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康仔表現得十分慷慨大方,他真誠希望彌合跟老凡的關係,所以很舍得花錢。何況還有眾女孩新鮮甜美話語的輪番潤滑,也就盡釋前嫌。大家酒足飯飽後,又到春風路的KTV飆歌,一夜盡歡。
茶香依然沒有什麼音訊。有時老凡在網上跟約兒聊天,茶香再也不像平時那樣在旁邊時不時插話。現在老凡甚至不知道她的行蹤。
老凡悶悶地問,約兒,你媽總不在家?
約兒支吾著說她也不太清楚。她說她隻知道老媽最近經常去倫敦的中國城學英語,可能是交了不少華裔新朋友。那天老媽無意中還說過她想去打工呢,不過沒見她真要去。
老凡“哦”了一聲。他知道,茶香自從嫁給他後,過的雖不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卻也沒太多操勞辛苦。細皮嫩肉的一個小家碧玉,哪會打工啊。
又一日,約兒突然發了個緊急求助的消息,說原房東不肯讓住了,要她們在一周之內另尋房子搬出去。她們已欠多月房租。她要老爸趕快救急。
欠房租?怎麼一直沒聽她們提起過?茶香到底還有多少事沒有告訴他?以前寄的錢都用做什麼了?
沒料到茶香今日竟待在電腦旁,她平靜中帶有挑釁地說,你可以不管,——反正你也不想管。
老凡愣住了,什麼叫作可以不管?不想管?難道有人替他管?老凡的心有點亂。茶香對他跟阿菊的事仍舊充滿興趣和嘲諷。
茶香陰陽怪氣地說,你跟那個四川小妖女,叫什麼菊的,現在快活死了吧。
老凡聽到她提到小妖女幾個字,就不高興。可不可以說點別的?
茶香挖苦說,我隻是關心你。一定要說別的,那就離婚吧。
老凡好歹還是個血氣男人,這回聽了終於發怒,就狠心說,你現在張嘴離婚,閉嘴離婚。離就離!誰還怕你?
茶香冷冷地說,我們也不要說誰怕誰,就這麼定了。
老凡哼了一聲,悶聲說,我老凡說到做到。隻有一個條件,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那麼想離婚?
茶香有點難堪地說,不說可以嗎?
老凡也很固執,決不讓步說,那你休想離婚。
那邊沉默了片刻,就說,一定要知道?
老凡愣勁上來了,悶聲悶氣說,死也要死個明白。
茶香說,不說不是更好?
老凡於是發狠說,你若說了,我立刻離。
這可是你說的。茶香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所以立即接嘴說,罷罷,早說也是說晚說也是說。為什麼要離婚?實話告訴你,我愛上了別的男人。
七
老凡根本沒有想到茶香會以這樣的方式跟他分手和決裂。不過他知道,女人一旦狠下心來,是很冷酷的。茶香也不例外。
老凡深受傷害。那天以後,他每天在惶惑、不安和極度痛苦中度過。他與她的關係既已如此,看來是沒有什麼可能恢複的了。現在,他盡量避免想到茶香。他不能去想她,不能去想他們的往事,一想那些,他就心疼不已。
後來,他甚至避免與她在網絡上相遇,他不願麵對她咄咄逼人的絕情。這樣時隱時現尖銳難耐的痛楚,像嚴寒冬季的風濕關節炎,令他痛不欲生。
那一天胖子康仔又來找他飲茶,不經意間說到他舅舅從歐洲回來。他還不知道老凡跟茶香的關係已經進入嚴酷的冰凍期。
康仔熱切地說,凡哥,你說怪不,我舅舅竟然在倫敦會認識茶香姐!倫敦那麼大個地方喔。
老凡不想提茶香,他也不想讓康仔知道他們夫妻現在的垂死關係。他罵道,倫敦?你舅舅不是在中醫院麼?什麼時候調到倫敦工作了?連你也來騙我。
調到倫敦工作?康仔有些疑惑地說,聽我說,在市中醫院工作的是我的二舅,從歐洲回來的是我的大舅。
老凡將信將疑,你有兩個舅舅?
康仔說,兩個?三個舅舅也有啊。還有一個小舅舅在廣州一個區政府裏做小官,隻是沒告訴你。我媽家兄弟姐妹多得很。
康仔的大舅回粵東老家了,康仔說他一周後返深。老凡想起茶香有許多疑團搞不清楚,就想,也許康仔大舅能夠提供點什麼,幫他弄明白茶香在倫敦的情況。那樣,他或許才能真正死心。
一周後康仔大舅如期回深,他們在佳寧娜酒樓見麵。大舅年過六旬,臉色紅潤,保養得很好。
康仔笑嘻嘻說,大舅,那天你說的茶香——外國名字叫什麼啊?你知道麼,她就是凡哥的太太。
大舅回憶說,珍妮啊?知道知道。她中文名字是叫茶香,是你們深圳去的嘛,噢,原來是凡老板的內人啊。她現在倫敦有錢的華人圈子裏是個活躍人物。舞跳得好,人又漂亮……凡老板真有福氣。
老凡過去從來沒過問茶香在倫敦的日常生活。茶香經常在倫敦有錢的華人圈子裏交際,她常去跳舞,還結交了許多朋友,這些情況他以前根本不清楚。
他隻知道,結婚前茶香是個喜歡文藝的女青年。結婚後,她就不怎麼出去玩了。她在家裏相夫教子,是個安靜女人。他有些懷疑康仔大舅關於茶香在倫敦的生活描述。
再說,憑他寄給茶香的那點錢,她也完全不可能去過那種奢華的生活。老凡一度懷疑康仔大舅也許認錯了人。隻是他說的姓名、城市、個人特征,還有基本情況,無一不相吻合。不僅如此,康仔大舅說是倫敦有錢的華裔男人介紹她進入那個富貴社交圈子的。他不敢往下想,羞恥和憤怒像熱帶地區瘋狂生長的草木一樣,在老凡胸中迅速積蓄和長大。
康仔不停慫恿著大舅介紹倫敦華人界的各種逸聞趣事。大舅在國外的生活平靜,回到國內就來到一個喧嘩的世界,他很開心有沉默而善於聆聽的聽眾。不過,他還是注意到麵前這個中年男人的神情發生了變化。
大舅恰當地表示了關切,他問,凡先生,你沒有什麼不適吧?
老凡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來,沒什麼,喝酒。康仔,你幫著招待好你舅舅。
康仔就跟大舅說,凡哥怕他太太在倫敦人生地不熟的,沒人照顧,所以一直很擔心。
大舅聽後沉吟了一會兒說,凡先生,尊夫人聰明活絡,又有凡先生的經濟支持,生活自然不成問題。隻是她年輕貌美,獨居異國,終非長久之計。你還是要趁早過去團圓。
這餐飯吃得艱難。好歹吃完,老凡將杯中剩酒仰頭喝盡,起身告辭。從酒樓出來,冷風一吹,不勝酒力的老凡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樓道裏幾位身著旗袍的妙齡女郎朝他眉目傳情,他也視而不見。此刻他的身體內部,有一股難抑的熱流在奔湧激蕩,他口幹舌燥,頭暈目眩……啊,怪不得最近一段時間茶香很少來電話!怪不得她即使需要錢口氣也愈加冷淡!怪不得她越來越敢於指責他的種種不是!想到這些,他臉色煞白,先前隱藏不現的乖戾命運,現在終於露出它的狠毒和猙獰麵孔。走出電梯,他沒注意到大廳外轉角黑暗處,有數雙賊亮賊亮的罪惡眼睛,仿佛像不祥的命運在緊緊咬著他……他們打算乘人之危,一擁而上,惡狠狠地報複他……前麵是高高的台階,延伸而下。可是他軟綿綿的,卻踏了個空。頓時,他的身體在空中飛蕩起來,仿佛小船在海中顛簸……他隻覺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八
所幸老凡受傷不重,至少從表麵上來看,是不太嚴重。不過,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執意要從醫院出來,醫生仍是不肯讓他走的。醫生認為他不完全像是摔跤所致的傷,他的身體和頭顱都有物體擊打所呈現的特征。這些征候與摔跤所致的傷混合在一起,讓醫生們診斷起來有些困難。雖然還不能肯定他受的傷有多重,但他們認為他的大腦應該是受了內傷,而這內傷因為老凡的不配合,現在尚沒有真實地檢查出來。進醫院的原因也說法不一,老凡自己說是摔了一跤,而送他來的的士司機則說是打群架。的士司機說,他被一群黑衣男人瘋狂毒打,那夥人下手狠極了……不管什麼原因,老凡都不同意住院。老凡不同意是有道理的。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已經沒有錢讓自己再做這樣那樣名目繁多的檢查了。
他在心裏自認倒黴。他認為自從妻女出國後,他的命運之神就不再守護他。他連溫柔的妻子都無法說服,他也就不想再跟殘酷的命運抗爭。從醫院出來,他的腦袋纏滿白色紗布繃帶,肩膀也是,到處白花花的,滲透著一小片胭紅,活像電影裏國民黨的殘兵敗將。也許是摔重了點,他依然覺得自己駕馭不了自己的身體,走起路來騰雲駕霧的。路上的行人,特別是他所居住的那片城中村裏那些陌生的熟麵孔,更是紛紛張著驚詫的嘴巴,好奇地望著他。他一概慵懶地不加理睬。
回到家裏,他像往常一樣打開電腦,就看到茶香通過信箱傳來的“離婚協議書”。
他沒想到,茶香會這麼快——仿佛是為了驗證康仔大舅的正確性,會如此急不可耐地催促他。
文件很簡單,主要意思是,鑒於老凡有外遇,既知事情無可挽回,本著體諒為先,助其實現新的婚姻理想,特同意離婚。財產歸屬目前已經各得其所,因無分歧,雙方不再追究。
她說我有外遇?竟然是她同意離婚?老凡有些暈,現在他連憤怒都沒有了,他很頹喪地關掉了電腦。唉,分明是她要拋棄我,是她要求離婚的,她竟然還假惺惺地說什麼她同意!
老凡沒有表情,心裏的苦笑漸漸變成了絕望。是了,他再沒有什麼錢財可以給她了,他已經是一個窩囊廢。
在內心深處,他對茶香依然難以舍棄。怎麼說,她也是與他近二十年同甘共苦相依為命的夫妻。過去年輕時,茶香常常擔心和害怕他在深圳這麼一個燈紅酒綠的城市裏學壞變壞,對他生活上小心照顧,感情上溫柔相待。那時她是十分顧惜他的。可是現在,情況完全顛倒和改變……
這個世界多麼奇怪啊。現在,他腦子變得亂糟糟的,人也懵懵懂懂。他隻不過是想要自己一家人的生活變得更好些,他相信茶香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不知為何,她出國後,一切就徹底改變了。
英格蘭……隻為了一個英格蘭!
他還能夠站立起來麼?還能夠像正常男人那樣工作和生活麼?他在一片混沌和虛無裏探詢和摸索,感到深深的無助和絕望。當一個人失去他的最愛,天空就不再蔚藍,街道就不再親切,人群就不再溫暖。
他搖晃著站起來,慢慢扶著走出出租屋。
他本來想要去一個地方,那地方他十分熟悉。那裏曾經是他的家,他多麼喜歡女兒約兒住的那個房間。那房間朝西,有個窗口,窗口朝著英格蘭。如果從那裏一躍而下,他固執而深情的靈魂,是不是就可以像季風一樣,晝夜兼程,飄向英格蘭呢?
可惜,現在那套房子已經賣掉了,曾經熟悉和親切的地方,已成為別人的家。一想到這個,他就特別心疼。
出租屋的破鐵門在身後咣的響了一聲。他正在發懵,手機忽然在口袋裏悶悶地響了起來,原來是阿菊。阿菊的語氣慌亂,在電話裏顛顛倒倒,絮絮叨叨。她說有重要的事要見他。
見我?一定要見?會是什麼事?老凡的心,忽然像暗夜裏劃過一顆微亮的流星。啊,這是一個希望嗎?
該不會又出什麼事了吧?不過,現在即使出了什麼事他也不在乎了。也許,阿菊喜歡他?他的心,搖搖晃晃地升起一線希望來。我、我怎麼沒有看出她喜歡我?他搖了搖頭。阿菊,不過是個小姑娘,有點懂事,有點小心計。當然,她可能喜歡康仔。可是,康仔沒錢她就離開了康仔。如今,與康仔相比,他更加沒錢。
阿菊問,你在哪裏?
見就見吧。他告訴她在一家咖啡館,這地方他過去從來沒有去過,但是他現在很想一個人待在這樣充滿域外風情的場所。他沒有出過國,而且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希望出國。好在這是外國人開的咖啡館,他沒有出過國,就不能在外國人開的咖啡館坐一坐?
等人的時間是漫長的,但是老凡不覺得。本來,他想保持原有的邋遢跟阿菊會麵。後來他想,他不能在與阿菊的相見中,留下一副惡劣齷齪和血腥的形象。所以,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把肮髒的白色紗布繃帶拆掉,血淋淋的傷口一下子就露在外麵。不過,男人心裏的傷口呢?那是怎麼也看不見的。
天色漸晦,咖啡館門口走進來一個人,輕盈,小心,生怕撞到人。那是阿菊了。阿菊是內地農家孩子,從沒來過如此時尚之地。她感到別扭,新鮮,好奇。
阿菊一定是看見他頭上和身上的傷了,驚問,啊你!你……怎麼了?她臉上顯出心疼的樣子,這使老凡產生了某種錯覺。
一點小傷……沒關係。他輕鬆地說。
真的麼?阿菊不太相信。她被眼前的環境搞得縮手縮腳的,語無倫次。她說,為什麼來這樣的地方?好貴的。
老凡輕輕說,貴就貴點吧,反正也不常來。
穿藍製服的漂亮服務女生,端來兩杯放了薄荷的涼水。阿菊端起來喝了一口說,怎麼是涼的?——涼的還收錢!
服務生說,是放了薄荷,這個不收錢的。——您要熱的嗎?馬上給您送來。
服務生果然送來一杯熱騰騰的茶。阿菊遞給老凡說,凡老板,喝杯茶先。嘻嘻,不要錢的哦。
她來深圳不到一年,廣東本地話已說得蠻地道。老凡雖心灰意冷,卻經不住她眼光撩撥,有點慌亂地躲避著。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就在前不久,他還懵裏懵懂地差點愛上她。現在他再也不敢去想象他與她可以有什麼親密關係。
他知道,他的生活基本是無趣的。整整四十幾年,他的故事那麼單調乏味。即使有女主角出現,那也是年輕時短暫的曇花一現。後來的他埋頭做生意,隻知道進貨出貨,仿佛忘記了周圍的世界。說起來,這樣的感覺器官萎縮的男人,在這個濫情的時代似乎已經絕跡。在他平淡的生命中,結婚以後,就再也沒有奏響過繾綣動人的情愛篇章。康仔多次嘲笑他作為一個活生生的男人簡直白活了,簡直褻瀆了寶貴的生命。
隻是現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像是遭遇了突如其來的龍卷風,轉眼之間便消失於無形。英格蘭!英格蘭對他來說像一個黑洞,將他的女人、家庭、愛情和生命,一切的一切都吸進去了。他未曾料到他可以失去得如此之快。喪失。消失。不見了。他的她(妻子和女兒),不再跟他有關係了。就隻那麼短短的一句話,就可以令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多少年的至親之人,從此海天相隔,永不相見,那決然慘然的情形令人驚愕和傷痛。他失去了生命中的至愛,他四十多歲的生命之花,也像鏟斷了根須的野草一樣,行將枯萎和死亡。
他有氣無力的。你找我什麼事?
阿菊有些害怕,輕聲說,先不說行嗎?喝杯東西先。
他們就問服務員要了菜譜來看。然後,他們要了兩杯咖啡:一杯愛爾蘭咖啡,一杯意大利咖啡。
阿菊輕叫了一聲說,一下子就喝了兩個國家。
老凡被她逗笑了。
阿菊吸著咖啡說,哎,好苦。
他說,咖啡,就是這個苦味。
阿菊皺眉說,這麼苦,為什麼還要喝?人真是好奇怪。
老凡無奈地說,人都是這樣的。
阿菊想了想說,凡老板,我是來辭職的。
老凡聽了,沒有吱聲。
為什麼,阿菊好奇地說,為什麼你不問問原因?
他依然不吭氣。她就試著想要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他。
你的太太打了電話給我,你太太指責我影響了你們的夫妻關係,她很不高興。你……你太太還要我嫁給你!她忽然有些忸怩,做出驚愕樣子說,有沒搞錯?天下哪有這樣的女人,要別人嫁給自己的老公?
老凡依然沉默著。老凡的沉默讓她愈來愈不安,愈來愈煩躁。
忽然,老凡輕輕嘟囔了一句說,康仔呢?你跟他說了沒有?
阿菊一愣。跟康仔說什麼?這跟康仔有關係嗎?她很奇怪他這樣說話。他莫不是糊塗了?要知道,她早跟康仔沒什麼關係了呀。
他一直覺得,阿菊跟康仔其實是蠻配的。每次想起來這個,他就有些慚愧和不安。他已經記不起來阿菊曾經告訴過他,康仔現在已經跟魯小梅要好了。他的腦子裏隻記得康仔跟阿菊。
他有些迷惘地嘀咕說,也好也好,回家也好。
阿菊看他言辭閃爍,說話艱難,有些詫異,就埋怨道,哎,你沒事吧?怎麼連說話都沒力氣?都是你太太!她不來照顧你,自顧自地跑到外國去!她為什麼要去英國?如果你太太她在這裏,我倒是蠻想跟她說的……哼,如果,如果我真的喜歡你呢?
喜歡我?老凡愕然地看著她。她的臉仍舊有些孩子氣,熱切,紅暈,迷人。他的內心像炊煙一般嫋然升起一種莫名的親切和感動,不過很遙遠,仿佛在遙遠的夢中。他的嘴唇嚅動了一下,沒發出聲音。他受傷的腦袋疼痛得厲害。周圍隻有阿菊啜飲咖啡的輕微聲音。當然,他已經聽不見那些過於微弱的聲音。
阿菊羞澀地笑,輕輕說,你是不是想問,我喜不喜歡你?
天呐!……老凡眼睛裏掠過一絲溫暖的閃電。
喜、喜歡又怎樣呢?阿菊明亮純淨的眼睛裏突然有一絲絲恐慌。哎!你有老婆!有女兒……你老婆還找上門來罵我!她忽然怔怔地站起來,兩眼緊緊盯著他的臉。他疲遝的樣子看來讓她害怕。哎,她還是個孩子呢。她有些控製不住,又煩躁又慌亂,還不知所措。
謝謝你請我喝咖啡,我、我要走了。阿菊說罷,逃跑似的慌忙離去。
別、別走。老凡心裏一著急,欲扶住桌子站起來。阿菊,阿菊。他拚盡全力喊,可是並沒有聲音出來。他喊時身體在顫動,碰翻了桌上的瓷杯,溫熱的咖啡漫了一桌。杯子的碎片,清脆地在地上跳動,然後乖乖地趴下。原來,那是一隻燒製有英國國旗圖案的瓷杯。英格蘭!
他愣住了。憔悴而疲憊的臉,掠過一片迷茫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