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3)

這時,一個穿破青棉褲棉襖,大襟、袖頭、膝蓋蹭得油光鋥亮,頭戴頂呼煽煽卷著帽耳像唱戲官帽翅兒似的狗皮帽子,奓奓煞煞黑胡子透著埋汰,半打老頭兒的豆腐倌,扛一個大布袋子,吆喝喝地擠開人群,放在吉德跟前,搓著黑黢黢長滿老膙子的手,麵矮地問:“哎,小掌包的,豆腐皮換不換啊,你夥計說得問你?”吉德疑惑的瞅著老豆腐倌,“豆腐皮?新鮮!俺看看。”老豆腐倌扒袋子口,掏出一條皺巴的豆腐皮,“啊,黃硌映的。”吉德拿到手摸摸,又輕輕掰掰,“還挺幹。”又擱牙咬下一小咂兒,咂咂地品品,“還挺香脆!大叔,這咋吃法呀?”老豆腐倌很衝地說:“咳,還咋吃,擱嘴吃唄咋吃?”吉德說:“俺不是那個意思,是問你咋個吃法。”老豆腐倌才跟土狗子惹了一肚子氣,這才釋懷地說:“啊,你說咋個做法呀?這可是好玩意兒,最養人了。我都沒舍得吃,就準備換點啥嘎麻的。爺們,我跟你說,這豆腐皮分兩種。一種是豆漿開鍋後,繃的皮兒,豆腐渣兒還在裏頭的,不好,發渣兒。咱這是過包的豆汁兒,沒了豆腐渣兒,豆汁兒晾那會兒,浮皮繃的一層油脂皮兒。一鍋下來,也揭不了幾張,也就一張兩張的,最多三張,再揭那就不好了,絛巴了,不油性,不好吃了。我這可是一張頂一張,個個保準的上好品。這玩意兒,拿溫水泡泡,泡軟和了,咋吃都行。你是炒啊,還是下湯,都行。”吉德問:“大叔,你這豆腐倌幹有年頭了吧?”老豆腐倌不客氣的顯擺說:“那可是有年頭了。我爹的爹,我爺爺的爺爺,就擱這幹了,你說有年頭沒年頭吧!”吉德問:“這做豆腐還有啥講究啊?不就一頭小毛驢一盤磨嘛!”老豆腐倌忙擺手說:“這豆腐啊,可有講究了,一個人做一個味。這豆腐啊,有兩千多年了。相傳還是漢朝開國皇帝,高祖劉邦的老兒子劉長的兒子淮南王劉安,碰巧得著的呢。淮南王劉安,老想長生不老,叫道家攛掇蠱惑的,就在八公山煉丹。靈丹妙藥沒煉成,倒碰巧,他喝的豆漿不知咋整的,跟煉丹用的石膏啊鹵水啥的整到一起了。這下子,豆漿起腦子了,就有了豆腐。要說淮南王劉安是豆腐這行當的鼻祖,那是一點兒不屈。劉安的誕辰是陰曆九月十五,人們念想劉安為咱人造的好嚼裹,老大的功績了,就把豆腐的生日定在劉安的誕辰上了。如今在淮安祁集‘劉安點丹’這道菜,還名氣大震喱。這做豆腐啊,得水好豆子好。咱這旮子黃豆沒得說,金豆子。這水呀,咱山前那珍珠泉,冷天不上凍,泉邊上起點兒冰淩子,水老好了,我都是一挑一挑挑那泉水做豆腐。你說,這豆腐這豆腐皮能不好嗎?”吉德哈哈的佩服老豆腐倌,“引經據典,開黼(fǔ)到俺這擓來了。好,俺跟你串換。你老想串換點兒啥呀?”老豆腐倌說:“這豆腐皮兒有百十斤,你們約約,給個價,看值多少錢,再琢磨串換這洋鐵水筲,這洋鐵水舀子,還有絛綾布、洋火啥的。”吉德犯難的說:“大叔,這價呀你個個兒定。俺不懂行情,沒搗騰過這玩意兒?沙子不抔(póu)堆兒,你老說!”老豆腐倌憋哧哧的奓張開雙手,“這、這,你倒好心,這我咋說呀這?”客棧掌櫃的在一旁,當中間人地說:“瞅瞅,有謙有讓的,你倆倒不像做生意的。買賣買賣,得討價還價,這整成啥了?我一碗水不偏不斜,說個價。”掌櫃的拎起袋子墩墩,“豆腐皮兒就這一堆兒一塊兒,我掂量最少有一百多斤,差不離,不行拿大杆兒秤撅撅?”吉德忙擺手說:“撅啥撅,俺也不指著這點兒玩意發家,你說多少就多少。掌櫃的,說個價吧!”掌櫃的眨巴眼,“這錢毛啊,大洋票、小洋票毛的都揩屁股了。咱這麼算。黃豆老先前兒,才幾文錢兒一斤。這原先呢,一大子兒不到一斤,如今市價,一斤一毛一,這再加上點兒人工,往上挑挑,一毛三一斤。就打一百斤,就是十三塊大洋票,現大洋也就三五塊吧!”老豆腐倌叼著煙袋,吧嗒說:“就這麼著。小掌包的,你看呢?”吉德說:“啥賠掙的,這麼著。大叔,你要的貨,都沾洋字,貴呀!俺給你拿貨啊大叔。兩對洋鐵水筲四塊;一個洋鐵水舀子一塊;一匹絛綾布,做豆包的,三塊;十包洋火兩塊;十二尺麻繩和六個鐵套環,就三塊吧!統共十三塊。俺白搭一個竹扁擔。大叔,你看咋樣兒?”掌櫃的說:“看啥看,這便宜上哪找去?你這一袋豆腐皮兒,沒投草沒投料的,偏得。”老豆腐倌樂得直露牙花子,把東西劃拉到水筲裏,一挑挑,樂嗬嗬的走了。

嘁嘁喳喳,最鬧熱的要屬牛二的布匹攤了。牛二帽子也沒戴,滿頭冒著熱氣,算著賬,扯著布。傻哥和大熊也沒去打獵,跟著收麝香和皮張。掌櫃兒媳婦不惜外的,一手托兩頭,也跟著裏外不分的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