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李煜說完,那人便接話道:
“可別告訴老夫你們煞費苦心來到這裏,是來給塗先生道謝的!”
謊話被拆穿,李煜沒有半分急促,微微頷首笑著道:
“正是如此。”
聽到這話,那人不滿地“哼”了一聲,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麵巾,指著他們二人的鼻子就大罵道:
“你們兩個沒良心的家夥,連老夫的樣子都認不出來,還大言不慚地說是來找老夫道謝的?!謊話連篇!!”
待看清麵巾下的那張臉時,駱川和李煜一臉不可思議,這是塗先生?
怎麼可能呢??
記憶裏塗先生的皮膚精致而光滑,滿頭青絲如墨,說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也不為過。
可眼前的人,身軀佝僂,滿臉皺紋,鬢角的白發如雪,蒼老得仿佛下一瞬就要咽氣歸西。
明明才三年啊,怎麼可能蒼老成這副模樣?
塗先生的目光不停地在他們二人臉上盤旋,半晌後才低低地歎了口氣:
“分別三載,你們還是老樣子,可老夫卻……”
看著塗先生這副模樣,駱川不禁聯想到自己的師父,難不成,師父之所以音信全無是因為她與塗先生一樣變成了這副模樣?
“這三年裏,究竟發生了何事?”
駱川迫切追問:
“您可有見到我師父,她叫空餘,她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您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嗎?”
塗先生並沒有立即回到駱川的話,而是慢吞吞地道:
“空餘……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塗先生的眼神逐漸放空,半晌無言。
見狀,駱川上前幾步,凝視著塗先生的眼睛,開腔將其從回憶中喚醒。
塗先生並未回答駱川的問題,而是將她和李煜往山洞深處引去。
佝僂的身軀領著兩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走過長長的甬道,很快便來到了一處靜謐的屋子。
屋門緊閉,無人看守,一路走來,也並未看見除了塗先生以外的任何人。
可先前,分明有很多與塗先生一樣身穿黑色罩衣的人啊。
駱川不解,飛快地與李煜對視了一眼後將目光放在塗先生身上,正欲開口,就聽見塗先生道:
“進去吧,你們要的答案都在這裏頭。”
李煜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無數盞長明燈,亮得有些晃眼。
而在那無數盞長明燈的中央放著的,是一副棺材。
那棺材通體無瑕,冒著森然寒氣,細細看去,似乎還能透過棺板看到裏邊躺著的人。
李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棺材,半晌才喃喃道了句:
“想必,這便是另一副寒玉棺了吧。”
能保屍身千年不腐寒玉棺,乃上古寒玉所鑄,舉世僅有兩副,一副在妃陵裏,用來存放周貴妃的遺體。
駱川已然知道塗先生聽命於先帝,這寒玉棺裏躺著的是何許人也自然也不難猜;
“想必,這副寒玉棺存放的,應當是攝政王的遺體吧。”
“不錯,這裏頭躺著的人就是她……”
一道頹然的聲音自寒玉棺後響起,隨著那人徐徐起身,駱川和李煜這才注意到,原來這屋裏還有人在。
他們二人的目光凝視著寒玉棺後邊站著的那個老者,心情複雜。
駱川知道他的身份,李煜也知道。
可他們誰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還該稱呼他先帝還是皇祖父,亦或是前輩?
許是看出了二人的不自在,老者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進來說話。”
聽到這話,站在門口的二人不約而同地邁過門檻往裏走去。
李煜打量著自己這位本該仙逝多年的祖父,生澀開口道:
“您……為何變成了這副模樣?”
老者輕笑一聲,轉身坐回了桌案前,示意李煜坐到他對麵:
“你是想問我為何活到了現在還是想問我為何在一夕之間蒼老?”
李煜在他對麵坐定,並沒有回答。
老者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而後將目光移向寒玉棺,自顧自道:
“當年,河襲用雍兒的性命要挾我退位……”
說到此話,他輕嗤一聲,眸底驀地生起一股寒意;
“笑話,我大晉先祖拚了命打下的江山,豈能拱手讓給旁人!”
聽到這話,圍著寒玉棺走來走去的駱川忽然頓住步子,她透過棺板諸注視著裏邊躺著的女子。
隻見她紅衣白發,朱唇輕抿,分明沒有一絲生氣,卻仍舊能從她的眉眉目裏瞧出幾分英氣。
目光一路向下,駱川在她的拇指上瞧見了那枚血玉麒麟扳指。
駱川不知道的是,在先帝尚未掌權之前,攝政王便是用那枚血玉麒麟扳指來號令三軍的。
“我不願把天下江山交到河襲那等心腸歹毒之人手中,卻也不願意雍兒被他所害,可是我……”
老者說到此處,突然頓住,眼中隱隱含淚,蘊含著無限的悔恨;
“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說罷,老者垂眸,沉默不語。
饒是心中仍有許多疑惑,駱川和李煜卻是誰也沒有發問,一時間,屋子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長明燈劈啪作響,燭光搖曳。
半晌,駱川終究還是沒忍住,發問道:
“這三年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您與塗先生會在一夕之間蒼老?”
老者輕輕扣了扣桌麵,示意駱川坐過去。
待人坐定以後,他才長歎一口氣,望向那副寒玉棺,緩緩開口道:
“其實我們並不是在一夕之間蒼老,這些年,我們一直都在變老,隻不過這具身體並未表現出來罷了。”
老者說一句話便停頓好半天,駱川和李煜靜靜聽著,等著他的後話。
“當年,雍兒為了救那些被邪術煉製的藥人尋遍天下奇藥,塗衝在替她尋藥的途中偶然得知了一則民間傳聞……”
“相傳,武夷山有太歲現世,得之長生。”
“醫者多好奇藥,塗衝也難免其俗,他本想去武夷山碰碰運氣,卻不曾想,尋遍武夷山後果真讓他找到了傳說中的太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