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2 / 3)

這四個手印兒,同時也刻在她跳動的心頭上。薑板牙痛苦地癱軟在地上,他無力抬頭看個個兒心愛如掌上明珠的姑娘。手出去時他已後悔了,慣性殘酷地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這一巴掌打在小魚兒臉上,也實實在在打在薑板牙個個兒的心上。薑板牙哭了,第一次像人一樣的哭了。悔青了的腸子,欲斷掉欲崩裂,姑娘大了,要嫁人就嫁人唄,這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摘,要曬幹的雪花我也得曬,要鳳凰的毛麒麟的角哪,我也得淘換,更何況,養姑娘遲早不得出嫁啊?再舍不得,也不能老留在家裏不是,天底下看誰把姑娘留在家裏留一輩子的?我真是越老越糊塗,越老越回楦,姑娘要嫁人這是好事兒呀,都十七了,啥小了,我這不渾嗎?

一巴掌打醒了薑板牙個個兒,他的歉疚反倒幫了小魚兒完成了心願。沒這一巴掌,薑板牙死活還不會答應小魚兒近乎於荒唐的選擇。

他嘎然止住縱橫的老淚,從地上扒著炕沿邊兒,爬起來問小魚兒,“閨女,你說要嫁給誰呀?”小魚兒在震赫木然中,聽見薑板牙不哭而發問了,做出不理不采的樣子,去摸蒼起的臉頰。薑板牙豁然明白了,小魚兒不答,是還在生他的氣,得安慰幾句呀,就低三下四地說:“好閨女,是爹的不是這都。這咋說的呢,瞧這老東西,把我這老姑娘打的啥樣了這都啊?”薑板牙說著回手就要抽個個兒的嘴巴子,小魚兒再怪爹,也不能叫爹這麼大歲數自責到抽自個兒的嘴巴子份上呀?她雙手抱住薑板牙,冤屈的大哭起來,哽噎的心痛起自個兒可憐的父親來。她撒嬌慣了,把撒嬌用在婚嫁的父權上,有點兒蚍蜉撼樹自不量力啊?如果耐心說服爹,也不一定會怎麼樣,是個個兒把事兒弄左了,也太敢在癤子上釘釘子了,忘記了吳媽說的,太衝動了,你咋知道爹不同意呢?吉德和殷家沾親帶故的,咋說也是個拐彎的少爺吧!嗨,錯!錯!錯在賣乖偷巧,太想急於求成了,沒把事情說清,就一刀砍在父權的千古的神經上了。爹是疼我的,從來沒有不答應的事兒,可姑娘嫁人必竟是爹的特權。一個大姑娘家婉轉含蓄點兒都不會,將來……小魚兒搗蒜開了,心也順了,破涕的笑了,笑得薑板牙又傻了。我姑娘八成是得了臆症了,“哎呀媽呀,這可咋整啊?”小魚兒瞅著爹,“嘿嘿,哎呀媽呀啥呀?”她慢慢地描述著說:“這個人,高挑的大個兒,不胖不瘦正適中。圓溜臉兒,白淨亮堂,一雙不大的小眼睛,可有神了,炯炯的。挺溜秀美的鼻子,長著女人似的好看的嘴,漂漂亮亮的,一身的帥氣。說話很誘人,是善說會說的那種。他一打眼看上去,你就知是個聰明善良的人,豪爽摯誠,大度仗義。” 薑板牙靜靜地聽小魚兒描繪這個人,不錯啊!“聽口音是個山東黃縣人,聽說是殷氏皮貨行殷大掌櫃的大外甥,叫吉德。”薑板牙一聽,殷家?吉德?“這小子我見過呀,還在牛家圩子牛皮紙家二小子婚宴上喝過一次酒呢。姑娘你這不是虱子大喘氣跳蚤尥蹶子嗎,弄得你爹在雲裏霧裏好一頓折騰,這行啊這個!哎,這吉大少爺,要長相有長相,要人品有人品,可是個人才,鬼中神人中精啊!他不靠舅舅老子,闖關東頭一個冬兒,就獨自賒魚上老山老林,劃拉了滿兜滿缽的銀子,這又張羅弄鋪子蓋房子的,我姑娘真有眼力。我姑娘要找上這麼個姑爺,那可是天生的一對呀!”小魚兒撒歡的摟住薑板牙,在薑板牙老臉上左臉親一口右臉親一嘴的,“爹你同意了?”薑板牙拍著小魚兒,“爹同意了!不過,爹這就叫胡六打聽清楚去。”薑板牙說完,又疑問地說:“不對呀,姑娘你是咋認識他的,一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魚兒聽薑板牙這一動問,咯咯地說:“這說也怪了。頭一眼,爹你還記得過年扭大秧歌吧,在殷氏皮貨行門前?”薑板牙一拍光腦門子,“啊,爹想起來了,殷大掌櫃還給爹介紹過呢?當時我腦子裏就冒個錐兒,這小夥子要做我的姑爺多好啊!可,回來後,嗨,就叫我忘到腦後去了。”小魚子衝薑板牙一笑,“你還好意思說呢?這第二眼呀,可樂子大了!”小魚兒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一學說巧遇的事兒,薑板牙恍然大悟,“這是月下佬兒早設計好的,一見鍾情,一見鍾情啊!哈哈,這又來個天飛橫禍的翻爬犁,美女伸手搭救,這太巧合、太浪漫這,難怪叫我姑娘心猿意馬了呢?哈哈,緣份,緣份這啊!姑娘等著,爹會讓你滿意的。如果是殷明喜的大外甥,那沒說的,爹一定促成我姑娘的終身大事兒。如果……”小魚兒坐上梳妝台,拿水牛角梳子梳著黑黑的劉海,“爹,不管他是誰,你去打聽,我心已定。如果他是納小,我也非吉德不嫁。”薑板牙一看,這丫頭擰勁又上來了,不能跟她頂著來,打聽清楚再定奪。

薑板牙叫胡六打聽清楚了,吉德確實是殷明喜的大外甥,一點兒不假。可有一樣,叫他心裏無端擱了把茅草,焰焰的燒心,就是吉德已在老家娶了一房媳婦了,還生了個小丫頭片子。這是薑板牙最忌諱,也是最不能容得下的。小魚兒是薑板牙的心肝,土財主的姑娘也是金枝玉葉的小姐呀?我薑板牙的姑娘,過門就做小,太埋汰人!吉德再好,這也是拉拉蛄嗑過的莊稼,叫人心裏不淤作。這門親事兒,拉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