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心與物遊(12)(1 / 2)

我們走在洞子前窄窄的石徑上,邊走邊談,邊談邊看,注目凝視,潛心遐想。印度朋友告訴我說,深澗對麵的山坡上時常有成群成群的孔雀在那裏遊戲、舞蹈,早晨晚上孔雀出巢歸巢時鳴聲響徹整個山澗。我隨著印度朋友的敘述,心潮騰湧,浮想聯翩。我仿佛看到玄奘就踽踽地走在這條石徑上,在陰森黑暗的洞子中出出進進,時而跪下拜佛,時而喃喃誦經。對麵山、坡上的成群的孔雀好像能知人意,對著這位不遠萬裏而來的異國高僧舞蹈致敬。天上落下了一陣陣的花雨,把整個山麓和洞子照耀得光輝閃閃。

“小心!”印度朋友這樣喊了一聲,我才從夢幻中走了出來。眼前沒有了玄奘,也沒有了孔雀。盼望玄奘出現,那當然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盼望對麵山坡上出現一群孔雀總是可能的吧。我於是眼巴巴地望著山澗彼岸的山坡,山坡上綠樹成蔭,雜草叢生,榛莽中一片寂靜,鬱鬱蒼蒼,卻也明露荒寒之意。大概因為不是清晨黃昏,孔雀還沒有出巢歸巢,所以隻是空望了一番而已。我們這樣就離開了阿旃陀。石壁上絢麗的壁畫,跪拜誦經的玄奘的姿態,對麵山坡上跳舞的孔雀的形象,印度朋友的音容笑貌,在我眼前織成一幅迷離恍惚的幻影。

離開阿旃陀,我們怎樣又到了桑其的,我現在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了。在我的記憶裏,這一段經過好像成了一段曝了光的底片。

越過了這一段,我們已經到了一個臨時搭成的帳篷裏,在吃著什麼,或喝著什麼。然後是乘坐吉普車沿著看樣子是新修補的山路,盤旋駛上山去。走了多久,拐了多少彎,現在也都記不清楚了。總之是到了山頂上,站在舉世聞名的桑其大塔的門前。說是塔,實際上同中國的塔是很不一樣的。它是一個大塚模樣的東西,北海的白塔約略似之。周圍繞著石頭雕成的欄杆,四麵石門上雕著許多佛教的故事。主要是佛本生的故事。大塔的來源據說可以追溯到公元前阿育王時代。無論如何這座塔總是很古很古的了。據說,它是同釋迦牟尼的大弟子大目犍連的舍利有聯係的。現在印度學者和世界其他國家學者之所以重視它,還是由於它的美術價值。這一點我似乎也能了解一點。我看到石頭浮雕上那些仙人、隱士、老虎、猴子、花朵、草葉、大樹、叢林,都雕得形象逼真,生動飽滿,簡簡單單的幾個人和物就能充分表達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內行的人可以指出哪一塊浮雕表現的是哪一個故事,藝術概括的手段確實是非常高明的。我完全沉浸在藝術享受中了。

事隔這樣許多年,我們在那座小山上呆的時間又非常短,我現在再三努力攪動我的回憶;但是除了那一座圓圓的所謂塔和周圍的石雕欄杆以外,什麼東西也攪動不出。山勢是什麼樣子?我說不出。塔的附近是什麼樣子?我說不出。那裏的山、水、樹、木都是什麼樣子?我也說不出。現在在我的記憶裏,就隻剩下一座圓圓的、光禿禿的、周圍繞著石欄杆、欄杆上有著世界著名的石雕的大塔,矗立在荒煙蔓草之間……

我們怎樣到的那爛陀,現在也記不清楚了。對於這個地方我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在長達幾百年的時間內,這地方不僅是佛學的中心,而且是印度學術中心。從晉代一直到唐代,中國許多高僧如法顯、玄奘、義淨等都到過這裏,在這裏求學。玄奘在《大唐西域記》裏麵對那爛陀有生動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