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酒?你們倆……”
“老八輩攛掇的。瞅這肚子,有了,未婚先孕,早揣上了,不知是高粱還是穀子呢?”趙寡婦樂稀哈哈地說:“紙包不住火,再不嘎咕個人,就有人嚼舌頭不吃肉,拿我當成了人家嘴裏的嚼裹了?我這走一家,啥啥鹹淡嗑都吹得七零八落了。要不,雞飛帶屎,狗跑叼大糞橛子的,閑言碎語滿天飛,也不好聽?瞅,就這一個過路的熊崽子,都犯嘀咕,說三道四的。等山溜子回來,我這喜酒一定給你們補上,堵堵有人的臭嘴?”
“哎呀呀先偷瓜後拔秧,再耙園,虧山溜子牙口不好,吃露餡兒的包子!”土狗子嬉鬧的說:“這喜酒得補,要不我白挨半宿的凍了,怪牙磣的。”
“土狗子這酒你想白喝呀,哪有那好事兒?”吉德顏麵大開地說:“老板娘,祝賀你呀!你終於熬出頭了你啊!俺湊份子,補上你個大厚禮!”
“咯咯,不就這家走那家,走個道兒嗎,至於你們大動幹戈嗎?”趙寡婦不當回事兒地抿嘴兒說:“我都走了兩家了,就山溜子對我好。他那額娘沾點兒滿人老禮兒,說道多,瞅著妖道點兒,人還不錯。好在不在一起過,也嘎噠不上,省去了一份閑心。瞅,一嘮好像熟人似的,話就多。咱別風裏站著了,嗷嗷的,屋去歇著吧!”
“歇著?哎,老板娘,你瞅著了,俺拉了那老些過年的貨品,在來的道上,折騰了些,還剩這老些,想在你這旮子開個集市,把貨品趕緊處理完,都想家了都?”
“開唄!我沒說的。這院子也大,正好熱鬧熱鬧。”老板娘開門往屋裏讓著。
“個個兒開集市,大哥,你真能奇思妙想!”牛二肩搭羊皮大氅,扔在炕上,“可別弄個異想天開,冷了場子?”
“大哥這是一錐子見血,紮到癤子頭上了。幹!一竿子插到底兒,招攬的人就旺,這買賣就好做多了。”土狗子咕咕喝了半舀子涼水,拿袖頭抹下嘴巴子,“這擓兒咱拿大鯉子都摟兩回茬兒了,有皮貨的人家也不多了,咋兌換?這一開集市,遠近的旮旯人家,就會蜂子采蜜似的,交換也容易多了。這眼瞅著快過年了,再一個圩子一個屯子的瞎繞活,那得繞活啥時候回家呀?家裏人大眼兒瞪小眼兒都等著咱呢,咱再熥煨下去,啥時候是個頭啊?”
“這玩意兒俺正是出於這種考慮,琢磨一道了,才尋思出這麼一招。”吉德撲拉著水,洗著臉說:“咱開集市,也是秋天抓泥鰍,一噴子的事兒。這招要靈的話,咱再搗騰,完全可嚐試。買賣咋做,不能固守成規,不破不立嘛!”吉德抹幹臉,把水倒進泔水桶,又倒上些水,叫哥幾個洗臉,“俺倒擔心一件事兒,差之毫厘,失之千裏,俺也沒琢磨透,就是咋叫人知道咱要在這旮子開集。這大雪封山,道阻路絕的,圩子與圩子隔山片海的,傳個信兒,費老勁了,這是個頭疼的事兒。”
一片沉寂,誰誰都沉默不語。
“山溜子屋的,這屋裏沒人哪,咋一點兒動靜沒有呢?”老八輩衝趙寡婦指指裏屋門,問趙寡婦。“老爺子來了。你兔子耳朵夠長的,聽說小掌包的來了啊?才會兒還吵吵巴火的呢,這會兒不咋的消停了。”趙寡婦放下淘米的泥瓦盆子,把老八輩撈到一邊兒詘詘說:“小掌包的一到,就跟我說件大巴掌的事兒。說是要開個集市,叫人來趕集,把他搗騰的城裏貨串換了。這不,快到年了,趕著回家,都想家了這不?我聽他們吵吵的為的啥,開集,不得有人來趕集嗎,沒人來,擺荒攤呀?這冒唔瞎天的,冷不丁抽冷子,誰誰不知道,你就賣金子,也白扯呀?我琢磨著,就這事兒,八成正犯愁呢。”老八輩唉聲,摸出煙袋,裝上煙,挪到灶坑,蹲下拿起一根兒燃著的小木頭茬兒,點上煙袋鍋,吧嗒抽著,“這可是件事兒,費勁巴拉的。不行先支乎起來,我去跟他們摻和摻和,看看咋整?”說著,支起身子骨兒,耙(bà)紮紮的,悄無聲息的撩起裏屋門簾子,一看,說:“啊呀咋都霜打的茄子了啊這?”吉德一撩眼皮,“老爺子呀西北風真大,這到底把你老吹來了,快屋裏來,來來!”說著,吉德走過來攙著老八輩,坐在靠爐子旁的炕沿上,忙叫牛二,把老八輩的藥材錢拿來,“老爺子,這攏共是一百二十一塊大洋。其中,那鹿茸角可賣了個好價,一下子就給了二十五塊大洋。那藥房大掌櫃的,人家認準你是采藥的老魔頭,還要跟你嘎祖宗呢,說你有多少他要多少,一準給你市麵的高價。”老八輩接過錢袋子,臉皺紋撐開地說:“不急不急。你們這腳還沒焐過來呢,這就忙扒火上房這?這錢擱你那哈,也沒長腿長腳,跑不了?哈哈,捎帶腳兒,賣這老些錢,我發了!啊,我得好好謝謝你啊,在這旮子擺一桌。”吉德說擺啥擺,俺還有大事兒求你呢。老八輩說:“我聽趙寡婦說了,都知道了。擺不擺,那是山野蒜跟山野蔥兩碼事兒,擺席還要擺席,要不我倒像欠你似的。吃了喝了,我心也就安穩了。這事兒,就這樣兒。這呀,咱再嘮扯嘮扯你們的事兒。聽說你們挺犯難,車打塢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