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再次喧囂的小山村(1 / 3)

幾十年後,那個沉寂了多年、曾經令安特生魂牽夢縈的小山村再一次迎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一個陰雨天的傍晚,在河南省西部一條兩原相夾的土路上,幾名小學生背著重重的書包,艱難地跋涉著。風時不時地將他們的雨衣角掀起,冰涼的雨水順勢鑽了進去。他們的褲腿上沾滿了泥巴,可是仍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著。

迎麵有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應該是來接他們的吧。來人越來越近了,其中一個孩子加快了腳步,卻沒有留神腳底下的一塊石頭,重重的向前倒了下去。來人趕緊上前幾步,憐惜地拉起兒子,用手輕輕地抹去男孩臉上的泥水。孩子哭了,家長的心揪得更緊了。此刻,那個考慮多次卻一直未付諸行動的想法再次劃過腦際,為了村裏的孩子,他也要跑上幾趟。

這個叫做寺溝的小自然村,地勢低窪,人口不足百人,大多數人家還住在崖下十分簡陋的土窯洞中。交通、住房和孩子的就學問題一直困擾著當地的人們。

多次反映之後,這裏的人們終於等來了好消息,他們的願望很快就要實現了。

一、難得機緣步入仰韶村

1980年10月的一天,筆者正為探索夏文化而在登封告城王城崗發掘,突然接到了全國著名考古學家、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安金槐先生的通知:立即回所裏。我當時心裏直打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回到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後,安先生把我叫到辦公室,十分動情地講:把你從工地上叫回來,是想讓你參加另一個重要的發掘。這時,我緊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哦,原來如此。那就一切聽從領導安排吧。我等待著下文。安先生輕輕地啜了口茶,緩緩地說:“這次的發掘是個大工程,算下來已經是第三次了。前兩次的主持者你應該不陌生,一次是安特生,一次是夏鼐。”啊,原來是他們!我已經猜到這是什麼地方了。“仰韶!”我不禁脫口而出,這是多麼熟悉的兩個字!安先生笑了,“對,就是這個地方。仰韶村下轄的寺溝自然村村民要求改善交通和居住環境,搬遷之前我們必須對這個地方進行考察發掘。因為有過前兩次的發掘,可以為你提供一定的借鑒,但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你的任務仍然很艱巨。希望通過這次發掘,可以取得更多收獲。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吧!”

……

之後,我一直沉浸在即將發掘的衝動中,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辦公室。我心裏很清楚,作為一名剛走出校門的考古專業畢業生,能夠參與這麼重要的發掘,是老所長對我的信任,也是考驗我的好機會。何況,第一次主持發掘的是大名鼎鼎的外籍學者安特生先生,第二次主持發掘又是中國著名的考古學家夏鼐先生,對於我這樣一個剛剛走進考古之門的青年人來講,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太珍貴了。我自己暗下決心,一定不辜負領導和同行的殷切希望,把第三次發掘任務圓滿完成。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我到處搜集前兩次的發掘資料。1921年,安特生對仰韶村進行了首次發掘,出土了一批陶器、石器等遺物,並依照考古慣例,將其命名為“仰韶文化”。在考古學文化的命名上,通常以首次發現的典型遺址所在的小地名作為考古學文化名稱。從此,“仰韶文化”就傳遍了大江南北。建國後的1951年6月28日,中科院考古所河南調查團夏鼐先生等考古專家再次來到澠池仰韶村,進行第二次發掘,並發現了仰韶和龍山兩種文化因素的存在,從而糾正了安特生的謬誤。我們要進行的第三次發掘,正是在前兩次的基礎上,是要徹底揭開仰韶村遺址文化內涵之謎。

金秋十月,我和鄧昌宏先生,從鄭州出發,乘坐西行的火車,前往澠池縣城。

六十多年前,仰韶文化的先導安特生,是否和我們走的同一條路?如今,再次走在這條路上,為著同樣的目的,從事同樣的工作,我們是否“來者猶可追”呢!

十月,是個豐收的季節,我們也都希望自己的考古生涯收獲更多的果實!

一路上,大家都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隻盼望快點兒飛到仰韶,就像回家時的“歸心似箭”。飛馳的火車將兩旁的樹木、房屋、大山遠遠地拋在身後,我們離仰韶也越來越近了。

一下火車,大家顧不得休息,直接去了縣文化館。在大院裏,文物專幹曹敬波同誌首先向我們簡要介紹了仰韶村遺址的情況,並請我們觀看了采集的部分文物標本,使我們對遺址概況有了基本的了解。隨即,經過協商,我們組成了聯合考古發掘隊,由我任領隊,鄭昌宏、曹靜波、許建剛和王永峰等同誌共同參與。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我們就拉著農村常用的人力架子車,滿載著各種生活用具和考古發掘所必需的洛陽鏟、鐵鍬等工具,從文化館出發,向北行進。雖然仰韶村距離縣城還不到9公裏,可是一路上丘陵縱橫交錯,彎彎曲曲,塵土飛揚,嘴裏、臉上全是灰塵。剛走出四五公裏,腳上就沾滿了泥。路上經過好多土坡,上坡時要手推架子車,下坡時還要護著車上的物品,防止工具掉在地上。短短9公裏的路程,我們居然走了兩個多小時!

經過艱難的跋涉,我們終於到達仰韶村,當看到豎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仰韶村遺址”的標誌碑時,每個人的內心都無比激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片刻過後,才有一位同行喃喃地說:“也許這就是安特生六十多年前站過的地方。”

“可能當年安特生發掘的地點就在前方不遠的斷崖邊上”,又有人說。

“安特生是不是就住在仰韶遺址邊上的寺溝村?”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打開了話匣子。這時,一位同行拿著自己的照相機,按下快門,我們幾個的身影第一次留在了這片神奇的土地上。

到達仰韶村的當天晚上,我們便在寺溝村村民王民軍家裏安營紮寨了。一晚上,大家誰都沒有說話,可是我知道每個人都沒有睡著。前兩次來的安特生先生和夏鼐先生,也會是和我們一樣的情形吧!

第二天,大家草草地吃過早飯,就開始了緊張地調查、勘探和走訪群眾工作。

這裏山環水抱,景色秀麗,風光宜人。6000多年前,這裏的山上還覆蓋著茂盛的森林。遠處,一群人身穿樹葉、獸皮,背著飲水、煮飯用的陶罐,正在向這裏艱難的前進。他們從遙遠的東方一路走來,要去遠方開辟另一個新的家園。到底走了多少天、蹚過了幾條河、翻越了幾座大山,人們已經記不清了。眼前又有一座高山攔路,他們索性停了下來,休整以後再繼續前進吧。趁著人們休息的空當,這次遠行的倡導者四處轉了起來。他登高遠望,發現大家休息的地方恰是一個台地,並且背靠大山,三麵環水,草木茂密,這豈不是一個生活的好去處?這個人激動地跑回去,口裏喊著:“我找到地方了,我們馬上就有家了!”正在休息的人們一個個都站了起來,滿臉的迷茫,他們不知道首領出去了一會兒,怎麼就這麼興奮地跑著回來了?斷斷續續地聽完原因,大家扔掉手中的東西,一下子跳躍起來。

長時間跋涉之後,他們就要有自己的新家了!這意味著他們又可以像以前一樣過上定居的生活了!

接下來的幾年裏,他們砍來山上的木頭,搭起了一座座小木屋。用火燒掉一片片的樹林,開墾為耕地,撒下了一粒粒種子。他們還在崖壁上挖洞燒陶,許多陶罐就是在這個時候燒成的。

每天,人們一抬頭,就會看到不遠處的韶山,“仰韶”的名字就這樣叫開了,並且傳了一代又一代。

二、村民群眾問題多

6000年後,這些古人留下來的生活遺跡灰坑和文化層已經裸露於地堰、溝沿處,除受到大自然風化之外,沒有一點人為破壞的跡象。村裏的很多群眾聽到聯合考古隊是來發掘仰韶村遺址的,很配合我們的工作,紛紛主動將自己平時撿到的磨光石斧、鑽有圓孔的石刀、五顏六色的彩陶片等文物送到我們手裏。一些人還積極提供他們在生活中經曆過或聽到的、與仰韶村遺址有關的一些情況。年紀大的老人還講述了前兩次發掘的見聞。這些理解和支持深深打動了每一位考古隊員。

但是,也有個別群眾對我們的考古研究工作不甚了解和理解。他們認為這幾個青年人精神有問題,看到幾個破陶片、殘石頭,就興奮地如獲至寶似的,甚至還小心翼翼地把它們用清水洗淨、曬幹,用紙包裹,有的骨器還要用棉花包裹。對此,我們毫不在意,仍舊一門心思地細致察看撿來的陶片和石器。

更多的群眾,則對我們的工作充滿了好奇,不時地問這問那。有群眾問,這就是我們老祖先製作的生活、生產工具嗎?還有的問,為什麼要在石器上鑽個圓孔?更多村民問,陶器上畫的花紋是什麼意思?特別有意思的是,一位老大爺自言自語地說:我們的祖先真是太聰明了,用骨頭能磨成骨棒、骨簪、骨針,用作生活用具。現在我們用的針、簪之類的小用具,雖然材料變成了鋼質的,但形狀基本沒有多大變化。真要感謝我們的老祖宗,沒有他們的發明創造,哪有我們的今天啊?有一位老大娘拿著撿來的陶紡輪,比劃著問,這是幹啥用的,為什麼要在中間鑽圓孔,而且用火燒過後做成圓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