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1 / 3)

“啊,你是衝這呀?”老八輩長長白眉毛一翹,嘻滋滋地捋下三寸多長白胡子,心遝遝落底地嘿嘿兩聲,“該謝!那咱就以實為實,不客氣了。”老八輩夾塊兒魚,沒放進嘴,瞥愣下吉德,覺得吉德是有意誆騙他,“你這還是會說話?咱就說了那麼一句順嘴遛達的話,又白落下一條大鯉子,能有你說的那麼玄虛?”

“真的。”趙寡婦拎一個樺木刳的大酒提溜給老八輩倒酒,“不信你問山溜子,他當時在場?就聽你這麼一嗓子,他才跑回家跟他額娘學說,他額娘一聽,嘴就淌哈喇子了,忙叫山溜子從房梁上扯下三張山狸貓皮,叫山溜子趕緊兌換去。還有那幫娘們媳婦的,都叫當時看熱鬧的孩子們串噠的,才一窩蜂,哈什蟆似的邋裏邋遢跑來兌換的。你老爺子功還小啊,該喝這碗酒。”

“啊,這就薑不辣(一種爬蔓篡根、根部結像薑一樣果實的植物。果實可醃漬鹹菜,發脆。),暗篡上了?咱氣包子(一種爬蔓植物,結果像青棗一樣,藥材,煮水喝,治腎病和小腸換氣。)掛幌,該喝唄!”老八輩端起碗喝了一口,問趙寡婦,“這擱啥泡的酒,甜絲絲的這麼好喝?”

“你這老爺子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了?”趙寡婦挨個倒完酒,“這不你教咱的嗎?拿新采的山裏紅、山葡萄、山梨、野草莓,又擱上甜杆兒熬的甜汁兒,泡的。”

“哦,咱這又當回氣包子了!”老八輩高興的舉碗叫大夥喝,“這果酒不僅好喝,還養人。這旮子家家都有泡酒的習慣。山裏泡酒的好玩意兒老多了,烏秧烏秧的。就說這鹿吧,全身都是寶。鹿茸泡酒,治心跳睡不著覺;鹿茸血跟鹿角幹杈研末,可治刀口傷;鹿心血,治心髒的病;鹿鞭泡酒那可是,幹那事兒,爺們樂娘們笑,最管事兒了。老燒火棍似的,還挺時候。哈哈。”

“老不正經。”趙寡婦說句老八輩,瞥眼山溜子,走開說:“你們吃,咱鍋裏還燒著朱蛙裏(滿語:林蛙。)呢。”

“寡婦裏道的,聽了受不了這玩意兒?”老八輩來了興致,抿口酒說:“這鹿鞭啊,不單治爺們病,煮湯喝,也治娘們沒奶水;鹿眼的眵目糊,摳下來煮水,可使小孩兒疹痘發得齊整;鹿胎膏,長毛的把皮扒掉,骨敲碎,拿紅糖煎熬,晾涼,弄成塊兒,治娘們幹癆病啥的。你們說,這鹿是不是好玩意兒?”

“哼,那鹿皮製成革,柔軟如絲棉。”吉德附和地說:“俺今兒個,兌換了二十一張鹿皮。”

“朱蛙裏來了。”趙寡婦顛著尖嗓子,噓唏哈哈的把一大盤放在桌案上,燙得兩手直抓耳朵根子,“趁熱,快吃!你們準沒吃過?”

“啊,不就我們那江岔子河溝裏蛤什螞嗎?”土狗子夾一隻,端詳的說:“不像紅肚囊的蛤什螞子啊?”就“吱”咬一口,一團滾圓黑球兒提溜溜“叭”掉在酒碗裏,“啥玩意兒呀,黑球蛋子?”

“這是懷的卵籽,抱團,跟老鴰蛋似的,可香可養人了。你再咬,一肚子的油膏,最大補。”趙寡婦顯擺地說:“這還是‘黃花報秋(滿人卜測秋象的老習慣,小興安嶺生長的黃花菜開花時節,即為深秋。)’時抓的。我擱在大木槽子裏養的。一飄雪花,就都睡死冬眠了。”

“咱那旮子有‘江蟲報秋’的說法。”冬至湊乎地說:“江蟲,也叫蜉蝣。臨秋天,成蟲成群飛在江麵上,公母尾巴叮在一起,而後落水而死。江麵上死蟲一層一層的,江麵都變白了。這就知道是中秋了。”

“冬至你別顯擺你有學問了?這都是老滿韃子傳下來的。”土撥鼠拿眼斜楞下冬至,扒哧著,“我還知道大馬哈魚,從東海龍宮裏頂到咱那旮子就老秋了呢?這有啥呀,臭顯擺,聽老爺子說得了?”

“是啊,這就是薩滿大神兒說的天象。”老八輩當仁不讓地說:“咱這旮子的針滾子(刺蝟),最喜暖怕冷了。天剛冒錐兒錐兒暖和,就在洞噪噪了。這破玩意兒賊拉拉的能生養了,淫邪不休,公母成夥住在一起,老不離開。母的跟娘們似的‘哼哼’不休,那咱就知道快雪化解凍了,離開春不遠了。”

“你不哼哼,哼哼過了?如今哼哼不動了,老掉渣兒的。”趙寡婦不願聽老八輩糟踐女人,撤梯走開說:“還有老熊瞎子肉燉土豆,我盛去。”

“說這熊瞎子,咱這大片老山老林子老鼻子了。”老八輩白眉紅眼兒地說:“這熊瞎子,跟鄂倫春韃子祖先有點兒瓜葛。他們信奉那熊玩意兒。把熊瞎子肉造了,骨頭呢埋了,叫‘熊祭’。他們叫熊瞎子‘雅亞(祖父)’、‘太帖(祖母)’、‘阿瑪哈(舅父)’。達斡爾人更那個,管熊瞎子叫‘鄂特爾肯’,就是‘老爺子’。哈哈有意思吧!咱們人呢,還尊口把像我這樣老掉杈的老人叫老爺子,這我倒成了熊瞎子了?這熊瞎子肉發紅黑,肉絲才粗呢那個?沒膘,油性大,常吃熊瞎子肉,皮都沁油。這熊骨頭,埋土裏一年左右,取出來,拿大鍋熬成膏,治腰腿疼,可靈了。對娘們不來那玩意兒淤住了,還活血。熊膽更好玩意兒,治眼病。我沒少喝,眼睛還是花的蒙眼兒瞎。那油熬了,喝了還治癆病。”

“哎哎,小掌櫃的,喜鵲叫枝兒,好事兒來了。”趙寡婦把一瓦盆熱乎乎熊瞎子肉燉土豆放下,樂開嘴的,黑眉跳跳的,眼裏放光地說:“那屋猱貓裏住的林場子把頭找你,說是要拿現大洋買你的魚,這不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