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玄奘傳》裏對那爛陀的描述更是詳盡:
六帝相承,各加營造,又以磚壘其外,合為一寺,都建一門。庭序別開,中分八院。寶台星列,瓊樓嶽峙;觀竦煙中,殿飛霞上。生風雲於戶牖,交日月於軒簷。加以淥水逶迤,青蓮菡萏,羯尼花樹,暉煥其間。庵沒羅林,森竦其外。諸院僧室,皆四重重閣。虯棟虹梁,綠櫨朱柱,雕楹鏤檻,玉礎文?。甍接瑤暉,榱連繩彩。印度伽藍,數乃萬千;壯麗崇高,此為其極。僧徒主客,常有萬人。
對於玄奘來到這裏的情況,這書中也有詳盡生動的敘述:
向幼日王院安置於覺賢房第四重閣。七日供養已,更安置上房,在護法菩薩房北,加諸供給。日得贍步羅果一百二十枚,檳榔子二十顆,豆蔻二十顆,龍腦香一兩,供大人米一升。其米大於烏豆,做飯香鮮,餘米不及。唯摩揭陀國有此粳米,餘處更無。獨供國王及多聞大德,故號為供大人米。月給油三升,酥乳等隨日取足,淨人一人,婆羅門一人,免諸僧事,行乘象輿。
除了玄奘以外,還有別的一些印度本地的大師。《大唐西域記》裏寫道:
至如護法、護月,振芳塵於遺教;德慧、堅慧,流雅譽於當時。光友之清論,勝友之高談,智月則風鑒明敏,戒賢乃至德幽邃。
看了這段描述,我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座極其壯麗宏偉的寺院兼大學。四層高樓直刺入印度那晴朗悠遠的藍天。周圍是碧綠的流水,水裏麵開滿了荷花。和煦的微風把荷香吹入我的鼻中。我仿佛看到了上萬人的和尚大學生,不遠千裏萬裏而來,聚集在這裏,攻讀佛教經典和印度傳統的科學宗教理論,以及哲學理論。其中有幾位名揚國內外的大師,都享受特殊的待遇。這些大師都峨冠博帶,姿態肅穆。或登壇授業,或伏案著書。整個那爛陀寺遠遠超過今天的牛津、劍橋、巴黎、柏林等等著名的大學。梵唄之聲逖雲霄,檀香木的香煙繚繞簷際。夜間則燈燭輝煌,通宵達旦。節日則帝王駕臨,慷慨布施。我眼前是一派堂皇富麗,雍容華貴的景象。
我仿佛看到玄奘也居於這些大師之中,住在崇高的四層樓上,吃著供大人米,出門則乘著大象。我甚至仿佛看到玄奘參加印度當時召開辯論大會的情況。他在辯論中出言鋒利,如懸河瀉水,使他那辯論的對手無所措手足,終至伏地認輸。輸掉的一方,甚至抽出寶劍,砍掉自己的腦袋。我仿佛看到玄奘參加戒日王舉行的大會,他被奉為首座。原野上氈帳如雲,像馬如雨,兵卒多如恒河沙數,刀光劍影,上衝雲霄。戒日王高踞在寶帳中的寶座上,玄奘就坐在他的身旁……
所有這一些幻象都是非常美妙動人的。但幻象畢竟是幻象,一轉瞬間,就消逝了。書上描繪的那種豪華的景象早已蕩然無存,我眼前看到的隻是一片廢墟。連斷壁頹垣都沒有,隻有從地裏挖掘出來的一些牆壁的殘跡。“庭序別開,中分八院”,約略可以看出來。至於崇樓峻閣,則隻能相尋於幻想中。如果借用舊詩詞的話,那就是“西風殘照,漢家陵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