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麼?是這樣的麼?他自己是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啊。是的,他以前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問題。不過呢,今天他心裏感覺更加奇妙和曖昧。他竟然也像那些有錢男人,竟然也像他們那樣用一束一束美麗的鮮花來嗬護和討好女孩子麼?醫院裏匆匆行走的醫生和護士們,望見他驚訝地停住腳,詫異他的浪漫。因為他們一直以為他是木訥寡言的。別人抱著鮮花,是沒有人去詫異,去質疑的,可是為什麼他抱著鮮花一出現,周圍的目光就變得如此驚奇和探尋?他有些惶然,他不想讓自己變得像明星那樣光芒四射,成為眾矢之的。
終於躲過太多質疑的目光了。老凡捧著鮮花,簡直像捧住一團熊熊火焰,悄悄來到阿菊病室門口。門虛掩著,老凡遲疑了一下。畢竟是女孩子的病房。
透過微開的門縫,屋子裏沒人。阿菊哪裏去了呢?
他輕輕推了推門,眼睛頓時像觸電一般暈了。病床一側,一大叢怒放的鮮花,先聲奪人,像是把整個蓬勃的春天都帶進了小小的房間。
與那片熱烈盛大的花叢相比,老凡手裏的16枝小花,立時便顯得稀拉寒磣,可憐兮兮。他頓時沮喪和萎靡起來。透過玻璃窗,他一眼看見康仔與阿菊在病房的小陽台摟抱……
五
老凡忙不迭地逃回家。一路上,他沮喪,惱怒,羞愧。他親眼所見,雖然隻是一片目不暇接、紛至遝來的鮮花叢,卻給他巨大的打擊。他深深感覺自己老了。屈辱和悲哀,立刻湧上心頭。
而康仔和阿菊他們還年輕,充滿活力。他們激情四溢,生命像是剛剛開始,並且揮霍不盡。
而現在,他卻已經老了。
那束精心挑選的,寄托了他無數夢想的彌足珍貴的鮮花,沒有送到阿菊手裏。那一群16歲的玫瑰花骨朵兒,無聲無息的,栽倒在病室冰冷的水泥地上。真的真的,中年的悲哀,真是難以言說啊。
他沒料到,第二天康仔主動來找他道歉。老凡本不想理睬他,他想趕他走,又發現自己說不出口。兩個男人沉默無語地坐著,空氣裏流淌著緊張的因子。好在康仔聰明世故,懂得和朋友處理關係,懂得該進還是該退。他知道自己來這裏要做什麼,所以他賠笑說,凡哥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阿菊是你的女人。
誰說她是我的女人了?老凡沒好氣地說,人家還是個孩子。
難道不是?
這個你別管。
康仔笑嘻嘻地說,明白啦。凡哥喜歡,她就是你的。
你胡說什麼?老凡惱怒地說。
我是胡說。康仔嘿嘿笑著說,保證不胡鬧。
保證個屁。老凡悶悶地說。
康仔走後,老凡特別失落。關於女人,關於友誼。唉,男人到了中年,問題太多機會太少。不,簡直沒有任何機會。明知道沒有任何機會,為什麼還要做白日夢?男人真是奇怪的動物,老凡心裏亂成一團。
也許,這世上確有心靈感應。
別人不信,老凡是相信的。那個夏夜,在這件事情剛發生的次日,老凡接到茶香的電話。茶香以前從不這樣跟他說話,這回直接問了個叫老凡瞠目結舌的問題。她用不高興的口吻說,老凡,你是不是有新歡了?
新歡?什麼新歡?老凡嚇了一跳。他尚不能從鮮花事件中自拔出來,兀自躺在床上思前想後,難過不已,沒想到茶香竟然直逼他的軟肋。如果,如果他不別出心裁,去送什麼鮮花給阿菊,就不會生出這樣任人拿捏的軟肋。他老凡,向來是堂堂正正做人的。
什麼呀。他心虛地嘟囔著。
茶香說她本來是相信老凡的,可是最近她總是失眠,做夢;做夢,失眠。更要命的,是她的直覺係統特別發達,何止是發達,簡直是神奇。關於神奇,過去老凡是經常領教她的厲害。這麼說吧,他在她那裏,像空氣一樣透明,基本上沒什麼隱私可言。
當然嘍,老凡自己也犯賤。這個他不想說出來。他喜歡她,寵愛她,從來就樂於成為她的囊中物,任她把玩,且樂在其中。所以最後,他懼怕她。
也許,像茶香這樣的女人,可以依賴某種直覺過活,並且她還懂得保持著一種不可理喻的神秘。你瞧,她現在就是這樣。她用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屑口吻說,你早就知道的,我的第六感一向非常靈驗的。現在你明白了?哼,你就別想抵賴。
老凡心理上或者情感上早就敗了,頓時更加怯弱也就不奇怪。他的聲音像蚊子一樣,我哪裏有抵賴啊。
而且,他也開始緊張起來。他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仿佛感覺到,茶香像是能夠細致真切地目擊他的一切。她遠在英格蘭,山長水遠的,卻猶如長著一雙女巫般洞幽燭微的眼睛。
茶香憤憤地說,你們男人都一樣。不僅中國男人,連英國男人也是一樣的。什麼英格蘭,什麼法蘭西,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樣。
什麼?難道她在英國遇上壞男人啦?還法蘭西呢。老凡一下緊張起來。他決不能讓自己的妻子紅杏出牆。他媽的,在國內都沒有出牆,這牆居然出到國外去啦!太丟人了。要是她一出國就這麼放蕩,那他還算是她的男人麼?
老凡激動起來,鬼佬……鬼佬欺負你了?
茶香才不理睬他呢。你激動什麼?什麼鬼佬?人家英國男人才有禮貌呢。哪像你們中國男人?呸,中國男人更壞。
老凡歇斯底裏地吼道,什麼我們中國男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喊什麼喊?喊魂啊?茶香生氣了。告訴你,什麼也沒有發生。
真的?你說是真的!
茶香罵道,當然是真的。神經病。
老凡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著實嚇了一跳。
茶香憤恨地說,能嚇到你?你才讓我天天睡不著覺哩。我們在一起生活這麼久,你肚子裏有幾根腸子我都知道。你的腸子拐了幾個彎,我也知道。別看我遠在英國……哼,你每天的行動我都一清二楚的。
老凡心中一顫,瞧她說話,簡直跟偵探似的,莫不是她買通了人跟蹤調查他?
茶香隻顧說下去。你還不肯坦白,還想跟我繞圈子?說清楚,你到底在那個小賤人身上花了多少錢?
老凡嚇了一跳,背上冷汗淋漓。哪有的事啊。
茶香冷笑說,現在在醫院住院不花幾個錢,出得了院嗎?怪不得不給我們錢了。
啊,她怎麼知道阿菊住院的?是誰告訴她的?
你不用給我解釋,大男人敢做敢當。我隻是想問你,是不是想把我們娘倆就這麼扔在異國他鄉不管了?
怎麼可能不管?怎麼可能不管?他想告訴她最近生意一直不好,他沒錢……唉!
幸好他跟阿菊沒發生什麼,真是上天有眼,老凡有點暗自慶幸。哎,說起來應該感謝康仔的,因為現在看起來,反倒是康仔救了他。
茶香惱恨地說,如果你不想養我們,就離婚吧。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突兀地說話。在他,在他是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她離婚的。
茶香依舊憤憤然地說,當我什麼也不知道?那天在機場我就看出來了,別以為我什麼都看不出!女人最敏感的……什麼?沒有背著我?沒有對不起我?……我不管你,離婚吧。
老凡很驚訝很難過。她以前也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現在一吵架她就提出離婚?她現在完全靠他經濟接濟啊。換句話說,她現在完全靠他養著,為什麼她還這麼說話?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也可能是她們的生活出現困難。人一遇到困境,就特別容易暈菜,就容易說胡話。她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他鬱悶難當。他賭氣說,我知道了,我這就想辦法給你寄錢去。
不是錢這麼簡單。茶香突然說,我們其實一直性格不合,是吧?
性格不合?老凡猶疑片刻,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以前在國內那麼長時間,我們也沒有性格不合啊,現在你出國了,就性格不合了?
事實就是這樣。茶香仿佛有備而來,一點小事……就檢驗出來了。告訴你,其實在家我就受夠了。
什麼意思?老凡有點吃驚。
茶香決然地說,直說了吧,我不想跟你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
什麼?老凡頓時感覺天旋地轉。
我以前不是沒說,是沒有機會說。茶香不理會老凡,繼續說,以前沒有說,也不等於我沒有這樣想。
她這些話,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是有準備有計謀的,老凡的心痛苦得沒法自持。現在嫌他沒出息了,現在談性格、裂痕和問題了。老凡很悲傷。他想,沒錢就是沒出息?說起來,他也不是沒有一點錢。隻看看這一次出國花了多少錢!作為丈夫和父親,他可是盡心盡責。在這個喝口水都得花錢的城市,錢是那麼難賺……他忽然恨起這個城市來。深圳!這是什麼城市啊?為什麼在這個城市,別人永遠比他有錢?為什麼他辛辛苦苦許多年,卻仍然沒有錢?當初為了夢想賺更多錢,他毅然來到這座城市。本來,他可以喘口氣;本來,他可以過比較安穩的生活。可是攤上茶香這麼個女人……茶香啊茶香,你為何一定要去英國?
他不明白為什麼茶香出國後,他們之間的分歧和矛盾越來越大。他很難過。在國內,他什麼都讓著她。人就是這麼奇怪,你越讓著她,她就越不在乎你。
雖然他能夠感覺到茶香的絕情,可是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在悲傷和痛苦的心情中,他期望能夠用自己的真誠和獻身精神打動她。他近乎麻木地委托中介,很快將住著的舊房子賣掉,將錢寄往英國。他要證明,如果是為了她(當然,還有女兒),他是可以付出一切的一切的。他相信他們長達將近二十年的愛情和婚姻不會就這樣輕易解體,他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的真誠和無私。現在,他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當年來深圳,他就是這樣。隻是現在,他已經不複當年的年輕和勇猛。可是他得像剛來深圳那樣從頭開始。不得已,他在羅湖租了一間價錢便宜的簡陋出租屋。隻是十幾年過去,出租屋仍然不好找。城市愈來愈發展,城市也愈來愈富裕,而居住在出租屋裏的窮人,卻好像並不見減少。現在,他要回到他們的群體中去,那是他過去曾經熟悉的生活。
錢寄出去的那幾天,他心裏浮現出少許安慰。他祈禱著她們能夠渡過難關,祈禱著茶香能夠回心轉意,他祈禱著她們的一切能夠回到昨天。唉,這個世界夜長夢多。他祈禱著自己能夠堅持住,他祈禱和盼望著約兒早點學業有成。如果可以,就在英國找一份工作,那樣他就能夠跟著她們在一起。如果不行,就回國來。他唯一一個想法是,他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在一起,一家人就不要分開。
他現在很後悔。當時為什麼要讓她們去英國?其實,約兒在國內一樣可以受好的教育,一樣能快樂生活。在國內有飯吃有房住有錢花。在國內過的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踏實日子。為什麼一定要去英格蘭?
每天收檔時,老凡都會若有所失,總是算錯錢,阿菊便跑來幫他。阿菊從櫃台後麵拎出個袋子來,溫柔地說,這是我學著煲的冰糖雪梨,我媽教的,吃了好降降火。她現在仿佛有些喜歡他了。他舔了舔嘴唇,那裏滿是血泡。
老凡能感受這種關注和撫慰,但是他並不開心,他不喜歡阿菊跟康仔的關係。
他悶聲問,康仔沒來找你?
阿菊臉一紅,隻是不說話。
他忽然感覺抱歉,就沉悶地說,我隻是問一問。
他是來找過我幾次,阿菊支吾著,可是我沒有跟他去。
阿菊說康仔最近偷偷從香港進了一批外國舊衣服,給政府查到,被嚴厲地查封,還罰了一大筆錢。好端端一個公司,說破產就破產了。好在他舅舅幫忙,找人疏通關係,才沒被抓起來。
老凡嚇了一跳,怪不得好久沒看見康仔了。他喃喃自語說,那怎麼辦?
阿菊茫然說,還有什麼用呢?現在他的服裝店關了,也沒錢了。我怎麼能跟個沒錢的男人,我還有媽和妹妹呐。
每個人活著都不易,老凡心裏很感慨。幸虧她不知道我也沒錢了,成了個窮光蛋了,否則她也許早就跳槽了。
阿菊卻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隻是不經意地說,現在他,康仔他跟魯小梅好了。
老凡聽出來阿菊心裏有那麼一點嫉妒,他在心裏罵康仔簡直不是個東西。不過,他很快就原諒了康仔,因為起碼康仔尊重了他。康仔說,他不會再找阿菊,人家真的就沒有再找阿菊,起碼這個廣東仔說話是算數的。
他們無言地走出店鋪。老凡突然瞥見東門老街幽暗的轉角旮旯處,依稀站了一個人。確切地說,那是個黑影。哎,是不是眼花了?那恍若熟悉的身形動作,可不就是那個沉默寡言帥氣的小夥子嗎?啊,不就是他帶頭砸了他的店嗎?一想到這個,他立即激動起來。店裏的一切衰敗,全是因為這個混蛋!他拔腳跑過去。可是,那家夥剛才還懶洋洋倚靠在髒兮兮的牆邊張望呢,怎麼一眨眼工夫又不見了?
老凡站在牆邊發呆。阿菊好奇地隨後跑來。她不明白老凡為什麼突然飛奔來這黑暗的角落,四周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呀。老凡沒跟她解釋,也沒有流露自己的恐懼和擔心,隻是說,走吧。
她跟著他,抬頭望著百貨商場閃爍的霓虹燈,臉上有些迷茫。她是一個從小在四川北部鄉間長大的女孩子,遠道來到這個繁華熱鬧的南方城市,一切都是新鮮的。至於她心裏念想些什麼,老凡是不知道的。他低頭瞅了瞅她光潔年輕的臉,沒有看出什麼不同來。隻是覺得,她是一天一天慢慢成熟起來了。她喜歡笑,喜歡說話。不過,跟老凡在一起時,她不多說話也不多笑。當然,她不笑不說話,並不代表她不尊重他,也並不代表她不喜歡這個跟她一樣年輕的城市。
六
老凡擔心和懼怕茶香充滿醋意的猜疑與威脅。所以他暗下決心,今後要努力擺脫這種困境。他提醒自己,今後還是要多讓著點茶香,還是不能跟她吵嘴。妻子帶著女兒孤居海外也不容易,他要理解她體諒她。事實上,她們也並不是在國外享福,她們其實也是在為這個家,為今後的好日子,一起在奮力拚搏。
就在老凡自我批評時,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老凡沒想到,那以後茶香竟很少再打電話來。起初老凡還不覺得怎樣,隻是小心翼翼地想,這樣也好。但是,這一忍耐就是數月,他不能接受這樣寂寞而毫無溝通的關係。
生意仿佛也跟著鬧別扭,越來越差。也許,這一切都是因為茶香而發生的。為了茶香,他最近幾個月來都一直有意識地保持著跟阿菊她們的距離。上班時他不苟言笑,埋頭幹活。姑娘們緊張起來,無心銷售,也不敢跟他說話。
這結果,是使整個倫敦春天籠罩在愁雲慘淡中。老凡開始恐懼起來,他感覺缺錢是如此壓抑和可怕。多少個夜晚,他看著盒子裏的紙幣像老人的頭發一樣愈來愈少,就不禁心驚肉跳。對於他這樣一個做小生意的人,要想像城裏的達官貴人或者白領金領們那樣供妻女異國念書,分明就是在不自量力地分期供著一所耗費巨大的豪宅。
日子就這樣局促地挨過。他自己每天粗菜淡飯,努力節儉,期望從嘴裏節省出每一個安穩日子。當然,有時老凡也親自上櫃台照顧生意。其實那用不著他的,因為他來也沒什麼用。他不懂得一個憔悴的大男人站在那裏,女顧客會很不爽的,然而卻沒有任何人告誡他。那些店員們,競相慵懶地伸展著小蠻腰,塗口紅,修指甲,花枝招展,愛理不理的。
老凡正在鬱悶不知道該怎麼責備這些女店員時,康仔來了。康仔笑嘻嘻地說,凡哥,好久不見啊。
老凡沒有說話。昔日的朋友,現在卻沒有什麼話好說。有,也是一些不愉快的記憶。
那的確是一些不愉快的記憶。不知道為什麼男人們總是為了女人而發生這樣或那樣的衝突?此刻,他寧願將那些不快統統忘記掉。不過,看起來康仔似乎忘記得更快,兩個男人似乎在內心都不願意為了一個女人而失去難得的友誼。
老凡起初以為他要找阿菊。他現在想,由他去吧,自己應該從中退出來。後來忽然就記起,阿菊不是說他現在跟魯小梅好嗎?跟女孩子打交道,他其實不擅長,更不是康仔的對手。當然,現在他也沒有興趣去做康仔的對手。
真是大難不死。康仔自己歎息著說,凡哥你知道不?兄弟我差一點進去了。
老凡沉默著。
康仔真誠地說,還為阿菊的事生氣?不要讓一個女人影響我們兄弟的關係。
老凡孤傲地說,她不是我的女人。
康仔當然有不同的看法,他慨然說,一個男人有幾個女人算什麼?她是你的就是你的。隻是你沒有告訴我。不過小弟我也沒有對不起大哥你。
老凡搖搖頭說,你愛怎樣就怎樣好了。
康仔拍著胸脯說,兄弟我是絕對不會跟大哥搶女人的,你放心好了。
老凡沉悶地說,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嘻嘻,真是大哥風範,晚上請你喝酒。康仔誇獎說,這麼說,我可以跟阿菊說說話了?如果可以,我想重新調整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
老凡想,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阿菊不是說他現在跟魯小梅好了嗎?怎麼還打阿菊的鬼主意?他朝店裏努一努嘴,正好阿菊和魯小梅都在。她們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不知在鬧什麼玩。見康仔來,阿菊的小臉一歪,不理睬他。魯小梅卻迎上來。康仔偏不跟魯小梅說話,他涎著臉去找阿菊說,阿菊阿菊,你這麼快就忘記你大哥我了?
阿菊有些窘,冷淡地說,忘是沒忘記,不過也記不起來了。
康仔嬉皮笑臉地說,嘻嘻,這是什麼話?怎麼聽不懂?
阿菊也不瞧他,說,中國話。你是中國人都聽不懂中國話,你還是中國人嗎?
哎,我會不是中國人?康仔笑嘻嘻地說。阿菊啊,我原不知你是大哥的人——我有得罪的地方,請原諒啊。
什麼大哥的人?阿菊驚奇地問,鼻子裏哼了一聲。
沒有得罪就好。康仔笑嘻嘻地說,我希望沒有得罪哩。說罷,他自己找台階下,說要邀請大家一起去吃飯飆歌。他說主要是好久沒見到凡哥了,一定要一醉方休。
你都沒錢了,還這麼亂花錢。阿菊哼了一聲。魯小梅在那邊不高興,她怪康仔冷落了她,紅著臉,掙紮著要離開。康仔趕緊又去安撫她。好在魯小梅是個心兒淺的女孩兒,兼之又喜歡康仔,裝作高傲固執了一會兒,很快就放棄了堅持,棄甲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