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爹說:“我給你們當爬犁把式吧,也去。”牛二說:“爹,你都啥歲數了,就別趕亂了,躺炕上喘氣得了?”牛二爹也不真瞪眼珠子還是假瞪眼珠子,反正是唬個眼珠子,“你小子黃嘴丫子退了牙長齊了嗎?你爹才四十掛點兒零,就七老八十了?我不去,你們一幫毛小子,除德兒以外,都沒出過遠門,我能放心嗎?再說這道上,林子大,啥鳥沒有啊?一旦出個啥事兒,這不鬧翻天了?”牛二媽說:“他爹,你就別瞎操心了,那小雞終要出窩的,就叫孩子們自個兒鬧去吧?你明兒看缺啥少啥,幫著拾叨一下爬犁、馬套啥的是正事兒。還有啊,吃完了,都回家跟大人說一聲,別叫家裏大人挑理兒。另外,帶上家巴什,冬至家啦,小樂家了,不有那破洋炮嗎,跟大人說說,帶上。不防人,防個大山牲口啥的,還是頂點兒事兒的。幹糧啥的,我跟大丫兒明兒就攤煎餅。那玩意兒,上山倒套子都帶它,不怕凍。再一個,棉衣服、皮大氅、靰鞡了,都弄好,穿厚實點兒,山風硬。二娃那身兒可不行,牛二還有多餘的大氅,你穿上。來,孩子們,幹媽敬你們一盅。出門看日頭,不傻了方向,沒災沒禍,財神到家!”
幹完酒,天大老黑了,一幫大小子顛嗬的串開門子,惹得圍子裏一片狗吠,吵嚷得全圍子沸騰。不少人家不知發生了啥事兒,還以為又鬧胡子了,心驚膽戰的從被窩裏爬出來,扒門縫看個究竟。吉德跟牛二敲開幾家門,都很順利。在牛二遠房親戚牛四斤村長家,牛四斤一聽,就說這是好事兒,人貓冬,牲口都閑著,別說還給錢,就不給錢,一圍子住著,用用又有啥。還攀枝兒的一再說他認識殷明喜,老交情了。說誰不願借,找他擔保。當場答應借三掛爬犁。他倆又走了幾家,都談妥了。剛回到牛二家,陸續冬至、小樂、二娃和程小二都臉上掛著喜悅回來了。土狗子跟土撥鼠氣囊囊的最後回來,說衝吉德大舅麵子,談妥了兩家。土狗子哼哼地說:“這艮牛筋,我好話說了三千六,這頭撥拉跟撥浪鼓,就是不答應。他爹還念三七擱浪嗑的。說啥,‘他家兩匹馬,是他家命根子,拿當眼珠子,還指它種地呢。占小便宜吃大虧,這道上有個好歹的,明年擱啥種地啊?’我說,馬沒了,人家吉大少爺大舅,那麼大皮鋪子還差你那兩匹馬錢,翻倍賠你?他說,‘賠,有我馬這樣的了嗎?’你說遇這不開事兒的,氣人不?我死磨硬泡,最後答應借兩掛爬犁,啥錢不要。”吉德說:“差不多了,不差他一家?好兆頭,初獲全勝。回去睡覺,明兒一大早,都把談妥的馬爬犁歸攏過來。”
第三天大早,小清雪被一輪噴薄而出的紅日嚇得無影無蹤,留下一片霞光。
牛家大敞院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大門前道上,三十幾掛馬爬犁長蛇陣似的停了一大溜,馬嘶人叫。吉德儼然大馬幫把頭,向送行的鄉鄰拱手道謝,叫借爬犁的家人放心,回身上馬,一揮手高喊:“走嘞!”牛二趕著打頭爬犁,馬鞭“嘎嘎嘎”三響,爬犁襲步跑出圍子,向江沿村進發。
一隊爬犁來到鯉魚灘,老魚鷹等一大幫漁家,早早把鯉魚捕好了。一大堆兒一大堆兒大鯉子,在陽光照耀下發亮閃光。樂嗬嗬的漁家帽子上胡須上掛著白霜,嘴裏哈著白霧,熱火朝天的。吉德高興地抓住老魚鷹的手,“魚鷹爺爺,真是老把式,一言九鼎,說到做到,才兩天一宿,就弄上這老些大鯉子,太謝謝了!”老魚鷹嗬嗬的捋下掛滿霜冰的胡子說:“哈哈,卸(謝)啥卸(謝),快帶套包子走吧!”吉德剛出口說好,眉頭一擰,“壞了,魚鷹爺爺。俺忙活忘了,裝魚的袋子?”老魚鷹也謔一跳地說:“這你咋整的?這大事兒咋能忘了呢?這可咋整,抓大瞎了?”吉德一把拽下猱頭帽子,一下子摔在地上,轉了一大圈兒,一拳打在另一支手掌上,一跺腳,咬牙的“哎呀!”蹲在雪地上。
老魚鷹扭過頭偷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