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看出薑板牙的心病,就說:“不如意這個人呢,還是貶損咱家姑娘了?”薑板牙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做小,咋的也是不行?我的姑娘,給那小子墊腳?”香香嗑著瓜子說:“就做小,還不知人家幹不呢?人家小子,要不娶小呢,你還把你姑娘硬塞給人家呀?殷明喜可是個君子。一幫丫崽子,也不討個小的,生一個兒兩個兒的。這他外甥,就小子答應了,他還不一定能答應呢?這還八字沒一撇呢,你這裏倒個個兒先啃上臭腳丫子了?我看哪,咱這丫頭不是輕意看上一個人的。她,心氣高!這些年,還斷了提親的了,她看上誰了?隻要她看上了,這做大做小,你九頭牛兩隻老虎也難拉回來了?這,就是命!你瞅我愣愣啥眼珠子,我說這話擱這兒,不用等涼了,你那丫頭就得找你?我太了解這丫頭了,任性的要命,你不由著她的性子,她準跟你鬧個沒完?”薑板牙挺直腰杆兒說:“她敢?哼,我是她老子!”香香也哼哼地把嗑剩下的毛嗑,往笸籮裏一扔,“還老子,死多少年了,還管個屁用?你不用再我麵前使橫,你一見你那丫頭呀,一準凍糖稀見熱就堆掛?哼,你不用衝我愣愣的拔橫橫,你看吧?這腳歩,又急又迫的,來了。”
腳步在門前停住了。“噌噌”門敲響了,薑板牙憎憎的拿瞪成一邊大小的眼睛瞅著香香,心裏罵,就你那烏鴉臭嘴?香香盯著薑板牙,冷笑兩聲,小聲說:“小鬼不扛念叨,你怨誰呀?”
“爹!我小魚兒。”
“嗨,啊姑娘啊,啥事兒呀,爹躺下和你香香媽歇著了。你有事兒,明兒再來吧!”
“爹,能等明兒我就不來了?”
“那你就門外說吧,爹聽著。”
“爹,這話得見麵說。你起來,我等著。”小魚兒有上次的尷尬,沒貿然推門,耐著性子等著。
“哎哎姑娘,你先到管家胡六那打聽一下吧,明兒,爹給你回話。”
“爹,我是從管家那來的,你叫我還打聽啥?”
“啊,你都知道了?”
“嗯哪!”
“都知道好,別冷站著了,我和你媽合計合計,再說吧?”
門推開了,小魚兒闖了進來,她兩眼盯盯瞅著薑板牙。薑板牙杵秫秸的愣神盯著她。室內凝固得大紅蠟燭也紋絲不動的凝塑在那一樣了,都明白將要發生啥。
沉默的較量,較量的沉默,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一個純真少女,為爭自由婚姻的憧憬,而甘願淪作封建殘骸的小老婆,這在薑板牙這個封建餘孽眼中,都是荒唐和荒謬的,不可容忍的。就薑板牙是如今的開明紳士,提倡的是一夫一妻,也不會把姑娘往做小的火坑裏推呀?
“你想好了?”
“想好了!”
“那你還來幹啥?”
“你是我爹!”
“爹的話你還能聽得進去?”
“聽進聽不進都得聽啊!”
“聽完了呢?”
“聽嗎,聽完就完了。”
“你知道爹要說啥?”
“知道!”
“爹要說啥?”
“爹就是爹,爹願說啥就說啥。不過,我講個故事,你一聽就明白了。紅樓夢裏的麝月,她就是個不起眼的丫鬟。長的平平常常,人處事兒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在群芳爭豔的怡紅院裏,她不與人爭,不與人比,隻安守本分,倒活出旁人不及的精彩和滋潤。開麝月之奩那回,體驗了麝月的胸襟,就是不爭榮,少妄念,多淡定,肯負責,會體上,又憐下。寶玉給她篦頭,她沒受寵若驚,安然接受。晴雯對此吃醋,大發雷霆。她隻是笑顏相向,並不爭辯。與人無爭,人緣就好。襲人是個穩重守規矩的大賢人,她有當姨娘的野心,事事小心,忍辱負重,四處討好,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機關算盡,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晴雯呢,貌美手巧,爭寵驕縱,見不得旁人落一絲絲好,在無休止的爭鬥和較量中,連命都送掉了。麝月不爭,像茅草開的白荼花雖苦不敗,是陪伴在寶玉身側的最後一個侍婢。你姑娘我,就做麝月,不爭。做小就做小,也會白頭諧老。爹,這就是我給你的答複。我也不鬧,你斟酌?你要是別楞,女兒就以死抗爭。我死後,請爹爹肯請吉德,把你姑娘埋在他家祖墳裏。我活不能做他的人,做鬼也要陪伴他。爹,我媽那我已說過了。她,沒點頭,也沒搖頭,默認了。”
門輕輕關上了。
“嗨,這孩子,冷靜得叫我害怕!”
“冷靜,才會鐵心!”
“那咋整啊這……”
“咋整?狐狸成精,沒整嘍!”
“你還說風涼話,我都愁死了,咋就攤上這麼個活寶啊?說也不是,打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咋的都是不是……”
“管天管地,管不了你姑娘拉屎放屁了吧?你磨小豆腐呢你,這翻來覆去的,就是一句話,行,還是不行?誰情竇初開那會兒,都會這樣,不由自主,就像攢了一大冬天的冰溜子,一遇春,一滴一滴的,細流兒細流的涓涓不息。那要遇上大河,哪有不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