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大哥,掌櫃的兒媳婦抹臉就來。”土撥鼠一嘴黑糊糊地嘎巴著嘴,拿袖頭跟手背直抹哧,畫毛胡子似的一抹一綹的。“哈哈,拱灶坑了你土撥鼠,瞅嘴造的。”吉德指著土撥鼠樂。“在掌櫃兒媳婦那擓,拿兩燒土豆吃,這不著急嗎,造的。”土撥鼠邊說還邊抹哧,越劃拉越黑溜。“別抹了,快到井沿兒打水洗洗去吧!你呀,多暫像你哥,偷吃啥玩意兒,多暫都不留痕跡,沾邊都賴不上。”吉德說著土撥鼠,拿話搕打土狗子。土狗子抻不住勁了,拿腳造土撥鼠屁股踢了一腳,“還不快洗洗去,把我都捎帶上了,好事兒捎帶不上我你?”土撥鼠摸下屁股,從兜裏掏出個燒烤得黑黢溜的土豆扔給土狗子,跑開嚷嚷,“啥差過你呀,吃一口都想著你。”
“別吵吵巴火的爭爭了,誰都有份。”掌櫃兒媳婦兜個大襟走過來,從裏麵拿出幾個燒土豆,“趁熱,趕緊吃,可麵了,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回生了。”
“打溜須呀嫂子?”牛二接過一個土豆說。
“瞅這話你說的,有溜兒沒溜兒,不厚道?一個破土豆,啥好玩意兒呀,置當的事兒,還打溜須?小孩伢子,牙沒長齊,不蹚事兒,瞅不會說話這勁兒?”掌櫃兒媳婦冷冷地吊下臉,損哧地說。
“去去,小孩伢子,吃土豆去!”吉德打牛二的趣樂,拉過穿著顯瘦脫了顯肉的掌櫃兒媳婦,拿過一板花市布,“嫂子,你看看這布料,瞅這花兒樣式,雅而不豔,這合你這年齡,過年扯塊兒,做個布衫,多水亮?”掌櫃兒媳婦笑裏透著漂亮,拿大襟擦擦手,稀罕巴擦的拿身上比量,“嗯,是不錯,挺合適我的。”吉德忙說:“那俺給嫂子扯一塊兒,這麵子,做抿大襟,五尺準刮堆兒。嫂子,這塊布,白送,不要錢!”掌櫃兒媳婦蒙眼咂咂吉德,懷疑的苤(piě)拉疙瘩(苤藍菜)喲,“啥,不要錢?那咋行,無功不受祿,我不能白拿你們小嘎豆子的東西!該咋咋的,多少錢一尺,我給錢。”吉德忙叫牛二扯布,解釋說明,“你聽俺說嫂子。你不是無功不受祿,俺這是叫你當招牌。啥親戚裏道的姊妹妯娌,熟頭巴腦的,幫俺全圩子吆喝吆喝,省得俺牛犢子叫街了。”掌櫃兒媳婦抿抿溜溜薄的嘴兒,“這碼子事兒呀,行!不就拿麝香還有啥山貨串換嘛,我把該劃拉的都給你劃拉來,一哄聲,準叫你老汗王坐京城,心滿意足!”
吉德領掌櫃兒媳婦又大荒的看了一些日用品,說了串換的法子,掌櫃兒媳婦倒嚼地說:“你們貨都有個準價。麝香一個,作價八塊大洋,夠一說,比謠傳還高出一截子呢?這串換啥貨,啥價錢。皮子了,藥材了,山野菜了,啥品質做啥價。好,我就學個大齊概,嘎麻的你們當麵鑼對麵鼓,我也說不齊活。”說完,拿牛二扯下的花市布,樂顛的走出院子大門,去替吉德遊說去了。
日頭挑兩竿子多高,烈烈的肆虐暫短的強光,射在厚厚積雪上,閃爍著晶瑩的星光。窄窄彎曲的街道路麵上,點綴著深深的腳窩兒。一個腳窩兒,一個腳窩兒,被人一行行腳印蹚出逐逐寬綽開的毛道。掌櫃兒媳婦走東家串西家的串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仨一夥倆一串的,背著、扛著、拉著,從不同的四馬架、坎楞房家門走出,湧向大街。左鄰右舍碰在一塊兒,互相打著“你吃了”東北獨特的問候話。東北這旮子天寒地凍,有糗在家裏貓冬的習俗,使人很難像天暖時經常照麵,這偶爾碰到一堆兒,免不了打渾罵誚的有說有笑,給死氣沉沉淹滅在老林深溝的圩子增添了活泛氣兒,人們陸續來到客棧,麇(jūn)聚的圍在院子裏擺放琳琅滿目日常貨品的地攤旁。
小清風稍得人兩臉蛋兒“心裏美”大紫蘿卜一樣,鼻尖兒凍得紅紅的,鼻孔裏呼出的一趕趕兒一團團的白霧,叫眼毛掛上了白霜;白霧籠罩下,鼻子清清的兩條細流不知不覺的流淌進人兩唇的溝壑裏,涼瓦瓦吧噠進人嘴裏,一股鹹滋滋的味道,叫人潛意識的拿袖頭抿一下,在袖頭上留下薄薄的冰嘎渣兒,映出閃閃亮光。
人,眼睛直了,不夠使了,都怨爹媽給個個兒少生兩隻眼睛,四眼兒就不會落空了。人人的眼神,勾勾的在眾多貨品上盤旋、踅摸。摸摸索索的樣兒,像偷情人似的,戀戀不舍的稀罕。更有那一物渴求眼紅的,一見鍾情的拍著頭蓋骨,叨住不放,勢在必得,醢得貨品在劫難逃,乖乖的敲開人的笑臉,交易雙方都向對方哈著一大團一大團錦繡花朵,報以“啊就……那啥……趕明兒……啊哈上家去”。
一筆筆買賣,一樁樁生意,在習習寒冷小風彌散濃濃麝香的獨特香味中順利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