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3)

人生是跌宕起伏的,但大多情況均屬於人為因素,所以完全可以用愛心來避免。老二排的人,除了陳東和李運開,都在烈士陵園聚齊了。能說話的和不能開口的,躺著或者站著的,在這裏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令陳沂生想象不到的是,老連長徐軍也特意趕來了。多年的不相往來,令二人產生極深的隔閡,連相互點點頭,也成了一種無奈的應酬。

“老連長……”

徐軍沒理他,徑直走到雪梅墳前,彎腰放下一束鮮花。

“老連長!”

給雪梅行了三鞠躬,徐軍默默走到一旁,拔去了李強墳上的枯草。

“老連長……”

“陳沂生,請您老人家以後別這麼叫我,我姓徐的肩膀窄,扛不起你的尊重!”

“這……”撓撓頭,看一眼身旁的兄弟,老陳臉色十分尷尬。

“你陳大膽是個標準的軍人,可我不是,我隻是個想討生活的小市民。”

囁嚅著,老陳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因為你,我差點沒吃官司。要不是老馮和衛國幫忙,估計下場也和那倒黴的袁光一樣,窮困潦倒,病死在鳥不拉屎的大西北。出道題,麻煩您好好算一算:就因為想做英雄,有多少人陪你吃了瓜落?”

這是個複雜的數學題,其複雜程度,令一項自詡光明磊落的老陳,也感到了無比的壓抑。

“嗬!站在那些戰友的墳前,你覺得做英雄很劃算麼?還敢說自己問心無愧麼?你說你啊!就是個農村來的大頭兵。提幹、轉業、找個好工作,哪個兵不是這麼走過來的?可你非要出奇冒泡,顯擺什麼過硬的軍事素質,結果怎樣?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最後連工作都沒保住。你說這又是何苦呢?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誰不知道。可大夥為啥都不做,偏偏最後就顯到你了?哼哼!想叫我替誰賣命,對不起,我得看值不值。老話怎麼說?‘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人家給你什麼好處了?弄得你非要這麼賣命麼?嗬嗬!結果混來混去,連入個黨人家都不要你!”

字字誅心的語句,仿佛一把鋒利的尖刀,在老陳心頭那血流成河的傷口上,不停地剜動著。他想替自己辯解,可想來想去,一時又無從著手;他想哭,但心緒百轉後,卻又啞口無言欲哭無淚。做人,其實真的很難,與其一輩子生活在痛苦和自責中,倒不如用個美好的願望,來不斷麻痹自己。

“老陳哪,唉……”長長歎了口氣,徐軍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又道,“這世間的人,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一個好與壞,根本就概括不了人這一生。就說說雪梅吧,你認為她是不是好人?可誰又知道為了參軍,她居然去和武裝部的人睡覺?像這種行為,你到底該怎麼評價她?”

徐軍的話猶如一記重錘,將心底單純的老陳敲得頭昏目眩。

李強、徐軍原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在命運的捉弄下,他們卻不約而同愛上了李雪梅。後來適逢部隊征兵,並不符合當兵條件的李雪梅,因迫於無奈,最後隻好通過不正當手段,達到了自己的正當目的,離開了那個叫她深惡痛絕的農村。不過這個秘密卻被徐軍無意獲悉了,出於憤恨,也是嫉妒使然,他把秘密告訴給雪梅傾心的李強,結果在三個之間,便造成了永遠無法彌補的裂隙。

這就是雪梅痛恨徐軍的原因。複雜的感情糾葛,令外人無法想象。現如今,在李強身邊本該埋葬陳沂生的地方,卻成了雪梅的最終歸宿。一段揮之不去的記憶,一段糾纏不清的恩恩怨怨,伴隨著冉冉散盡的硝煙,終於被厚厚的荒土永久封存了。但塵歸塵、土歸土,哀怨變成了回味,憎恨成為了傷感,隻有親身經曆者,才能領略出這其中的苦辣酸鹹。

“好自為之吧……”隨著哀哀的歎息,徐軍轉身向山下走去。並沉悶的空氣中,留下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人這輩子啊,不能總活在夢想中。不然,現實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老連長的一番話,直接戳向了老陳的痛處,令性情憨厚他,幾乎是痛不欲生。從陵園回來後,陳沂生就變得不會笑了。總是呆呆坐在那棲身的小棚裏,獨自回想著不平凡的過去。

這輩子,除了一個“戰鬥英雄”的頭銜,他還真是沒得到過什麼實惠。現在單位黃了,自己又失去了生活來源,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就成了擺在麵前的最大難題。曾經他也一度努力過,希望再找個適合自己的工作。可他一無文憑,二無學曆,“再就業”對他來說,跟“解放台灣”都快有得一拚了。

王誌偉想叫他過去當保鏢,卻被老陳給委婉謝絕了。理由很簡單,他不想經常看見那令人討厭的劉衛國。小米、馮剛等人也沒少周濟他,不過靠人周濟,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所謂救急不救窮,自己的日子,最終還得靠自己過。後來實在是沒辦法了,走投無路的老陳,隻好一咬牙,拄個“力工”大牌子,整天蹲在路邊,向進城打工的農民立正、稍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