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深深愛你(3 / 3)

這事兒程越珩雖然做得隱避,躲開了人群,但難免還是會有目擊者。謝磊找了這麼久,能猜到他身上,也不奇怪。

程越珩瞥他一眼:“是我。”

謝磊回到大貂身邊,衝程越珩質問道:“我還打聽到,魏哥在C市出了事,也跟你有關?”

在程越珩看來,謝磊能知道魏翔賭錢的事背後有人推波助瀾,這就不那麼簡單了,憑他那點兒能耐,還不至於能查到這些。

程越珩沉默片刻。

謝磊大聲介紹大貂的身份,模樣倒顯得滑稽:“這是我們王哥,魏哥的好兄弟,今天就是來要你給個說法的!”

大貂從人堆裏走出來,示意程越珩:“借一步說話?”

程越珩拍拍謝棠的頭:“我去說幾句話。”他碰觸到她的掌心,冰涼,汗涔涔的。

“看他們人多嚇著了?”他捏了一下她臉頰,低頭看她的眼睛,眼神平靜溫存,還忍不住逗她,“沒事的,又不是打不過,信我。”

謝棠說:“我沒怕,我信你。”

程越珩和大貂避開了眾人,來到亭子的另一側。風吹樹叢發出的動靜大,其他人豎起耳朵也偷聽不到一兩句談話內容。

程越珩摸出煙盒,給自己點了煙,順手分給大貂一支。

“要說什麼?”

大貂接過煙,麵相看著凶惡,但態度要比謝磊好上太多:“程少爺,你什麼來頭,我心裏有數,沒想要為難你,我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程越珩手指將煙灰彈落,留意著謝棠那邊的動靜,垂眸冷淡地笑了一下:“那你還來?”

“我剛接手魏翔的攤子,時間短,沒什麼威信。謝磊嚷嚷著要替魏翔報仇,我要不來,更站不穩腳跟。”

魏翔曾經是玉堂的地頭蛇,他走了,冬天愛穿大貂的王鬆頂上來。

“程少爺,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沒你魏翔可完不了。”

程越珩問:“你想怎麼立威?跟我打,讓我故意輸給你?”

大貂說:“看起來假,我打不過你,他們又不是傻子。”

程越珩看見亭子外倒在地上的嶄新的山地車,問:“那是誰的?”

“我的,買給兒子的生日禮物,剛到手,還沒拎回去。”

程越珩滅了煙:“我給你出個主意?”

大貂眼睛一亮,程越珩擺出條件:“魏翔出事跟我有關,怎麼查出來的消息?”

“C市那邊有人聯係了謝磊,跟他說的。”

“有沒有錄音?”

“有。”

“把錄音和號碼發給我。”

大貂答應下來:“聲音肯定處理過了,號碼撥過去已經成了空號。”

“沒關係,發給我就行,這事兒就與你無關了。”程越珩說,“還有,平常多看著點兒謝磊,別放他出來咬人。”

眾人翹首以盼,大貂和程越珩總算談完了。數謝磊最迫不及待,衝過去問:“王哥,怎麼樣?”

大貂扶起山地車,說:“事情總要解決,但我們二十多個人打他一個,勝之不武。”

直接把謝磊聽蒙了,他們這種人什麼時候還講究起了君子做派,拳頭夠硬就行,能把對方湊趴下就行,哪管用什麼手段?

“王哥這……”

大貂擺手,打斷謝磊的話。他把山地車往程越珩麵前一送:“既然今天我和我的兄弟們都在,你也得給我們一個交代。這輛車給你,你騎它下山,摔死了摔殘了是你自己的事,要是你真的大難不死,那也是你的命,以後我們恩怨兩清。”

他說完,周圍霎時安靜下來,隻有風聲。

連對程越珩怨氣最大的謝磊也閉上了嘴。覃丘山陡峭,山中隻有蜿蜒崎嶇的小路可以通行,兩側灌木葳蕤,荊棘密布。尋常走路都得多注意腳下,何況騎車下去。

倒不至於鬧出人命,但摔斷腿摔斷手的概率太大。

謝磊摸了摸眉骨上結痂的疤,心裏暗爽,他沒意見。

黑背心成員們也沒人有意見。

唯獨謝棠臉色煞白,她來不及發出反對的聲音,程越珩抬腿跨坐在山地車上,風一樣沒了影。謝棠追出去幾步,曲折的小道上,山地車顛簸著往下衝,如一葉孤舟在滔天巨浪中上下震蕩,隨時可能被傾覆。

謝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山的。她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走到山腳下,看見完好無損的山地車靠在梨樹上,隻有車輪上卷了許多黃泥。程越珩嘴裏叼著煙,手上在編花環,一邊等她。

等謝棠走過來,他把花環戴在她頭上。

謝棠低著頭不看他,不跟他說話,總之就是不理他。

“這次是真嚇著了?”程越珩捏了捏她的下巴。

謝棠掙脫開,摘掉花環砸到他身上,露出小狼崽般凶狠的表情。

程越珩一怔,看見她眼底湧上濕潤的水光,卻死死忍住不讓眼淚往下掉。他有一瞬的無措,將人擁住,心甘情願地認錯:“別難過了,是我不好。”

他溫聲跟她解釋,安撫她的情緒:“我跟王鬆商量好的,我有把握安全下山。我以前參加過極限越野賽,接受過專業訓練,玩山地車也有好幾年的經驗,不會出事的……”

刺激,熱血,速度與激情,少年時喜歡追求這些,不惜為此流血流汗。

謝棠心有餘悸,聽不進去解釋,隻是狠狠揪住他的大衣。

緩了許久,她才感覺到力氣重回了身體。

程越珩將地上的花環撿起來,擦掉蹭髒的泥巴,再次給她戴上,聲音帶哄:“不生氣了。”

“還氣著。”謝棠別扭地轉過頭。

“巧克力和西紅柿打架,為什麼總是巧克力贏?因為巧克力棒啊。鯊魚吃了綠豆會怎麼樣?會變成綠豆沙。狐狸為什麼經常摔跤?因為狐狸很狡猾(腳滑)呀。”

程越珩湊到她麵前,自問自答,一連說了許多個冷笑話。

她故意板著臉說:“都聽過了,全是老掉牙的梗。”

程越珩說:“剛剛用手機搜到的,是新鮮的。”

他看她的眼神柔軟而無奈,帶著一絲縱容,迫切地想要她開心起來。與除夕夜裏,她哄他時的情形如出一轍。

謝棠忽然沒了脾氣:“你下次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知道啦。”

03

“我帶你去兜風。”

程越珩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順走了大貂的山地車。謝棠站在後麵腳踏上,雙手扶著他的肩膀。

出了覃丘山有一段開闊平坦的柏油馬路,緩坡下行,暢通無阻。

道路兩邊的樹與竹林紛紛往後退,頭頂白雲飄浮,日光傾灑滿山遍野。視野中,一切變成溫柔起來。

有風吹謝棠也不覺得冷了,隻感覺暢快。

她像是重回了少年時代。

她想起她少年時踩著鐵架鑽進二樓的小網吧,坐在混雜著煙味和泡麵味的空氣裏開機看電影,岩井俊二的《情書》總被反複地播放。

男藤井樹和女藤井樹被惡作劇的同學們投票一起管理圖書;

少年故意拿錯同名的卷子,讓少女等到天黑,最後兩人一起在單車棚裏看試卷;

騎單車的路上,他將紙袋套到她頭上;

渡邊博子站在雪地裏對著遠山呼喊:“你好嗎?”

“我很好——”她說。

山野間回蕩著她的聲音,似乎在給予回應……

那時的謝棠還沒有談過戀愛,卻被深深擊中了。心酸而苦澀,她目睹了一場別人少年時的夢,像在空曠的田野上久久凝望著一輪圓月。

也曾想過,自己以後的愛情。

要愛一個怎樣的人呢?

會愛一個怎樣的人呢?

事實上,她困在生活的泥沼裏,連對待明天都不知道該抱有怎樣的期待。她聞著鼻尖混濁的味道,在網吧滿室的喧嘩中突然清醒過來,不曾有過美夢。

而現在,她終於有了答案。

“你好嗎?”

“我很好!”

天光收攏時,他們盡興而歸。

夜裏下起淅淅瀝瀝的雨,謝棠把手環在程越珩的腰腹上,側身躺著。她閉著眼睛,貼著他的背脊,說些漫無邊際的話,給他講以前自己在老街上聽到的精怪傳說。程越珩說她的聲音催眠,抵過良藥,聽著聽著就能睡著。

說到最後她自己也起了睡意,聲音模糊。

“以前我看你,抱你,吻你,覺得你高高在上,不可攀。

“當你是依靠,是港灣,是拽我出泥潭的繩索。

“愛你隻敢淺淺地愛。”

雨勢漸漸大了,斜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程越珩的嗓音摻雜在夜雨聲中,聽不真切,像夢囈,他問謝棠:“現在呢?”

許久許久。

謝棠才回答他:“深深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