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細雨蒙蒙,一種濕漉漉的氣息讓他清醒多了。他推開臥室的門,見隔壁夢瑩屋裏的燈還亮著,心裏不由一動。想必她也和他一樣,陷入在難以自拔的情感泥潭之中了。“如果還有一絲希望的話,為什麼不去努力爭取呢?”他情不自禁地想。

對於學文的敲門聲,她感到有些驚訝。她拉開房門,見他呆呆地立在哪兒,像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大男孩兒。

“我可以進來嗎?”他見她穿著睡衣,有些遲疑地說。

“我怎麼聽這話有點別扭呢?”她說著閃開身,給他讓出了一條通道。

學文走進她的臥室方發現夢瑩正在整理什麼東西,床上有一個打開了的密碼箱,一打很整齊的信紮密密麻麻地排列著。他有些奇怪,先前他從來都沒注意到夢瑩有這樣一個密碼箱,不知是他粗心,還是她有意不讓他看見。

“學文,既然你有勇氣走進這裏,我也就不想向你隱瞞什麼了。兩天後,我就要去外地休養了,我本來是想不辭而別的,可由於你的這一舉動,我改變了我的打算。你可以看看這些信,都是一個遠方的朋友寄過來的。

學文起初還推辭了幾句,但見她是真心,便帶著一種好奇心展開閱讀。他草草地看了幾封,心裏便有些心慌意亂了起來。原來,在她的內心深處一直隱藏著一個心靈的秘密,這些年來,她一直默默地在跟一個男人通信。夢瑩坦誠地告訴他,在大學讀書時,有一個條件不錯的男孩一直在追求她,可她並沒有答應他,因為她對學文的愛從來也沒有動搖過。她相信她和學文的愛情可以抵禦所有的誘惑,她更相信他們的愛是純潔的真摯的天長地久的。畢業後,他們天各一方,曾經有幾年中斷了聯係,但十年前,她去南寧參加一個全國性的醫學年會,碰見了那位同學,兩人談得十分投機。他告訴她,雖然他已經結了婚,可在內心裏依然愛著她。他希望他們之間能保持著一種柏拉圖式的愛。她當時就拒絕了,說這是不可能的,他們之間隻能做一對很好的朋友。就這樣,他們開始了長達十年的馬拉鬆式的通信。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做。這也許是她開始冷淡學文的原因吧。不過,他們之間的交往從來也沒有越過那條越軌的紅線。

夢瑩雖然毫無遮掩地講出了這一切,但並沒有講出那個男人的名字,所有信的結尾處也隻是寫著一個草體的“宇”字,信封的地址也很簡略,隻能看出發自於北京。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學文並沒有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反倒有種深深的解脫感。他說:“看來,每個人都有心中的秘密,隻是很少有人知曉啊。”

“不,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深刻。”他信服地說,“我將尊重你的選擇。”

“你錯了。我們之間永遠是朋友。”她頗為認真地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還有希望。”他試探地說。

“你又錯了。橋歸橋,路歸路,這是兩件互不相幹的事情。”她坦誠地說,“我們都需要時間來思考這件事情,給我點時間好嗎?”

第二天,羅學文懷著一種忐忑不安地心情陪夢瑩去機場接回了女兒。一年多沒見,姍姍長成了大姑娘,昔日的短發也留成了飄逸的長發,尤其是那張漂亮又充滿稚氣的臉,如今又添了幾分成熟美。他突然記起女兒小時在作文中寫的一句話:“幸福就是和爸爸媽媽在一起。”那時他和夢瑩感歎孩子的天真和直白,現在想起來卻是字字在心。幸福已經飛走了,他不知道女兒到時該如何麵對這一事實。

女兒和母親有說不完的貼心話,她倆呆在客廳裏天南海北地說個不停,笑個不停。他幾次從她們身邊走過,都看到夢瑩那種很是勉強的笑容。戲看來還得繼續演下去,但做演員的父母卻感到很累了。他看看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洗了一個澡便回臥室睡了,身後聽到女兒在開他的玩笑,說經曆了非典,爸爸變得深沉了。他聽了這話心裏直想哭。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夢瑩回到了臥室,卻將行李從床上挪到了地板上獨自去睡了。他閉上眼睛,做出睡著了的樣子,但眼淚卻止不住地從臉頰滾落下來。他發現夢瑩也在地鋪上輾轉反側弄得他心裏亂糟糟的。

第二天的晚上,女兒發現了這個秘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女兒在半夜時突然闖入了他們的臥室。見到這個場麵,她感到茫然了。自己心目中高大的爸爸媽媽原來生活也並非想像的那般幸福。“你們怎麼會是這樣?”女兒驚愕地說了一句,呆呆地立在那裏。女兒是哭著跑了出去的,早上起來,眼睛是紅腫的。夢瑩做好了早餐,可一家人誰都沒有吃,他們都靜靜地坐在客廳裏看著央視的早間新聞。其中一條消息說,美國“處於人道主義方麵的考慮”,已部分取消了對伊拉克的製裁。與之相配合的電視畫麵是一個在市場上買到了酸奶的伊拉克女孩,正綻開如花笑顏,對著攝像機的鏡頭。夢瑩突然感覺到伊拉克的女孩兒大都長得很漂亮。可這場戰爭卻使許多這樣的女孩兒失去家庭,甚至生命。

夢瑩就要走了。盡管她說隻要姍姍一個人送她就行了,可是學文還是堅持和女兒一道送她去了車站。在站台上,女兒從售貨亭裏買了一大抱食品和飲料。她眼睛濕潤了,在女兒的額頭上輕輕地留下了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