,搖頭晃腦地拖長調子幽幽唱起來,哀怨癡情:“尾生與女,相會梁橋,切切盼之,佳人不至,風起水漲,抱柱而亡……我等先生,情比尾生抱柱。”
程越珩問:“張口就來,誰教你醉了也要撩撥人的?”
謝棠哧哧笑:“老街上的王五臨摹了十遍《芥子園畫譜》就能去美術館當差了,我看了百來卷戲本子不知道能不能撩得動一個程越珩?”
她歪著頭看他,像是終於認出他來:“哦,你就是程越珩。”
剩下還未說完的話被吻堵住,世界倏然安靜了,腦海裏卻在砰砰地放煙花。
謝棠似乎終於清醒了一點,抱住門框的手改而纏上他的腰,回應著這個充滿侵略意味的吻。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她就要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