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2 / 3)

吉德出了屋門,走到後院,大蒜頭攆出來,吉德以為大蒜頭也要跟去,“館子裏,你走開能行嗎?”大蒜頭拽拽吉德袖頭,吉德跟到牆根兒,“幹啥鬼頭鬼腦的,有屁就放唄!”大蒜頭悄悄說:“艾麗莎,你忘了?”吉德哼哧的愣神,“她咋啦?沒忘!”大蒜頭說:“她可來打聽你好幾次了。”吉德說:“俺不給金掌櫃來了電報,叫他告訴艾麗莎了嗎?俺很好!”大蒜頭說:“告訴是告訴了。可她死心眼兒,認死理兒,老來打聽你的消息,死纏著。”吉德說:“那還不好,你不就得意這口嗎?”大蒜頭急臉地說:“我是好這口,那也得分個裏外拐呀?大兄弟相好的,不是衣服,說穿就穿了?朋友嘛,有唾沫也得咽到肚子裏。‘朋友妻不可欺’,雖你倆沒好到那份上,芥菜疙瘩,也算醃上了。你對她沒動啥心思,她可是擰上了,吵吵要上黑龍鎮找你呢?你記得,她父親那叫列奇諾夫的吧,也上老火了,不時常借喝酒也來打聽。他抱怨說,‘人家沒看上眼兒咱艾麗莎,艾麗莎剃頭挑子——一頭熱火!’這回來,你咋想的?”吉德犯愁地說:“俺咋想,沒咋想啊?俺關裏家有老婆,再整個外布郎,算咋回事兒呀,也不道德呀?你碰見了,別說俺來過,就叫她挑剃頭挑子吧,俺沒法整?”大蒜頭說:“總得有個話吧!”吉德說:“你這還不明白嗎?這就是俺的話。”大蒜頭尖酸地說:“這人道嗎?”吉德無可奈何地說:“那俺咋作才人道呢?”

“快走了大哥!”

“哎哎,來了!”吉德答應著牛二,點點大蒜頭的鼻子,“你也死腦瓜骨啊?她再問你,你就說,不知道!”

“不知道?”大蒜頭推推墜下的蒜頭鼻子,懵懂的瞅著吉德的黑背影,梗梗脖子自語,“這不騙人嗎,你人都來了?”

馬蹄踏碎寒冷的星光,兜著小清風,身後留下兩道光痕。“咿咿……呀呀貴妃呀啊……”土狗子的破鑼嗓子,學唱戲文,炸響著幽深的夜空,在灰不溜的街道上回蕩起鬼哭狼嚎。“嗖嗖”四匹大青花騾子,“噠噠”擦著爬犁飛過,消失在灰暗的一盞路燈裏。這一下,把土狗子到嗓門兒的戲文兒哢在喉嚨裏,瞪瞪的張大眼,長臉拉得更長了,好半天才“媽呀”的吐出一口氣,“這咋的,人家剛摸著調門叫板呢,這就‘噠噠’的跑上龍套了,叫人消停不?”牛二“嘎嘎”甩搭兩鞭子,大白馬尥開了蹶子,“你消停消停吧,破頭楔子,還唱啥唱啊,誰願聽咋的?”土撥鼠說:“牛二,你來兩嗓子,恐怕還不如我哥呢?哼,瞅你顯的,壇子放在大戲園子裏就得了,還非要給送到白玫瑰啥寓所去。咋樣兒,叫人家給騸了吧?再說了,人家白玫瑰啥人哪?戲子!大牌,多趁哪?給十塊大洋就收了唄,還‘太多了,不值,俺大哥叫白送小姐喝的。’大哥要白送,大哥咋沒說,你顯啥勤兒呀?”土狗子看土撥鼠幫著說話,絞錐上勁了,“對呀!哎牛二,白玫瑰多哏兒個人呀,你是不是瞅上人家了?”牛二哼哼地賭氣說:“我瞅上了,你能咋的?”土狗子說:“哼,你瞅上了人家,人家拿眼皮夾你不?你看大哥,不吭不哈的,白玫瑰倒殷勤的不得了,又是上茶,又是點煙的,不夠忙活的了?大哥多會來事兒呀,救美墊了底兒,把自個兒兄弟損個紫茄子色兒,賣人情買好?”

吉德聽幾個兄弟一答一搭的鬥嘴,心裏也懶得搭理,心在想艾麗莎。他來時也想見她,叫大蒜頭一說,覺得麻煩。他覺得艾麗莎天真單純,漂亮可愛,可沒有邂逅褻瀆天仙少女的意思,隻覺得好玩兒,多個異國異性朋友,也是人生一世的幸事。眼前看,艾麗莎是有點兒那個意思,那是跟倫理道德相悖的。別說一個外國少女,就咱這旮兒的少女也不能扯啊?一夫多妻,那隻是見過。豪門酒肉臭,咱一個小白丁,還有那非份之想,不太可笑了嗎?就發達了,咱也要對得起春芽兒呀?大舅,多爺們呀,一窩丫頭,多有理由啊,不還是守大舅媽一個人嗎?“呸!呸!”吉德恨個個兒瞎想非份,悔悟的噴嘎嘴,“咋想的呢?”土狗子聽吉德念叨,以為呸他,就說:“大哥,你呸誰呢,我不就說你兩句嗎?”吉德啊的一笑,“俺想起件事兒來,呸俺個個兒呢,不關你的事兒,你別多心啊!”土狗子說:“接茬接上的,你不呸我呸誰呢,還有第二個人惹你生氣了?”吉德說:“有啊!”土狗子問:“誰,我醢他?”吉德說:“你唄!醢呀?”土狗子說:“你就逗我這老傻子吧,咋整我是鬥不過你?”

“籲籲!到了。”牛二下了爬犁,“誰上前門拿鑰匙去,院門鎖著呢。”

“不用了。我來了,等著呢。”隔牆有耳,金掌櫃在門裏喊,叮咣打開鎖,開開門,“才那四個客官剛回來,你們跟腳就回來了。”金掌櫃推著大木門扇,“牲口我又上了一貨草料,馬沒夜食兒不肥嘛!戲看的咋樣兒?懂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我就看不懂那咿咿呀呀的玩意兒?慢抽筋似的,喘不上氣兒來。”

“老掌櫃,就集市那個雜貨鋪子掌櫃的俺也看見了,是個戲迷票友,老捧白玫瑰的場。”吉德關著大門說:“你老要老去,也會混個票友,坐頭牌桌子,有人上茶。”

“我沒那眼福?”金掌櫃鎖著看門鐵將軍,“去也白去,蘸不著油星,白瞎錢。我抖的時候,都懶著去,別說眼下了,不去倒鬧個耳頭根子清靜?”

一宿無話。“喳喳”喜鵲在屋後院子裏幹樹枝兒上叫個不停,吵醒了一夜沒大睡好的吉德。他爬起身穿好衣裳,也沒叫鼾睡的牛二,拎過坐在爐子上的茶壺,往銅盆裏倒了些水,抹了兩把臉,漱了漱口,推門走過走廊,正碰上金掌櫃拎一土筐子木半兒煤塊準備扒灰生爐子,吉德打聲招呼,要替金掌櫃生爐子,金掌櫃百般不讓,吉德隻得作罷,遛噠出了門,來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