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看人看皮看不了瓤兒,你拿啥笊籬都得撈點兒啥嘎麻的?千裏嗅食不言宿不語的性子,也那麼叫你膈應?這增加的保護費,你啥時候送來呀?”
鄧猴子心說:慈禧老佛爺講話了,‘誰叫我一時不痛快,我叫他一輩子不痛快!’千裏嗅,也包括你王大當家的,捆我的兒子,這口氣叫我咋咽下去呀?這要整慣了,一不順心眼子,那還有我的好啊?多強的報複心,不容人。
“容我回去從商會賬麵上先挪一步,立馬送來。你講話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過後收齊了,我再補賬,誰也不知曉的。不過,這得叫保人出個憑據,要不這筆錢我出師無名啊?王大當家的,從這點兒上,看出鄙人對大當家的誠意了吧?不過,咱醜話說到頭裏,一手錢,一手貨,見錢放人。”
“這有張曲大當家的簽字憑據,你拿好了。”
“啊,砂鍋泥鰍鑽豆腐,早攥串好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每年的年根兒臘月二十三,灶王爺升天言好事兒那天,商戶都已軋結賬款,大洋一定得掛在咱山門的梁上。”
“做不到,我把我兩個兒子送大當家這旮子過年,當年豬,灌血腸,酸菜汆白肉,吃殺豬菜!”
“哈哈鄧會長早如此爽快,何必叫我費這傷和氣的事兒呢?”
“大當家的,這事兒,咱們骨子裏就是一筆肮裏肮髒的交易,能見日頭嗎?驢拉磨,還戴個蒙眼呢?你得給我做個扣,把我閃脫身,不能叫商家掌櫃們看出咱們暗中勾結的破綻。老虎死都不倒架,好人我還得做,我不能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夠人吧?在黑龍鎮,沒我頭上這頂不起眼兒的烏紗帽,你的地盤也得有個撐傘的吧?”
“一屁股屎,還挺好臉的呢?你說,這扣兒咋做?”
“這是用泰國的泰來石刻的一枚小物件,請大當家的笑納!”鄧猴子從腰間褲帶摘下遞到王福手裏,“兩隻蛐蛐?”王福拿在手裏仔細端詳,“雕琢的夠精細。哈哈,有點兒意思。蛐蛐這玩意兒也叫蟋蟀,這玩意兒的習性,明爭暗鬥!你真有這口神壘啊?我出手為‘和’,和為貴嘛!你出手為鬥,慪氣呀?我不是說你,你早晚得栽在這上頭?”
“我是坐在人頭頂上的椅子,禁得住誰一晃當嗎?你是坐在生死弟兄鐵哥們的寶座上,江湖義氣堅如磐石!我得仰著鼻子溜上,還得防著腳下誰使絆子,惶惶不可終日啊!所以嘛,臉麵得要,不能跌這張老臉啊?大當家的,你這扣啊這麼做。你綁我兒子的票,已是全鎮鬧得沸沸揚揚。可有一樣,誰也不知道其中內情,這就好辦了。等我把錢拿來,你公開把我倆兒子送到商會,說是手下人一場誤會。然後,你張貼告示。曉知商家,增加保護費,兩日內交到商會。我呢,站出來替商家說話。你可叫手下人打我罵我,也就意思意思,別傷筋動骨。再揚言,誰要不交增加的保護費就綁誰的票。這時曲大當家的出麵當和事佬,作保,求你寬限五天。你就說,看在曲大當家的麵子上,就寬限五天,如果如何如何。胡子嘛,不惡還叫胡子?這惡名你不背也得背,幹這行當,你祖師爺早就臭名昭著了。這樣一來,叫我再說話就好說了。”
鄧猴子想,哼,這麼一鬧騰,一準得出大事兒。出了事兒,我在一旁坐山觀虎鬥,再加點兒柴火,杵咕唐知縣,叫他帶警察大隊的人馬鎮壓商戶,抓出領頭鬧事兒的,那就是殷明喜。然後,再清剿你王福這王八犢子,不死也叫你鹹魚翻不了身?唐知縣剿匪也就做作樣子,他那麼傻拚上老本還真打呀?這保護費轉一圈兒到頭來還得交,這時再叫曲老三收拾殷明喜。媽媽的,叫高大喝告殷明喜,不知咋整的,連續三封信都石沉大海。麻貓打探過馬六子,這小子含拉糊哧的,看來殷明喜聽了啥風聲,買通了小鬼,閻王爺兜兒揣鼓溜了,還不打呼嚕裝夢種啊?媽媽的,算殷明喜神台!這一分巴活計,高大喝也靠不住,說不準叫殷明喜收買了。哼,指著破鞋紮了腳嘍!這回騎驢看唱本,就瞧我的了?
“哎哎你想啥呢?我說,你吊死鬼抹粉死要麵子,鋦碗拉鑽的自顧自,驢屎蛋子抹光溜了,撤清身了,不把我遞登出去了嗎?你不用畫圈套我,這招不行!叫我把你兒子公開送回去,你的臉撐的比屁股都大啊?給足你麵子,我的臉麵呢?交上錢,放你兒子。布告你寫,署上我的大號,你願往貼就往哪貼,每年二十三小年把錢送來,就完事兒了。否則的話,就叫你兒子年年陪我過年。滾!”
“哎哎,這咋說翻臉就翻臉了呢,三伏天啊,說雲就是雨呀?”
“去你媽的吧,給臉不要臉,還抓撓上了呢?”憨達憨這個膀大腰圓的彪悍大梁,拎小雞似的把鄧猴子提溜出門外,往地上一跩,“你就咱大當家案板上的豬肉半子,想拉哪塊兒就拉哪塊兒,別******找不自在你?兩天,就兩天。過了日子,你就給你兒子收屍吧!”
兩天後,胡子布告貼上商會大門板上,一石激起千層浪,黑龍鎮商界炸了營,商鋪一呼聲的歇了業,罷市了!
錢百萬一臉凝重的對二掌櫃說:“這明顯是鄧猴子和‘虎頭蔓’的一筆交易。鄧猴子把贖兒子的票錢,轉嫁到咱們商鋪身上了。從商會的賬上看,鄧猴子已把這筆錢交到‘虎頭蔓’手裏了。這布告就是通牒,是催命符!你不交,這商家可就要遭殃了。咱得找鎮上縣上討個說法,不能坐以待斃呀?這都棲棲在商會,指望係鈴的鄧猴子解鈴啊,那可指鴨架上去了?”二掌櫃一臉愁腸地說:“俺是等不起呀?這軍活,是扣著工期的,停一天,就多一天風險。這要開工,全鎮的商戶不得罵俺啊?這明喜又沒在家,俺是兩難啊?你瞅鄧猴子表麵局外人似的,他肚子揣的啥屎,咱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吉德站在二掌櫃身後說:“商家不明就理,還沒看透鄧猴子葫蘆裏賣的啥藥?他一再興風作浪,醜劣的表演,當眾痛罵‘虎頭蔓’,替商家說話出氣。這商家自然就把積怨都灑在胡子身上了,把鄧猴子當好人的指望。錢大掌櫃掌握的商會賬上的支出,又不好拿到桌麵上講,那要壞了錢莊的規矩。鄧猴子跟‘虎頭蔓’的勾結,咱又沒憑據,咋叫商家信服咱們說的話呢?咋辦呢,俺看啊,對付鄧猴子這號人,隻有樹靜聽蟬噪,看鄧猴子咋收拾這個殘局?俺分析,最後坐不住的是鄧猴子。那賬麵的錢老掛著,商家不交,他心不老提溜著嗎?胡子布告上寫的威脅話,也就是敲山震虎,嚇唬嚇唬人。咱不動,鄧猴子就得坐蠟?他會咋辦,找唐拉稀唄!唐拉稀啥辦,那一定得幫鄧猴子說話,使緩兵之計,叫咱們複市,向胡子低頭妥協。那咱商家一定不幹了,得提出叫唐拉稀剿匪。唐拉稀也怕事態擴大,剿匪不剿是不行的,那就剿唄!剿不剿,剿成啥樣兒,還不是唐拉稀看情行了?俺看,剿滅‘虎頭蔓’談何容易?這官府也就做作樣子,應付一下民心。剿不滅,這錢鄧猴子還不得催討呀?要不他那錢咋堵上?這時被官兵激怒的‘虎頭蔓’就會成為鄧猴子的依仗,真正叫鄧猴子拉上套,對不交的商家下手。就這一盤棋,背後操縱這盤棋的,是官匪的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