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眼前的水花/湍流/豪雨不禁讓人懷疑自己到底漂流到哪個暴風雨海域。
涼月睜大視野快被剝奪的雙眼想看清前方——呼吸不順/還很丟臉地又嗆到了。
單單隻是將氣囊困在桌子上的克難筏、將自己綁在筏上的繩索、還有筏的另一頭以同一條繩索聯係住的男人,就是自己賴以活命的一切了。涼月迫不及待想早點脫離這個愚蠢的狀況,專心一意不停踢水。
“還差一點點!就快到對岸了!快遊,黑犬!讓我瞧瞧你的毅力!”
派屈克在筏的彼端呐喊——與其說受到他的激勵,不如說涼月想早點遊到對岸好恰似對方的恨意完全燃燒,藉此在任何特甲與傳送後援都沒用的湍流中掙紮前進。猛然驚覺時,她已朝草叢一頭撞上去。
綁在腹部的繩索被一把扯開——手臂被抓住——整個人被提上去。
克難筏自身體下方消失、轉眼間就順著水流衝走了。
涼月連一絲在大地上落腳的喜悅也沒有,慌忙爬上斜坡/攻頂/在平坦的草地上滾轉、氣喘籲籲。刺客派屈克俯視著她說:
“這裏還不是終點。”他拿到割斷繩索——迅速拔腿狂奔。
《黑犬,聽到請回答。黑犬。》無線電響起——米海爾。
《是,中隊長!》上氣不接下氣——叉開腿停下。《她們兩人呢?平安無事嗎?!》
《紅犬與白犬都沒事。紅犬擊退了地方特甲兒童。白犬身受重傷,但她自行做了應急處理。你們三人果真都是鬥誌驚人的戰士。盡管受創嚴重,依然沒讓傷害波及一般百姓、擊退了敵人。你那邊的狀況如何呢?》
聽到夥伴們沒事,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心中回應:我也剛渡海上岸。《我正要前往機場的供電管理設施。有個拜仁在說調查電力就能找出敵人的藏身處。》
《那是公安常用的搜查手法,相當聰明的對策。隻有你們兩個應付得來嗎?》
《咦……》涼月暗忖:我是被交付了什麽跟什麽任務來著?《不就是救出女飛官,再將白種女人、唐裝集團跟那個理察什麽鬼以及地方的特甲兒童痛毆一頓、踢回他們故鄉就好了嗎?》
《你隻要能完成前麵一半,我的官階就讓給你。狀況一有變化就向我回報。》
《了解。》通訊結束——兩人繼續冒雨奔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我又需要你的拳頭了,黑犬。”派屈克敲敲上了鎖的堅固鐵門。
叫你別那樣叫我,你是聽不懂啊——涼月以調整好呼吸為優先,隻在心中回駡/將鐵門一拳打飛。
警報聲大作——派屈克抓起滅火器敲壞警衛室門把/嫺熟地關掉警報/順便將全部置物櫃的鎖“喀鏘、喀鏘”敲壞,物色裏頭的東西。
這是搶劫吧?這麽限定嘅涼月打開冰箱——發現瓶裝水=未開封。
她毫不客氣地開來喝。雖說剛才差點淹死,不過現在喉嚨實在渴到不行。
“幸好這裏不是叢林,文明的產物處處可見,謝天謝地。”
派屈克——將警衛製服朝涼月一丟,自己也拿出瓶裝水喝/另一隻手快速解開上衣紐扣。顧慮一下別人吧,混裝。男人露出鍛鐵般的解釋胸膛/涼月不悅地移開目光/抱起衣服走到隔壁房間。結束從早上算起不知第幾次的換裝後回到原處,派屈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將某個東西遞給她。
“冒險之後本來就會找到寶物。想抽的話就趁現在多抽幾口。”
香煙=Lucky
Strike——警衛買的。
居然被大人勸菸——有點畏懼——從煙盒拿出一根叼著。
掏出ZIPPO打火機——蓋子可能在來的途中不小心打開了,濕濕的點不著火。
“上麵刻了句很棒的字句,可惜現在狀況不佳。”
這回他遞上了打火機——幫涼月點煙。這是頭一次有大人幫她點煙。
話說回來,他怎麽知道她抽煙?是在偵訊室透過鏡子看到的嗎?
涼月雖然心裏有疑問,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你還真親切。”半眯著眼——眼珠子往上翻。“……我很臭嗎?”
“不,【你】不愁。你輸給自卑感,處處貶低別人的行為才臭。”
一針見血的話語刺入——胸口刺痛不已/冷哼一聲/臉偏向一旁。
不管她多想讓內心變得尖銳火爆,某種情緒仍慢慢發酵盈滿心頭。
至今沒有一個人當麵跟她說那種話——爲了她好而說。
派屈克迅速走向配電室——涼月連忙拿著水跟香煙跟在後頭。
“每當我想戒掉【這玩意兒】時,惡魔就會告訴我少了它人生的意義何在。真是傷腦筋。”本人一點也看不出有傷腦筋的樣子,心情很好地吐起煙圈——他像個不良少年般聳聳肩膀,按下終端機開關,甚至還吹起口哨。“在我查到那班家夥的巢穴之前,你就先休息吧。或者你想去覓食也可以。”
“你說的話前言不對後語。”涼月——略低著頭/不知何時淚水背叛自己的心情流下。“說什麽不要叫小孩殺人,結果還不是叫我去追敵人。明明就把人家當成小孩,卻一臉坦然地幫我點煙。”
“那根煙的紀念性質居多。”派屈克背對著涼月搖擺身體——仿佛腦中在接受收音機電波。“畢竟我們靠著那麽小一艘克難筏奮力渡過了洪水。假如你主動說想抽一根,我可能還會猶豫哩。還有,說小孩【怎樣又怎樣】是我失言了。當我已經是他們的一員,我又很希望那孩子活下來。推薦那孩子當主力部隊聯絡人的也是我,那樣一來他的幸存幾率就會大大提升。那孩子本想阻止家人別再深入激進組織,結果自己也被迫拿起了槍。私底下的他,表情就像個沉迷於手機遊戲的十七歲孩子。”
而我卻殺了形同徒手的那家夥——在她開口前,派屈克又說了:
“在那個狀況下,槍裏頭有沒有子彈,都跟結果無關。那孩子不管到哪兒都很不幸。何況你的出發點不是爲了【殺人】。而是爲了【解救人質與隊友】。最不會出錯的手段,就是迅速製伏執行犯。你有大人也會相形見絀的膽量與毅力,是天生就敢麵對戰鬥的戰犬。我老是逞口舌之快,針對你自豪的特點淨是挑毛病,真不好意思。”
我哪有什麽自豪的特點——想這麽回應,卻回應不了。
看著一個靜兒讀取電力檔案的派屈克背影,涼月突出細長的煙霧。
她隱約想起爲了保護易碎品家園,客死異鄉的俄羅斯人。
死者會成為生者的活路——留下這句遺言死去的男人。
不知怎地,她覺得派屈克也會認同這句話,隻是他的解讀跟俄羅斯人不一樣。
爲了不讓死者白白死去——所以“作為生者”就得繼續前進到最後一刻。
那才是自己的職責——男人的背影是那麽說的。兩月就是這麽覺得。
幸福的景象逐漸遠離。狩獵的森林——溫柔的爸爸——再也不會回來的人事物。
然後陽炎睜開眼睛,看著凝視自己的米海爾。
這兒是機場某個候機室——可能位在二樓,靠第一航廈與西棧橋通道這邊。否則被委任為全體部隊總指揮的米海爾,不可能會待在自己身邊的。
她微微直起身——已經送還成平常的手腳/有人幫自己換上乾淨的製服/身上蓋著印有標誌的毛毯/大概是在對麵忙著照顧傷患,走來走去的女課長幫忙打理的吧,陽炎心想。
“要不要緊?”米海爾——少女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表情。沒了平日的撈神在在,也不是工作時嚴格的表情,毫無警戒之意,甚至也並非緊張。
明白到“他在擔心我”時,淚水忽然像潰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你叫我射擊?!”
米海爾很驚訝——這迷惘、又像是被戳到痛楚不知所措的表情,也是陽炎首次在這個男人臉上見到。
“叫我射可能是你昔日重要夥伴的人?!曾經跟你一起戰鬥的人?!【要我一個都別放過】?!【你現在還會叫我那麽做嗎】?!”
“你會。”——她/我/陽炎心想。
這是真心話,同時也是藉口。推卸沒命中目標一事的責任——害怕麵對目標臨陣退縮的自己遭到責駡、對於自己無法回應他的期待感到懊悔又難過、對於自己害怕羞辱過自己的敵人覺得既沒出息又生氣、之後做的夢又幸福得近乎悲哀。再也回不來的那些人事物比起現今擁有的還來得重要許多,讓她好生痛苦。
她好想將內心的苦楚一股腦兒訴說出來。
即使還有其他傷亡的隊員——但她隻想跟溫柔陪在自己身邊的對方撒嬌。
“你們的談話內容……聽起來就像非常了解彼此!我……要是沒有聽到那段對話,我……我肯定不會射偏的……更不會臨陣退縮……”
呼吸抽抽噎噎地不順暢/說話也結結巴巴/在講什麽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人員們不是朝這邊偷瞄,又裝作沒看到。米海爾拿出手帕,看到上麵沾了不知道是誰的血,表情顯得又羞慚又悲哀。
他想收回,陽炎卻立刻搶走那條手帕,發出很大一聲“噗——”極其用力地鼻涕。
米海爾嚇得目瞪口呆。然後他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女孩身旁跪下,申請認真地想要求婚。當他正要開口時……
陽炎做了個出人意表的動作——像是要利落地剪斷什麽似的、深處右手的食指與中指——按在米海爾的唇上。
當然,米海爾絕對不是要求婚,而是要說“對不起”或是“我很抱歉”、“是我不好,拍給你這麽討厭的工作”等等道歉的話語。
可是陽炎有種預感,當這個男人說出“那些話”的那一天,她將會失去重要的東西……因此就算賭上所剩無幾的麵子也得阻止他。
“偶費剛淮的胡言濫語剛泥耗歉。(我為剛才的胡言亂語跟你道歉)”她抽抽噎噎地說:“請泥放了吧。(請你忘了吧)”
聽到陽炎忽然發出難懂的言語,米海爾皺了一下眉頭。
他直盯著陽炎——露出思索的表情——不久,像是諒解似的微微點頭,抓下少女按著自己嘴唇的手,用力握住。“我要謝謝你。多虧你壓製住那群怪物,大家才能得救。我欠你很大的人情。”
這句光輝的言語與耶穌基督複活同級,足以名垂青史——卻讓人感到非常悲傷。
現在他總算明白了,自己為何害怕踏入男人的過去。
這個人一定會離開。
等到過去全部算清完畢後、等到所有寄托都交付給自己之後,他肯定會一句話都不說就消失——陽炎非常肯定男人會這麽做。
心口絞痛不已,仿佛重要的東西被人二話不說搶走般那麽痛。
就像那副幸福的景象,成了永遠的過去時一樣。
我不要——死也不要。再次嚐到那種痛苦,叫我怎麽受得了?
她牢牢回握對方的手。哭紅的腫脹雙眼像是在要求決鬥般凝視著米海爾。
她要讓這個男人欠她還不清的人情,在她麵前永遠抬不起頭的天大人情。
少女要讓男人覺得,沒有她就活不下去:要徹底抓住男人的心,讓他壓根兒就不會想要離開。她隻能這麽做了,除此以外別無他法。她會跨越今天所受的一連串心靈打擊,漂亮地完成任務給他看。若不這麽做,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又會回到爸爸死後,什麽都搞不清楚的最差狀態。
她打從心底,對那樣的狀態敬謝不敏。
裝滿全新子彈的彈匣,用力敲進自己的心、猛然拉動滑套、將子彈滑順地送進槍膛、她耳邊甚至聽到了擊錘扳起的聲音。
戰鬥準備完畢,放馬過來吧。
心情一口氣脫離自暴自棄的鐵路,吃力回到自我的軌道上,她/我/陽炎握住對方的手足足一分鍾以上,瞪著對方說道:
“【我與我的來福槍沒有問題】。下一次,絕對會解決敵人。”
完好無事的咖啡廳目前暫代醫務室,裏頭燒開水、集中放置醫藥品的一角——某個倒楣今天值班的機場醫務員,用剪刀小心翼翼剪開血衣,剪刀胸脯下方的“那道傷口”後大吃一驚,停下了動作。
那張臉就想要告知踩到地雷動彈不得的人那玩意無法拆除——也就是得努力說服傷患,自己真的愛莫能助的表情。
“……狀況怎麽樣?”一旁的巴洛神父詢問——醫務員動作僵硬地搖搖頭。
夕霧隻是以晶亮透明的眼睛看著兩人。
一旁是點滴——機場常備的輸血袋/但存量不多,優先調來一袋。
在傳送員暨連線官的輔助下,她隻有左手仍機甲化——其他的均已還送成平常的手腳。
左手——用鋼絲紮入自己的血肉止血/縫合/固定——紋風不動。
“我……我先幫你止痛、施打藥品預防感染……”總之先說些話安撫夕霧,尋找她手臂聯結部份注射/清洗傷口——投降。“接下來我就沒辦法了……這隻左手一拆下來就會出血……醫務室又在淹水的一樓……就算那個地方尚可使用,設備也不足以進行緊急手術。我認為應該立刻將你送往室內的急診室,不過……”
“不要緊的。”這不是您該負的責任,沒人會怪罪您的——緩和對方的情緒之餘,夕霧提出一個要求:“可以讓這隻手固定不動嗎?”
“啊……可以可以……”像是這個就辦得到似的,醫務員用繃帶、肌能貼布與三角巾將夕霧的左手繞了好幾圈,固定在軀幹上。“……你不會痛嗎?”
“不會。”她撒了個“小”謊。“因為夕霧是特甲兒童,輕快去幫助其他人吧。”
“好……”醫務員——憔悴地微笑/像是多待在夕霧身邊一秒都很難受似的迅速離席。
夕霧換上準備的衣服後,與巴洛神父一起離開化為野戰醫院的咖啡廳,經過免於破壞的郵局辦公室,前往警衛室。
“你真的……打算這樣繼續戰鬥?”巴洛神父——宛如是自己傷了夕霧,還逼她這麽做的沉重聲音/沉重眼神。
“因為夕霧知道,痛無法消除。”夕霧——以聲音/眼神/微笑表明這是她自己的意誌。“夕霧知道,痛是爲了動。夕霧沒問題的,神父先生。”
“……是嗎?”巴洛神父——沉重地微笑/體諒少女的意誌。
夕霧忽然覺得“這個人或許知道”,決定問問看。
夕霧想問的事有好幾件,其中之一就是她見過的幽靈少女,但她又有些顧慮。畢竟那位幽靈少女很可能“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仍在這世上”,才會像那樣隱身起來。
因此她決定暫時不提幽靈少女,改問這位神父目前她最想知道的事:
“神父先生,那兩個孩子隻能傳送【幾次】、或是【一直不斷傳送】嗎?”
“那兩個孩子?”巴洛神父——詫異/思索。“……你是指特甲獵兵?幾次是……?”
“在地麵的孩子【一直在算次數】,在天上飛的孩子【一直在算時間】。”
巴洛神父恍然大悟——立刻說出夕霧口中“那個”專有名詞:“你是說他們設定了傳送界限……?爲了防止住伺服器從中幹擾,他們采取了那樣的措施——”夕霧仰望著神父——巴洛神父非常清楚什麽隻有他才能辦得到。那也正是神父本身最大的痛苦,但他並不討厭對眼前的少女、以及因受傷與孤立苟延殘喘的人伸出援手。
“我這就去分析。到時得借重你們MPB與MSS兩邊的力量。”
少女點點頭——無言地表示自己不需要神父的陪伴。
巴洛神父快步回到技術人員群聚的房間,夕霧直接走向出境區。留下來防守的八人有六人受傷——他們勉強在全員幸存的情形下擊退唐裝集團,其中還能動的四名正忙著重新設置陷阱與路線。
夕霧走過切割得淒慘無比的免稅商店,凝視暗夜中的雨。
要怎麽做,“現在的自己”才能阻止那兩個恐怖的特甲兒童呢?
一想到這點,胸臆伸出就痛得不得了、害怕得要命。
“……這是因為痛無法消除。”悄然低語——說給映照在窗戶的自己聽。
《能消除哦。》
就在此時,“那個聲音又來了”。
在倉庫/開戰前的指揮所聽到的溫柔——又澄澈的聲音。
《……隻要方法正確,一定……可以消除的。》
忽然間,夕霧明白了“那是從何處傳來的聲音”。
不會吧,想不到他會“在那種地方”——無人相伴的場所。
《……你一直呆在那裏?》夕霧以無線電與對方通訊——等了好一會兒,對方卻完全沒有回應。
頓時猜到——他可能害怕被別人知道藏身之處。
《……你叫什麽名字?》她改變問法試探看看,但回應她的依舊隻有雨聲。
夕霧離開窗邊,表明自己沒有強迫對方回答的意思。
就在她走向陽炎休息的候機室時——
《太公望。》
對方澄澈的聲音,於夕霧腦中輕輕響起。
《與對方的交易似乎失敗啦,紅三。你該不會對那位舊識前隊長手下留情了吧?》
管控室的螢幕——模樣依然喜滋滋的理察·特拉克爾。
“別小看他了,那男人可是奪走我左眼的罪魁禍首。”
扛著來福槍的女人——笑容陰冷得猶如裏頭混有無數根細針的冰淇淩。
《那倒是,說說你接下來的計劃吧。》
“他們還沒發現。隻是湊巧選中“那座倉庫”收納戰鬥機。好不容易鎖定了場所卻傳來這個壞消息,真是倒楣透頂。我果真跟這座城市八字不合。”
《哎呀呀,說來赤鹿也很在意同樣的魔咒呢。對了,“在那座倉庫”的戰鬥機,有沒有可能是假的?》
“除了那裏,沒別的地方有疑似戰鬥機的物體了。他們也沒時間拆解那麽龐大的機體。總之我這邊負者奪取、銷毀戰鬥機、掩藏“兩邊的管道”。按照約定,就當作是我們的報酬。逃脫的管道就由你負責張羅了,特拉克爾。”
《這點你不用擔心。雖然托大洪水的福打亂了計劃,船隻還是順利安排好了。倒是無法啟動犧腦體兵器,實在是很遺憾啊。》
《那個蠢蛋要是能將特甲兒童之一轟爆,我們就輕鬆多了。配給他那麽多裝備居然搞砸。下次挑個精明能幹點的。》
《就心裏側寫結果而言,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可能是有陸王與秋水兩人助陣,他才會大意吧。》
“我可沒說那邊的特甲兒童會使用足以對抗那兩人的武器哦。要是再被打得落花流水,就真的得考慮撤退了。畢竟我這邊的部隊剩下不到十人。”
《她們對於LEVEL
3“還沒完全上手”,不會是陸王與秋水的對手。至於數目,不是就可以遞補了嗎?》
“你當真要操縱那訊中國人?他們可狡猾得很喔。”
《大多數黑孩子都過著難以想像的苦日子,換言之她們是我的優良客戶。請再三叮嚀陸王和秋水務必要主翼傳送界限。回頭我再通知你們船的位置。》
“記得準備能載走的大船。我可不想做白工。”
《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人生。》特拉克爾——回以法語/淘氣地敬禮/結束通訊。
“務必定好倉庫的動靜。船一備妥,工作就開始【收尾】。”
女性堆在管控室工作的武裝犯下令後邊步下扶梯。
帶刺的甜美笑容轉向破掉的窗戶——照亮黑暗的塔台燈光。
“人生是寶山……隻要有槍與子彈。”
刺仿佛滲入了毒,冰藍右眼眯細——機械左眼紅光閃動。
“跟我說這句話的人,可是你喔……米海爾。”
“你有完沒完啊,秋水。你這呆子~喀喀喀噠吵死人了!”
塔台——陰暗的辦公室中,身體後仰喝水,喝到像在淋浴的陸王。
“是很吵沒錯,但不將蟲穴徹底搗毀,我們也無法安心啊!”
執拗地用噴灌繼續噴灑的秋水——使用附近搜括來的除臭劑/定型噴霧/噴漆,翻倒椅子/踢倒置物櫃/破怪擴音器/到處狂噴。
“這樣又是怎麽個安心法?”陸王——嗤之以鼻。
“那些蟲就跟蟑螂一樣,就散發死亡噠臭味。”秋水——死命狂噴。“哥哥在達佛不也見過?蚊蠅會朝身體虛弱噠人靠攏,蟑螂都是專攻快死噠人。它們就跟死神一樣,知道誰就快死了。蟑螂靠近誰,就表示誰身上飄出了死亡噠未到。”
“我們還活跳跳噠耶?”
“這些蟲會傳染【死亡噠異味】。就像蟑螂會散播病菌一樣。被他們爬上身,就表示離死亡不遠。我剛才也看見了,警察那群人、那些人、蟲爬上身後,很快就死了——”
“別再說了——!!陸王——丟出寶特瓶”在秋水周圍灑水。“根本就沒有蟲!全都是你在幻想!你在達佛變得好奇怪!一個不小心摔進腐屍跟蟑螂海後就變成這樣!”
“吵死了——!哥哥你才是,一天要喝多少水才滿意啊!”秋水——眼睛充血,閃現危險光芒,踢飛椅子。“幹嘛都喝到吐了還要喝!夠了,別再喝了!想溺死噠話,跳外麵噠河比較快!”
“你在胡說什麽!待過達佛就知道,喉嚨渴得要命是很正常!”
“這裏不是達佛!!”
秋水尖叫——眼睛倏然睜得奇大/看著寶特瓶命中牆壁/呲牙咧嘴。
“在這裏——!蟲穴在這裏——!丟得好,哥哥~!”
他喜滋滋地雙手抓著噴灌網濕掉的牆上噴——牆壁因為除臭劑與造型產品變得黏答答。
“……誰理你啊!呆子~”陸王——焦躁地又開了一瓶新的瓶裝水。
“受不了。總~算驅蟲完畢~這下口以安心了,哥哥。”
“是嗎……”陸王臭著臉喝水——又吐回去——毫不在意繼續喝。
“哥,問你喔。”秋水沿路踢飛擋路的桌子與椅子——來到兄長旁邊的窗沿,一屁股坐上去。“你沒帶頭盔噠話敢殺人嗎?”
“當然敢了,隻不過臉遮起來噠話,比較能【不假思索地殺人】。”
“可是【那個美人】,沒有一個把臉遮起來,那又是爲什麽?”
“我哪知。大概是沒人幫她們打造頭盔吧。”
“被你殺死噠那些人眼中會映照出你噠臉,你不會覺得毛骨悚然嗎?”
“我哪知啊,視他們自己腦筋有問題吧!”
“哥,問你喔……我們有想做什麽來著嗎?”
“做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麽東西啊?”
“就是那個紅發美人啊。我從剛才就想她想得不得了。說到淨化,其實不用摸奶揉臀,也好有【別的事】可做吧……”
“啊?還會有什麽?那你倒說說看。還會有什麽?”
“什麽啊……說話吧。”
“真搞不懂你耶。你想跟她說什麽?”
“說什麽都好。我就是想跟她說話。就像……爲什麽沒戴頭盔之類的。”
“你耍什麽白癡啊,真是~”陸王搔搔光頭——將手中的寶特瓶捏得扁扁的。“不然就將那些家夥大卸八塊,他們若還有呼吸噠話再問問看。”
“跟奄奄一息噠人怎麽對話啊~要對話當然是正常噠對話比較好。”
“白癡啊你!把人家折磨成那樣,還妄想跟她正常對話?再找別人吧。”
“除了那個紅發美人外,我誰都沒興趣。再也沒有比她更堅強噠美人了。”
“太遲了。死心吧你。”
“是嗎……”弟弟喃喃自語——玩起噴灌。“或許真的太遲了吧……”
“本來就是。”哥哥臉轉向窗戶——喝水。“可惡。雨越下我越渴~這場雨究竟何時才會停啊~”
“哥……問你喔。”
“又怎麽了?”
“我們……爲什麽殺掉劍那家夥呢?”
“你白癡啊。帶著那種腦筋不正常的跟屁蟲,遲早換我們沒命。”
“的確,劍後來變得好奇怪……隻是我忽然想到,【頭一個】開始口渴、看見蟲的人不就是劍嗎?”
“是嗎?”陸王又搔搔頭——頭痛似的揉揉前額。“我記不起來了。”
“是那樣沒錯。他老是說喉嚨很渴、有蟲跑出來。我們覺得他很煩,不斷欺負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失手殺了他。”
“……是這樣嗎?”焦慮難耐——搖搖頭。“我想不起來。怪了~一談到那件事,喉嚨就好像有血滲出來,不那麽渴了。”
“哥……我想,劍會不會代替我們背負了什麽?喉嚨乾渴、看到蟲都是他一個人先……”
“那又怎麽樣?你到底想說什麽!”閃閃發光的眼睛帶有殺氣——寶特瓶都被壓成圓形/腳下瞬間成了水窪。“就跟你說太遲了,你聽不懂嗎?【一切都太遲了】、你這呆子。將我們留在屍體與蟑螂海中就走人噠軍方與國家,我全部都要毀掉。那樣一來我喉嚨噠乾渴、你看到噠蟲也會消失。除此以外,我們沒有能正常活下去噠方法了,找遍全世界都沒有。”
配電室——這一帶的電力消耗檔案一一列印出來/印表機全速運轉。
涼月按照派屈克指示,用膠帶將紙帖在牆上——在室內貼滿“電力地圖”。眼色鮮豔的圖表——簡直像在準備狂歡派對。的確也活潑得像是在狂歡的派屈克——啃著涼月在職員休息室找到的餅乾。
“這裏的公務員真勤勉。疏散避難前,依然按照規定程序做好各種備份。所幸沒有勇氣可嘉的警衛人員留守,我可以安心地玩到它掛。”
“看這種東西就能查出來?”少女感覺像待在檔案花海裏,頭暈目眩。“MJ是啥……”
“百萬焦耳(Megajoule)。一瓩的裝置在一千秒內,也就是十六分鍾又四十秒內所做的功,等於十八分之五度(注:電的計量單位瓩時(KWH)=一度電。)物理功課沒教嗎?”
“我的理科很差。”不悅——忽然間討厭的記憶又複蘇,涼月瞪著男人的側臉。
“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在準備大考?”
“你真的在準備?”對方淡淡會問——沒規矩地將沾到手上的餅乾屑舔掉。“那你真的太偉大了。盡忠職守的警察很少,好學不倦的警察更是少之又少。”
“幹嘛稱讚我?”越發不爽——少女害怕對方何時又會惡毒地批評,心變得尖銳。“你剛才不是猛批我嗎?說什麽【我很臭】之類的。”
“你是說與那位情報提供者通電話時,你【自卑感盡出】的事嗎?”
傷人話語輕描淡寫地出口——涼月反射性想海扁對方一頓,但她這次也下不了手/甚至無法握拳/臭著臉轉向一旁。“……對啦。”
“我我瞎猜的。”神色自若。“我隻是運用心理側寫的基本手法隨口說說。不是你真的【很臭】,也不是說準備大考不好。”
“……基本手法?什麽意思?還有別人像我這樣嗎?”
“【自爆恐怖分子】之類的。”看著螢幕的派屈克語出驚人。
“搞……搞什麽鬼啊!不要把我跟他們混為一談!”生氣——但她也知道自己並未真的生氣——隻是深怕對方觸及自己更纖細的神經,內心惶恐不安。“我、我雖然不是什麽不懂世事的千金大小姐,但也不是貧民窟出生哪!盡管不是虔誠的教徒、但也不是偏激的無神論者。雖然我很討厭這個世界,但也沒絕望到那種地步……”
“沒有那種自爆恐怖分子。”派屈克——態度比以往更認真。“自兩百年起,自爆恐怖分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普通人】。不知世事的有錢人、對生活感到絕望的貧民非常少。大多數都是有相當的教育程度與社會地位,而且【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而摸黑亂闖的人】,被恐怖組織、反社會狂熱集團或非法商業團體所吸收,自己率先【接受再教育】。他們爲了尋求為個人的失敗或自卑感贖罪的方法,走上名為自爆的暴力之路。以【我的城市】、【我的國家】、【我的民族】等製式口號為藉口,絲毫不想解決事情,隻是一味學習【保護自己的心不受傷害即可】的方法——”
“我……我……”涼月聲音顫抖——淚水在眼眶打轉/收不回去/男人的話語刺入她心底,化為疼痛。“我才沒有……那樣……”
“沒錯,【你與他們不同】。如果你放棄與自卑感戰鬥、明明對這座城市沒有歸屬感,卻仍死命想抓住這根浮木,那麽遲早會受到某個組織利用。”
“你、你胡說什麽……我哪裏對這座城市沒有歸屬感?你呢?你就有嗎——”
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因而背過臉時——懷中傳來震動/來電鈴聲。
媽的——每次都在最差的時間打來!
“等你拿到情報後,我們再繼續聊。情報才是最大的援軍喔,黑犬。”
“囉……囉唆!”他背對派屈克走開——拭去眼角的淚水。
掏出行動電話按下通話鍵貼在耳旁時,情緒忽然潰堤。
“嗨……”哭聲——噤口/祈禱對方不要聽見,但顯然沒有。
《呃……是“本小姐”。》話筒彼端語氣聽來很怯懦。《本小姐是鳳·尤麗……》
“我知道。”鼻音比剛才更嚴重了——得設法瞞騙過去。“我是涼月·黛德麗·舒茲,被這場豪大雨淋得一身濕,所以鼻水留個不停。有情報嗎?”
《呃,是的……》但似乎沒騙到對方。《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啦。”涼月咬牙切此地回應:“怎樣?有查到中國男人的姓名跟出生年月日嗎?”
《預估計很快就會查到。》鳳的口氣轉為憤怒——本小姐會連血型也一並奉上!劍拔弩張的弦外之音。《我們查出重要的情報。其一為“我們這邊”的特甲獵兵之一,正是小姐提過的白露·魯道夫·哈斯——通稱“鳥殺手”的少年。》
寒意穿過頸項/果真是那個短時間即展現壓倒性戰力差的對手/涼月亦察覺到自己心中,電鋸的聲音還沒那家夥來得恐怖。
“……你居然還能活著,真不簡單。”率直地佩服。
《那當然!》意氣用事的聲音——向來對方也同樣害怕。《此外,分析過“兩邊”的戰鬥資料後,已確定敵屬特甲獵兵有傳送界限。》
“傳送……界限?”
《他們在特甲傳送上設定了“時間與次數”的限製。這是爲了防堵住伺服器的幹擾,因而不可避免。隻要抓住這點猛攻,我們就有勝算。》
所以,我們攜手努力吧!對方那種優等生的態度讓涼月很感冒——但她忍住沒發作。
“好,在那些家夥時間到之前,我會奉陪到底。還有其他情報嗎?”
《另一個就是關於的情報。》小姐,道這個謝不為過吧?對方的口氣似乎半死心半不滿。《將送到小姐那邊機場的人物,極有可能正是艾洛思·布倫納的子孫,我們認為這是普林西普公司代理商為“兩個男人之一”的有力證據。這樣一來,戰鬥機航路就很重要了。》
這些全是臆測,而且你的臆測活像在報氣象——突擊手忍不住如此回應。“……怎麽說?”
《也就是說,與戰鬥機可能是經由“同一樣的管道”進來。他們以戰爭為掩護,進行軍火走私與洗錢等非法行為。中國籍飛行員就是“想將那條管道公諸於世的告密者”。至於那個武裝集團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隱藏那條管道”——》
“你真厲害。”不自覺泄露了真心話。
《咦?什麽……?》聲音似乎有些動搖。《什、什麽厲害啊……?》
“什麽地方……”是什麽呢——爲什麽會這麽說呢?涼月邊自問邊回應:“你竟然能想到那一點。像我就完全想不到。”
《不是……那不是本小姐一個人想的,隻是綜合各方情資而已。》對方惱怒——個性非常一本正經。《換……換言之,假如與國際性的非法管道有關,“戰鬥機的飛航記錄就能成為左右聯合國都市戰犯法庭的有力證據”。所以戰鬥機跟飛行員都得保護好。》
——你是為了什麽而守護城市?涼月忽然很想問她。
她內心有明確的理由讓你這麽做嗎——肯定有吧。涼月心想。
再度熱淚盈眶——可惡,再讓丟臉的聲音傳過去還得了!
“明白了。我這邊正在追查女飛官的下落。我們會連戰鬥機也保護好。”
《那個……》傳來擔心的聲音。《請問……你是不是在哭啊……?》
“笨——蛋。”努力虛張聲勢——回以嘲諷的語氣。“我哪有哭的閑工夫啊。我隻是之前差點被洪水淹死,哭喪著臉的人是你吧,大小姐。”
《什麽……?》話筒的另一端的聲音聽來有些驚慌。《為、爲什麽……》
“乘聯合國大廈還沒沉沒前,多給我點情報吧。掰!”
她正要直接掛斷電——忽然感謝的話語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有了你提供的情報,也許這次我們就不會搞砸了。謝啦,【愛哭鬼大小姐】。”
這封號與對方的形象莫名其妙吻合耶——想著想著,涼月結束通話——將手機收入懷裏。
回頭——發現派屈克正看著自己,嚇了一跳。
“看、看什麽看?”不知對方又要說什麽話傷人了,她準備接招——瞪視。
“你終於能對情報提供者表達謝意了。這表示你【長大了】。等你跟傷及好好報告後,我會再賞你一根煙,在你抽完那根菸以前,我會高數你寶貴的故事。就是我本人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美國國民】那時候的事。”
貳
用藍色防水布蓋著的“架子”——“假戰鬥機”所停放的航廈旁貨物倉庫。
角落以路障封鎖在——冷藏櫃集中擺放於此,顯得相當冰涼。這兒共有十七名、MPB與軍方人員的大體,裹著毛毯躺在裏麵。
凝視著整排大體的隊長法蘭克·華達——右手持來福槍/頭上纏著繃帶/左手也纏著繃帶/藏起悲憤,麵無表情。
前來勘察附近地形的米海爾——從背後叫住他。“這是我的責任,法蘭克。”
“不,【這證明你判斷正確】,米海爾。”法蘭克依舊瞪著大體。“是你決定先發製人,才會隻有這些傷亡……要是讓能輕易破壞軍用機體的敵人攻進航廈,這裏就會塞滿一般百姓的屍體了。”
“……內務大臣怎麽說。”
“很開心兒子平安無事。命令我們放棄女飛官與戰鬥機,以【保護平明】為優先。”
一臉嚴肅的米海爾點點頭。“親情真偉大。大臣的兒子獲救脫險,我也鬆了一口氣。事實上,我們的隊員正在追查女飛官的下落,但是平民與戰鬥機很快就得放在天平上衡量了。目前的兵力無法同時保護兩邊。戰鬥機在哪兒,法蘭克?”
“你還沒猜到?真爽!連你都猜不到,想必敵人也不會發現。”
“真能瞞天過海嗎?這裏變成戰場的期間,隻能設法讓民眾由地下逃脫。要是途中戰鬥機被敵人發現,我們可保護不了。”
“一旦被發現,就隨他們去破壞,乘隙讓百姓逃走。會戰到最後一刻。你則將內務大臣的兒子送回家。那樣一來也許我們就不用辭職,隻會降級。”
“指揮現場的人是我,法蘭克。”
“但這裏是我們的轄區,不隻是塔台,連國際航空交通情報處理中繼係統(AFTAX)也被占據,讓武器商離譜的宣傳影像流入了百國以上的一萬多座機場。這衝擊之大可是電視或網路所無法比擬的,因為那就像在宣布全世界的機場馬上會發生恐怖事件一樣。泰半機場陷入恐慌,各國都有人傷亡,源頭就是這個國家的這座城市的這座機場。我們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你們特種部隊已經盡力而為,現在也仍在努力。”
“你應該也明白會發生什麽事。內務大臣正在找替罪羔羊。他在【挑選能負起事件全責的人】。會有人調查隊員有無失職、判決結果會比犯人的還早出爐。要不是我的上司得背黑鍋,就是失職會被放大渲染,連維安組織的人也得照樣【被送進大牢】。大眾媒體會讓這個國家與的權威失速墜落。爲了挽回威信,內務省隻能獻上祭品。然後優秀的隊員們辭職後一兩年內又不準回鍋,隻好沉迷於酒或麻藥,自甘墮落。”
“不對,法蘭克。MPB不會放任那種潛力股自毀前途。我有方法將你們由內務省那些老眼昏花得將殉職者墓地當廁所的呆子手中就出來。”
“不要說得太露骨,米海爾。與內務省有過節的組織不會有未來。”
“內務省知道的。我也是【自甘墮落的一人】,被MPB撿回後,我的持槍許可整整一年沒下來,日複一日被派去清掃裝甲車。”
“即使【跌落穀底】也不準有殘響是嗎?你是叫我也學你去掃裝甲車?”
“想想你接下來要突破的難關,那個工作隻需一丁點毅力就夠應付了。是常有人在裝甲車地板上撒尿、亂寫:【軍方逃兵米海爾[什麽的]就愛逐臭。】我隻需愉快地將地板擦得亮晶晶即可。”
法蘭克臉上露出笑容——忍耐——忍俊不禁,放聲大笑。
“你應該算是【跌落人生的最穀底】吧?米海爾。”
“不,我覺得那沒什麽大不了。畢竟支援部隊大軍明明就在幾公裏外整軍待發,我們現今的彈藥頂多卻隻能再撐一次戰鬥。相較起來,在MPB掃裝甲車的日子雖然比不上天堂,起碼安穩又自在。”
“身為一員,我有我得負的責任。”
“責任感強、又耐得住一兩年雜工的人才,MPB會視如珍寶。”
兩人眼神很少交會,卻充滿了親昵的氣氛。
怎樣也無法打進那個圈子的陽炎——來倉庫的路上,她還跟米海爾大聊敵人、狙擊地點與兩人的興趣:現在隻能孤零零地偷聽。
原來如此,他也曾被“欺負”過,但還是升上了中隊長,米海爾真偉大——盡管內心很佩服,但一想到他不是跟自己說,陽炎頓時感到好落寂,離開了現場。
自己最該陪伴的對象本來是受傷的夕霧,但她正在二樓大廳、對著銀行的牆壁認真思索鋼絲SONG——也就是在腦中研究特甲獵兵的戰鬥,進行夕霧式演習,陽炎完全幫不上忙。爲了掩蓋無所事事的閑散樣,她隻好在貨櫃群與又長又大的輸送帶迷宮之間散步。
看著專心一意設置路障的隊員們/看著偽裝成戰鬥機的架子/邊打冷顫邊看著化為停屍場的冷藏貨物區,她忽然發現了一扇有祈禱標誌的門。
機場為信教者常備的祈禱室標誌——各國宗教象徵的集合體。
——咦?怪了?爲什麽會設在這種地方?這裏是倉庫耶?會有誰來祈禱?
陽炎在對恐怖事物的好奇心驅使下走近——門邊放有到貨檔案。
自世界各地運來的“東西”——碰巧檔案某一頁掀起,她吃了一驚。
寄送地是“蘇丹共和國達佛地區”——以奴隸買賣聞名的幾內亞灣。
再經由意大利,將“貨”轉運到這座機場。
巴爾卡劄——非洲某處的地名。上麵列有當地某個采礦公司以及NPO(注:非營利組織)的名稱,其統籌管理人寄來了大量貨品。
貨物的標記不清不楚,陽炎盯著研究——忽然明白了。
她握著檔案,打開門鎖,往旁邊一拉——門隨著喀啦喀啦的沉重聲響打開。
裏頭非常寬廣——有冷氣——電力的運轉聲——手摸索著開燈。
——哇——果然沒錯——這裏是貨真價實的停屍間。
於世界各地死亡的奧地利人被裝在冰冷的箱子裏“搭機回國”。
在家屬來領取之前——或是送往墓地安葬之前,就在這裏“小憩”。
受不了——正逢激戰之際,竟然讓她看到這類東西。
明明就是自己要偷看的,卻嚇得倒退數步——手中的檔案忽然被搶走。
“喔。除了希望回故鄉安葬的死者,還有誌願供人研究的大體啊。”
米海爾——目不轉睛盯著檔案瞧/朝陽炎露出壞壞的性格笑容。
“你真的相當了不起,狙擊手。”
“呃?”陽炎——一時之間跟不上對方的思維/克製想尖叫“再多稱讚我一點!”的衝動。“怎麽說?”
“趁著劫機案混入的那些武器貨櫃其實是【幌子】。我這老眼昏花的家夥也被騙的團團轉,【但現在你幫我開了個眼】。敵人為何明知這做倉庫有戰鬥機,卻不敢直闖進來破壞、寧可與我交易,我現在總算明白原因了。也就是說,他們想要的【就在這座倉庫裏,而且很可能就是你剛發現的這批】。”
涼月叼著菸——讓大人替她點火,有點畏縮/但感覺很好。
螢幕上顯示用電資料/圖表也在印列中——派屈克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我有個非常要好的死黨。我們在同一條老街長大,既是臭味相投的損友,也是好搭檔。一天,我和那家夥行竊失風,被學校和法院裁定當一陣子的義工,所以我們開始照料附近的老爺爺,那位爺爺年輕時可愛冒險犯難了。畢竟他是的活證人。”
“……阿肯色?”連阿肯色是地名都不曉得的涼月——詫異。“等等……行竊失風……你本來是要偷什麽?”
男人裝模作樣。“機車零件,還有放在超市收銀機旁邊的黃色書刊(Playmate)。我們想買那兩樣東西得再等上五年。說穿了就是太早熟啦。”
“啊,是哦?”少女愣住。“……所以哩?那個阿肯色怎麽了嗎?”
“你好像不知道,我直接告訴你吧。阿肯色州早起很多黑人奴隸,是作風相當保守的一州。一九五七年九月四日州兵出動,封鎖了該州首府小岩城一所名叫中央中學的高中。”
“……封鎖學校?是發生了恐怖攻擊嗎?”
“發生了比恐怖事件更大的衝擊。因為聯邦法院做出了不尋常的裁定:【學校的種族隔離行為違法】。”
“啊……”涼月還是跟不上,皺起眉頭。“……這很尋常啊?”
“但在保守的小岩城一點也不尋常。不但如此,對美國的保守派而言,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裁決。當時的州長爲了阻止九名黑人學生入學,出動了州兵,還召集幾百名群眾在校門口站崗。就在群眾要對一名黑人女學生動用私刑時,紐約時報的記者看不下去,拋開自己的工作去救女學生,結果反而遭殃。州兵也沒有阻止騷動的打算。那一幕情景轟動全美。”
涼月——一聲不吭。宛如那個入學受阻的小孩是自己。心頭火油然而起。那種社會、那種國家都該去吃屎!整顆心都快爆了。
“州長公開杠上聯邦法院,命令州兵【駐守】學校。群眾在校門口叫囂【臭黑人不準進學校】的模樣頓時成了全美最發燒的話題。當時正值各學校開學,小岩城的做法是對是錯?聯邦法院裁定白人與黑人不能上同一所學校的種族隔離製違反美國憲法的精神,這個決定正確嗎?投書自全美各地殺到總統府,內容豈止百萬言。一切端看總統決定,沒惡人都在等總統最後決斷。於是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五日——總統下了命令。”
忙於作業的派屈克沒有停手,轉向涼月——臉上的得意笑容燦爛得讓人嚇一跳。
“艾森豪總統決定派遣聯邦軍隊【保護九位學生】。老爺爺播了當年的紀錄片給我和我的死黨看。不是我再說!我真的沒見過那麽大的陣仗!爲了保護學生,一輛輛滿載聯邦軍士兵的卡車接二連三抵達。州兵完全在其控管之下,護送黑人學生上學的軍人與後來會師的第一O一空降師,對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而言【簡直就是英雄】。”
涼月——似乎在香煙煙霧的另一端看到了那樣的光景,不禁也有些激動。
假如那是在“自己的國家”——或許她也會相當感動吧。
“這是美國舍棄五O年代的過去,爲了邁向六O年代的未來所發生的事件。那個超級誇張的景象讓我和死黨知道了,【這裏就是美國】、【我是美國國民】。那份榮譽感也光耀了我們位於阿肯色窮鄉僻壤的貧困家門楣。我和我的死黨像三歲小孩似的,彼此發誓長大後要成為有榮譽感的美國人,也誓言不再行竊、要拚命做個勤奮的義工。老爺爺爲了獎勵我們,就把他年輕時騎的老爺車以及他拚老命收藏了二十年的珍貴書山送給我們。你那根煙抽完了嗎?”
涼月聽得正入迷,把那根抽到剩三分之一的香菸據給他看。
“那今天我就特別大放送。你想問什麽關於我的事就問吧。”
呼——少女吐了一口煙,劈頭就問:“……聽說你進了CIA?”
麵不改色。“進海陸我韌性不足;進FBI我又沒耐性,由於我還有點學習資訊工程的小聰明,就被挖角了。拜此所賜,我根本不敢跟家人講我真正的職業。附帶一提,我的死黨當上了FBI的人質拯救隊,是個很了不起的男人。”猶如在自誇般得意——分享秘密。“就連他也不知道我的本業。每當看到他認真工作的模樣,我就越發覺得【還不能】告訴他。你也真厲害,竟然說中我的雇主是誰。”
“是我的通話對象跟我說的。”涼月——莫名覺得有些不公平,誠實告知。
“她說你可能企圖搞什麽麻煩,叫我小心一點。”
“這也難怪。過去是有不肖之徒找了不少麻煩。明知在我們這個組織想出人頭地是不可能的,卻還是有比誰都更想出人頭地的混蛋。”
“你們不會給全世界帶來麻煩吧?”小聲回應。
“美國經常支援擁有【建國大夢】的人。以色列、索瑪利亞、科威特、伊拉克、庫德族。那正是美國的存在意義,是美國逃避不了的善行,亦是惡行。”
“……是你們建立的沒錯吧?”聲音益發尖銳。
“爲了建立某個【超巨大的國家】,那是必要的。我也有參與它的創立。心血被猶如惡德凝聚體的武器商奪走,除了遺憾還是隻能說遺憾。”
“你們想建立的還不是對自己方便的國家。”
“我們想建立的是自由與民主主義的國家。”
“那也是你們自己擅自決定的啊。”
“沒錯。”派屈克——既不狂熱也不強硬,表現出沉穩的眼神/表情——聲音。“美國一直在跟名為種族歧視的巨大自卑感戰鬥。是唯一肯耗費龐大的勞力、金錢與人才,真正想創造【拯救世界遠離歧視的方法】的國家。那種【善】不是絕對的,否則不會到現在還救不了眾生。但是美國反複試驗,反複失敗卻依然繼續挑戰;無疑是【走在世界最前端的善】。”
猶如不屈不撓最佳範本的男人,無庸置疑充滿榮譽感的態度,究竟是從哪裏衍生的呢——與其說佩服不如說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因此涼月再度提問:
“……那麽,萬一美國錯了呢?誰來阻止它?”
“尾巴會搖狗。(Wag
The Dog)”
“Wag……啥?”
“在巨大國家之前,我和我的雇主說穿了,不過都隻是狗的尾巴毛。但是,隻要運用我們得到的情報、創造的情勢、備妥的計劃、執行的戰略,也可以讓狗遵照尾巴的想法搖晃。就連華府的政治家都不能漠視。”
“你是說……尾巴可以【阻止狗】?”
“所以我們才在這裏。”果斷的口吻——身為巨大齒輪的一部份,又得孤軍奮戰推動遠比自己大上許多的事物——即使如此也勇往直前的男人聲音。“我們死後會【變成星星】。這不是比喻,死後真的就會從清單除名,上會多一個【星星標誌】。上麵沒記載名字、沒有性別、也沒有人種。隻有【星星標誌】的數目顯示了理想、任務、成功與失敗。完全的無名部隊(Zero)——紮實的無名行列。那正是CIA。”
“聽起來……像是前途無亮的工作……”
“人生就是【黑暗中的光】。無名英雄的墓碑充滿了光輝,不需使用殉教者這個詞。各個國家的每個無名英雄都值得我們尊重。”
“說那麽多……你還不是做了很多卑劣到不行的壞事。”
男人壞壞一笑。“多到你無法想像。”
少女蹙眉。“……這有什麽好驕傲的。”
“因為你想知道答案,我才說的。好,現在換我問你了。”
“我有什麽……”她低下頭——將早就抽完的煙蒂丟進煙灰缸。“我沒什麽好問的啦……我也沒自信跟人家好好說明……”
腦海閃現臉上帶傷少女的微笑——拍動發光羽翼的景象。那位少女肯定可以說的頭頭是道。她能夠抬頭挺胸、有條有理——而且毫不畏懼。
淚水似乎又在眼眶打轉,涼月勉強抬起頭,咬牙切此地說道:
“可惡!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把你說的那個【臭死人的自卑感】給消掉?!”
“首先,”派屈克將香煙與打火機放進口袋——拿筆在列印好的紙張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不要把自己的沒出息怪到別人頭上。也別認定自己的人生就隻能這麽糟。相信內心抱定的信念繼續前進(Keep
moving
fonward)。就算遇到天大的挫折——也要筆直前進(Straight
fonward)。你擁有比任何人都更值得引以自豪的毅力,就連大人也會相形見絀,沒什麽事是你辦不到的。”
“哪有啊……可惡!我才沒那麽好……我隻想找個能讓我狠狠扁一頓的東西,哪有像你說得那麽好。”
“如果那就是你的工作,就別迷惘務必找出來,戰犬。工作自然會告訴你,你是哪一號人物。等你越過這起事件的難關後,再努力準備大考也不壞。我也想回家買本教科書,將沒拿到的資訊工程學位拿到手。”
他遞出紙張——推斷的建築物/房間/座標——下水道的管理設施。
“你快到這個地方去。我去【張羅武器】。電力消耗真的可以查到很有趣的東西。武器若順利到手,就能給敵人迎頭痛擊了。”
少女接過紙張——不安忽然襲來。“……就我一個人去喔?”
男人迅速離開房間。“我很快就過去找你。不用擔心。”
“我才沒有擔心……”跟著——益發不安。“……你動作快點喔。”
“我會速戰速決(A·S·A·P)。”純正的發音——字字句句都讓人感受值得信賴。他從警衛室拿出雨衣跟手電筒,一份給涼月。“你也快點行動。不要忘了,好有人在等待你的救援。”
說完派屈克便穿上雨衣,衝進大雨裏——很快就不見人影。
涼月——看著紙張/運用腦內晶片確認位置與路線/奮力甩開爬上心頭的不安。
將紙張收入懷中——穿上雨衣/——雙手用力拍了拍臉頰。
我會救出女飛官、擊潰敵人——我要大肆揮拳、奮戰到最後一刻,讓那個阿肯色男嚇到直不起腰、對我俯首稱臣。
然後——回到夥伴身邊。回到執行了LEVEL
3的陽炎——受傷的夕霧——兩人的身邊。
盡可能速戰速決(A·S·A·P)——抬頭挺胸。
她冒雨跑了出去、死命壓抑害怕隆隆水聲的自己、隻靠一隻手電筒就衝進全暗的下水道。激流在隧道中發出死之音,由於深怕摔入水中,少女鞭策僵硬的腳,朝腦中顯示的地點迅速接近。學那個男人在岔道確認座標、學那個男人毫不埋怨就鑽進狹小的風導管、學那個男人匍匐前進、前進、再前進——接著冷不防撞見了“那個”。
老舊的淨水設施——多數下水道聚集的空間——陳舊的幫浦聳立之地。
通明的燈火下,近二十名唐裝男擠在一起。
赤裸的女飛官被以鎖鏈吊起,大夥兒正一擁而上切割她。
依照米海爾指示——十七口棺材全部巧妙地疊在兩輛卡車上。
釘上棺蓋的棺木——其中兩口已清空=內容物全倒在倉庫地板上。
量多到陽炎也不近垂涎的乳白色石頭山——“鑽石的原石”。
“這就是黑犬報告裏所提到的,納粹子孫送來的。”米海爾說。
MPB隊員/特種部隊隊員/軍人——各部隊的頭頭表情都一樣肅穆。
“聽起來像是【血鑽石】……”步兵連隊的小隊長——神情不悅。
“這座機場竟然是它的流通管道之一。”隊長法蘭克——表情羞慚。
“……染血的?”英語發音——不由得找起血跡的陽炎。
“最早是某個人權觀察團體如此稱呼的。”米海爾說明。“滿載武器的貨櫃是幌子。敵人的目的不是武器,而是回收【貨款】。”
陽炎——驚訝。“價格如此高昂的武器,是賣到哪裏去了?”
“【非洲】,你要牢牢記住,狙擊手。這些隻是【一小部份】。光是這十七口棺材的貨量就值數千萬歐元了,卻還不到全體的百分之幾。”
“非洲?”陽炎——更加驚訝了。“賣給恐怖分子嗎?”
“賣給政府軍、遊擊隊、民兵與民間人士等【所有需要的人】。尤其俄製自動步槍輕巧得連青少年都會用,有些區域甚至家家戶戶必備一把。”
“……兼職當成家電了。”陽炎——超越了吃驚的程度,整個人目瞪口呆。
“據說契機是蘇聯解體。”步兵連隊小隊長——一臉唾棄不屑的樣子。“軍軍火走私販大舉湧向希望獨立的各國……然後,大量武器就這麽因為蘇聯解體的混亂領不到薪水、為生計所苦的軍人們流通出來了。”
“足足有五百億歐元。”米海爾——沉重地講述曆史:“手槍、機關槍、地雷、飛彈、反戰車炮、裝甲車、戰車,甚至連軍用直升機都有——短短幾年,巨額的武器便輾轉流到非洲各國的各個角落。戰火與死亡以先進國家電腦普及化的幾十倍速度蔓延。代價就是象牙、鑽、石油等【讓先進國家富饒】的資源。在這當中,軍火走私的共通貨幣就是量少價高的鑽石。”
“犯罪會呼喚犯罪。”隊長法蘭克說:“二十世紀末有幾百億歐元的資金流動,是來自武器與鑽石……而那一大筆資金與專門洗髒錢的國際性洗錢管道一體化後,更加無法抑製。”
米海爾——鞋底踩上石山。“就這樣,【武器跟鑽石】成了各個犯罪聯盟、各種政治交易、各項紛爭的巨大根源之一。這些名為武器的柴薪之所以能丟進紛爭之火焚燒……就是用非洲諸國數百萬人的血換來的。”
陽炎——有點被男人們的憤怒震懾住,提出現實麵的問題:“……爲什麽要裝進棺材裏?”
米海爾壞壞一笑——煽了煽手中的那束檔案。“本來該裝在這些棺材裏的死者,職業多是誌工、外國導遊或翻譯人員,甚至足球親善隊伍都有。總之大多數都是從事違反國際法的軍事行動賺錢的人——傭兵。”
法蘭克瞪視米海爾。“那些人的遺體呢?”
“那些人的下場,自然是成為野獸、蚊蠅與細菌的餌食和溫床了。本名往往沒人知道,【無家可歸的死者】正是最佳的掩護。不用也以捏造什麽,因為那些家夥本來就存在於這個社會。”
法蘭克——傻眼。“你還真清楚。”
“哪有,不過是以前聽到的皮毛。”
就在此時,陽炎以自然得連自己也覺得恐怖的態度開口:
“在你【扛著來福槍與世界各地旅行】那時候嗎?”
男人們都嚇了一跳。其中最驚訝的當屬陽炎本人。
不會吧?我怎麽會蠢到以這種形式踏入米海爾的過去?
陽炎對於自己的失言也愣住了——我們無法幫腔或扯開話題。周圍男人們臉上的表情都這麽告訴她。
“對。”米海爾——慣例地對陽炎露出隻有嘴角微微上揚的性格笑容,第第一次承認“那件事”。“我還學到了更有用的事情。你知道在非洲發現象牙之類的走私品時,要如何【處理】嗎?”
“不知道……”陽炎——話帶猶豫/忸怩不安。
《中隊長。敵人開始在地下通道移動了。》通訊——米海爾腰間的無線電對講機=立刻應答。“好。人數與武裝呢?”
《監視器畫麵看到的隻有六名……全副武裝。沒看到白種女人。》
“應該也移動了。引導一般民眾與傷患往地下通道。立刻準備戰鬥。”
《了解。》結束通訊——米海爾轉頭看著男人們。“不出所料,敵人放棄了塔台,準備進攻這裏。技術人員都已移動到地下道的通訊車。當我們發現敵人的目標不隻是破壞戰鬥機,還包括取時,就能夠有效地迎擊對方了。不管怎樣,在我們手上,他們也不知道戰鬥機的去向。”
“痛快!”知道戰鬥機去向的法蘭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們也配合敵人放棄航廈好了。在這座倉庫設下陷阱、迎擊敵人。這段期間在從敵人撤走的塔台區讓一般民眾與傷患逃到機場外麵——你覺得這麽好嗎?米海爾。”
“很好。之後我們也要活著回家。這點千萬別忘了。”米海爾——拿起棺蓋。“戲法人人會變,隻是巧妙不同。這次我要把他們騙得團團轉。你可以上陣了嗎,陽炎?”
“這次我不會害怕。”陽炎——對於自己的失言毫不計較的米海爾滿懷感謝/浮現自然的微笑/告知對方期待的答案。“【我與我的來福槍都沒有問題】。”
米海爾頷首——嚴格的表情/似乎滲有一絲更甚以往的信賴感。
“第三回合即將開戰。我要告訴那群人,最後站著的是哪一邊。”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應該要等待派屈克拿到武器趕來支援才是。
她不認為自己一人就能擊潰全部的敵人。與近二十名唐裝男為敵——一麵就出那名女飛官、一麵要保護她,還要擊潰所有敵人——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
“醺——!醺——!醺——!”唐裝集團——狂熱得嚇人。
通風口格柵的對麵——那個舊式淨水幫浦看起來就像是祭壇。
一旁——三名灰色唐裝男/交錯著蛇腹手臂/上頭——穿著紅白旗袍的白發女蠕動著塗成朱紅色的蛇腹四肢,異常地婀娜多姿。
雙手被鎖鏈吊在幫浦上的女飛官——衣服全被割裂,背部、腹部與手腳全是格子狀的割傷。顯然是唐裝集團的利爪幹的好事——傷口皮開肉綻。
“醺——!醺——!醺——!”
藍色唐裝男命令幾個黃色唐裝男切割女人的身體。然後他不知依什麽樣的順序,將女人背腹手腳的皮膚像在撕貼紙般,一片片剝下來。
女人的尖叫聲悶在口中=爲了不讓她咬舌自盡而堵住了嘴——唐裝集團依然叫個不停。
“醺——!醺——!醺——!”
幾個紅色唐裝男從藍色唐裝男手中接過小塊的四角形皮膚切片,走近旗袍女郎,一片一片小心翼翼貼在她塗成朱紅色的蛇腹手臂上。
仿佛那樣做,那雙機械手就會變成活生生的真手似的。
“醺——!醺——!醺——!”
跟以前見過的俄羅斯人那種合理而無情的拷問截然不同。
懲罰叛徒的拷問/自成一格的儀式——他們打從心底享受那個儀式。生命打從一出生就遭到否定、裹著屈辱人生的家夥們的娛樂——難以收拾的熱情——“臭得要命的自卑感”。
涼月感到藏在體內的“那個”,忽然起火燃燒化成“別的東西”。
自己仿佛成了噴射引擎,正告訴運轉噴出猛烈的火焰。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那個女的不會死——那些家夥在爽夠以前,不會下殺手。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還有時間/還可以等——派屈克肯定很快就帶些武器現身。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但是,現在有人極需救助——眼前有位受害者陷入痛苦與屈辱的泥沼,而身心正不斷被可惜啊無法磨滅的傷痕。
涼月體內深處有某種東西猛烈膨脹開來,遠遠淩駕於之前一直在尋找出口宣泄的感情。熾烈的憤怒——以及更熾烈的“某種情感”。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等你個頭!去他媽的!派屈克何時會趕來還不知道哩!此時此刻就隻有我在。現在能就那女人的,就隻有我。隻有在這裏的我一個人。
更何況,我最討厭的就是拷問。打從心底厭惡至極。這種事叫我再忍一秒鍾也忍不下去。
於是,伴隨著憤怒爆發的“什麽”化成再清楚不過的思緒,整個人為之沸騰。
這裏是我的國家。這裏是我的城市。就算其他人允許,我也不允許。怒火淬煉、熱情磨製而成、閃耀著光輝的笨重楔鐵冷不防釘入自己的根本。恐懼、迷惘、猶豫也全在瞬間消失無蹤。
“傳送開封。”
涼月打爛通風口蓋一躍而下——在空中機甲化=一秒多。
趕往化為祭壇的幫浦正下方——趕往亟需救援的女人身旁。
黃色唐裝男正要在女人身上刻下新爪痕——朝他的腦門猛然揮拳。
“磅!”——拳頭字男人頭頂貫穿腳下——幾乎是拳頭先落地。
男人的頭/胸/腹因為雷擊化成了血霧,隻有四肢仍保留形體、在空中飛舞。
唐裝集團不約而同跳開/大吃一驚/騷動不安——紅白旗袍女王看到突然撲上來的漆黑特甲少女,不明所以的喜悅讓她眼睛閃閃發亮,露出笑容。
莫名其妙的微笑——或許她是在為“身為同類的少女”到來感到高興。
誰理你啊。
占據腦海的念頭隻有一個——“這女的肯定是這群人的頭頭。”
涼月——筆直瞪視那個女的/筆直衝上前/筆直攻向“頭頭”。
以手做轎載著女性的三個男人漂亮地同時跳往背後——保持距離。
其他唐裝男的蛇腹四肢,如刀刃怒濤般自前後左右襲來。
涼月——壓低身體防禦——上身前傾/隻知前進的近身戰法。
刀刃手腳接二連三閃現——掠過·耙抓·撕裂·深砍·突刺。
她隊所有刀刃視而不見——直直朝三個男人扛起的女性——一路挺進。
想營救女飛官,雙手就得空出來——無法戰鬥。
不能讓他們有機會以人質性命為護盾,得裝出不知人質為何物的態度。爲了讓敵人全都跑來保護“頭頭”,得裝出一味胡亂挺進的樣子。
“你等著,白發混帳!我現在就將你大卸八塊、送給這些家夥當見麵禮!同一國的同胞,你們愛怎麽撕就怎麽撕!”
被毫無忌憚又閃亮亮的刀刃群敲擊·纏繞·切砍·突刺也未曾停下腳步的涼月——四肢一下子就支離破碎,再度執行傳送/忽然無線電(犬笛)響起。
米海爾的聲音:《呼叫黑犬。現在方便通話嗎?》
《我找到女飛官了,正在大鬧敵陣,勉強可以!》
《那你靜靜聽就好。已經查明了,是滿滿的鑽石。寄貨人不明,但應該是擁有蘇丹多處采礦場,因為調停紛爭而封閉礦場的負責人本人,不會錯的。接下來我們將與敵人進行最終決戰。不用急於一個人收尾。“不管怎樣都要平安歸來,你的夥伴在等你”。》
《了解!》突擊手英勇應答——將纏繞上身的蛇腹四肢,連同自己的手腳一並粉碎,繼續前進。
四麵八方湧來的敵人——背負著涼月難以想像的不幸——說不定與她之間還有共同點——若不是各為其國,她真的很可能會對這群奇形怪狀的闇之子惺惺相惜,但現下的她隻能瘋狂揮下鋼鐵之拳。
要用拳頭讓這群在“我的國家”、“我的城市”進行血祭的家夥明白他們得付出多大的代價。要讓這類壞蛋知道“這座城市有我在”。那正是現今自己從頭到腳的存在意義。
叁
航廈——黑白唐裝一組/紅灰唐裝一組/共計十二人自地下進犯。
在B閘門通道埋伏槍擊的MPB——立即撤退=將唐裝集團誘入逃生通道。
“唐裝集團會從航廈旁的通道過來。待室內組完全將他們誘進來後再予以迎擊。”
倉庫正下方——停放在運貨用地下道一角的通訊車內=米海爾接連發出指示。
“恐怖分子都集合到南邊了。不出所料,大約十來人。敵方特甲兒童現身時,倉庫組就往倉庫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