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3)

那叫彩雲的看去十六、七歲,長得大姑娘模樣了。穿一身補丁打補丁的對襟花夾襖黑布褲子,一根粗黑大辮子甩在頭後;黑驂驂的圓臉兒,叫汗漬劃弄得魂畫的,也掩蓋不住透出青春的娟麗;單薄眼皮裏鑲嵌一雙水靈靈的黑寶石,瞅人時如流水的靈泛,很是有神;柳眉直鼻小嘴兒,顴骨略高,顯得飽滿充實;不胖不瘦的身段,高高的胸脯撐得不稱身的衣服緊巴巴的,渾身上下透著壯實的健美。十四、五歲模樣的彩霞,挑著木水桶,打吉德身邊走過,驀然回頭衝吉德嫵媚一笑,恰好和吉德眼神相撞,羞得彩霞跟姐姐彩雲長得一個模子黑驂驂臉頰,塗上一層紅暈,羞答答的小顛兒跑出院子。十二、三歲的彩紅,一手拿著閃閃的鐮刀,一手拿根兒卷著的麻繩,落落大方走到吉盛麵前,沒說話先笑笑,“小哥,陪我去拉草咋樣?”說完,羞怯的低下頭,又補充一句,“我怕狼。”吉盛聽彩紅叫他跟她去拉草,寵然的一笑的點頭。又聽彩紅說她怕狼,唬嚇得瞪眼說:“你怕狼,叫俺去?”彩紅抿嘴的點點頭。吉盛侷蹙的兩難。不去,在漂亮女孩子麵前顯出懦怯,有失男子漢‘大豆腐’尊嚴。去,狼張牙舞爪的多可怕,咬了傷了多犯不上啊?“狼長的啥樣?”彩紅平淡地說:“見了你不就知道了。”吉盛還是不想去,就借口推脫的說:“俺、俺不會拉草?”彩紅固執地說:“你不會拉草,我拉,你背。”吉盛心說:這小丫頭片子挺難纏呀?笑笑說:“咱趕驢去,連放、連馱草,咋樣啊?”彩紅說:“驢跑一天了,還沒飲呢。等飲完了,天就黑了,還拉啥草了,媽會罵的。我求你了,別磨蹭了,我拉我背,這行了吧?”吉盛無奈的說好吧,回身拿那根放在門後蘸了煤油的榛柯子攥在手,膽子壯了些,很不情願的跟彩紅去了。

吉增看著吉盛遠去的背影,暗自覺得好笑,“膽小鬼,丫頭片子都不如?”接著回手招呼吉德,“咱把苞米稈子垛垛吧,揚天翻海的。”吉德說:“垛唄!這是好事兒呀?老二,你也有眼裏見了,學得會來事兒了啊?”吉增說:“這一家多難啊,有個爺們跟沒有一樣。四個女人頂個家,還得伺候個癱歪歪的病包子,太叫人看不下眼兒去了。嗨,仨丫頭,三朵花似的。個個臉掛鳳的,雞窩孵出的鳳凰,生在這個家,都屈巴那個長相了?”吉德說:“老二,你變了,也會憐香惜玉了。”吉增捆著苞米稈子,碼著垛,白眼一下吉德,“大哥,你別臊白俺?啥憐香惜玉的,別瞎子吹笛簫,沒譜!俺就是可憐人這命,咋就沒場說去呢?一災一難的,就可一家禍禍,這要有個小子,撐起這個家,也不至於這樣?”

彩雲手裏繃個泥瓦盆出來,到地窖,拿打鹵的豆角。看見吉德和吉增幫垛著苞米稈子,羞澀的辯說:“哎呀太那個了,叫你們客幫忙垛苞米稈子,真過意不去?我們也是起早摸瞎的,整天累得腰酸背痛的,顧地裏顧不了家,造的破爛破虎的。仨大丫頭,多臊臉,叫你們笑話了?”吉德向前湊湊說:“彩雲,話不能這麼說,誰家沒個難過的坎呀,坷垃一陣也就過去了。你這是撈上的豆角啊,還這麼青鮮!”彩雲拿一把豆角夠著給吉德,賣覥的說:“這是老秋最後一茬摘的‘老來少’。這種豆角子,可耐秋了。這老土窖,又冬暖夏涼,放了半拉月了,還這樣。我媽說,咱家也沒啥,留些豆角,來個人啥的也算個菜。我折些,切了,用大醬炸鍋,打鹵可好吃了。”吉德好奇的問:“咱這關東山,豆角種類叫人眼花繚亂的,俺都認不全?”彩雲說:“別說你啦,我整天在土坷垃裏滾也沒認全過?你看啊,這家雀蛋兒。這裏還分紫家雀蛋兒、紅家雀蛋兒;還有早豆、江豆、幾豆、油豆、肉豆、紫花架、壓趴架、一枝樹、八月忙、黃金鉤、一套紅,老鼻子了,我也說不來。啥季節吃啥豆角,管你吃不膩,吃這頓想下頓。”

“彩雲,你折豆角折哪去了,媽要炸鍋了?”屋裏傳來海山嫂子高調門,彩雲也高聲喊著,“來啦!”就飛速跑進了屋。

煞黑,掌上燈,馬飲了,也喂上了。一大泥瓦盆過水麵條、一大海碗香噴噴大醬豆角鹵也擺上了桌。大夥也餓了,洗洗手,就圍成一桌,禿嚕嚕吃上了麵條。不到一袋煙功夫,盆空碗淨,造飽了。海山嫂子叫彩雲把麵條湯喂了豬羔子,彩霞跟彩紅又刷了碗筷。一家人坐下來喘氣,關青山從袋子裏掏出布料,一一飾巴。彩雲、彩霞、彩紅樂得咯咯的笑。關青山也滿足的笑,“丫頭,等你們出門子,青山叔再好好紮咕紮咕你們。送你們個銀簪子、金耳環、金鎦子,四鋪四蓋的紅緞子被褥,再裁縫一身大紅襖大紅褲子,那咱侄女可是一朵花了。”海山嫂子啼拉禿拉的抹著眼淚水說:“那可托青山的福了。我是生起姑娘,紮咕不起呀?出聘都出聘不起,說了都叫人傷心。”關青山勸慰的說:“嫂子,愁啥呀,癤子總有鼓出頭的時候,仨水靈活仙的大姑娘,出落得多叫人心疼啊!你怕啥呀,瘸子拄拐棍兒,不還多條腿呢嗎?禿子拍腦門兒,差毛?有我呢。婚聘的事兒,我不說了嘛,包在我身上。咱管保叫仨侄女,滿意的跨出這門坎兒。”關海山聽了,舚(tiàn)唇咂嘴,感動得啞巴說話幹哇啦,說不成句了。關青山拍著關海山的手,安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