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就要張羅了?”春芽笑盈盈的應承著,把完芽芽尿,摟起大襟,掏出大乳擠擠奶湯,喂芽芽,“沒說啥時候能到家哈?”吉殷氏拿出一個碎花的包縭皮,打開朝窗外喊:“死老頭子,你來數數,看誇堆兒不?”吉煙袋朝屋裏喊:“芽芽她娘不奶孩子呢嗎,俺替她看一會兒碾子。”吉殷氏磨叨,“這死老頭子,可有深沉了,你一奶孩子他就躲。”春芽說:“俺這也是急,要不俺回俺屋?”吉殷氏說:“其實啊,你那小心思能瞞過俺去?回啥屋,就擱這兒奶吧,咱倆捎帶好嘮嗑。”春芽說:“娘,芽芽好裹腳了,再晚裹,孩子骨頭長成了,多遭罪呀?俺那會兒,娘心疼,裹晚了,這腳沒你的小,二乙子似的,大不大,小不小,可砢磣了?一到晚上睡覺,俺都藏起來,怕芽芽她爹瞅見,笑話俺?你多好,說累了,俺爹還幫你洗洗,好玩著呢?”吉殷氏這媳婦啊的嗔道,“芽芽裹不裹腳呀,裹腳纏足,三寸金蓮,都因帝王起,咱芽芽嫁不到帝王那金鑾殿上去,白跟著遭罪?裹小腳一雙,流眼淚一缸。咱又不像五代宮中金陵歌妓窅(yǎo)娘爭寵,裹那金貴小腳幹啥?當今民國了,提倡女子放足,咱還叫芽芽手不能提籃肩不能擔擔的?這小腳,見風就搖,見雨就紮坑,俺算吃盡了苦頭了。”春芽看婆婆這麼說,也心疼孩子,“那就不裹?俺娘給俺裹腳時說,丫頭你長的俊,說不上找個帝王家啥的,別擁護腳大耽誤了做娘娘。”吉殷氏笑拉拉地說:“你娘啊,美夢去吧,還娘娘呢?這得看墳塋地的風水,得冒青氣!”說著,翻出個小孩落草時,貼肉穿的叉襟小襯衣,“你看這還是三小子穿過的毛衫,芽芽撿著穿了,還沒咋的,還新新的呢。這老二有小孩子了,還能穿一茬兒。”春芽笑笑說:“俺娘說這毛衫可有說道,是明朝流傳下來的服裝。說的是,吳三桂重情重義,為了一個美女,叫陳圓圓,報複李自成,認賊作父,打開號稱天下第一關的山海關,引清兵入關。有個都督叫劉肇基的帶兵抗擊清兵,勢單力薄,打不過滿韃子,兵敗如山倒,哪抗住清兵那凶殘哪,就受了重傷,臨死前,告訴他有身孕的老婆,‘一定要讓孩子出生後穿上大明服裝,永世不忘國仇家恨。’後來,他老婆生了個兒子。他老婆沒忘他男人的話,偷偷做了個袖口和衣襟都不縫邊,毛碴的,給她兒子穿上了。這意思是,此仇不報,痛苦無邊。因這衣服是毛邊,流傳下來,都叫毛衫。”吉殷氏疊著毛衫說:“你娘納底子不用錐子,還真(針)行!這都是老輩人傳的,俺娘你姥姥婆也是這麼跟俺講過,早叫俺忘八百國去了。反正就知道這麼個穿法,小孩子穿毛衫,沒邊沒沿的,叫它瘋長。就說這小孩子丁周歲抓周兒吧,說是一生的祝福。擺上那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銅錢、賬本、首飾、花兒、脂粉、吃的、玩的,咱芽芽那會兒,還擺上鍋搶子、勺子、剪子、尺子、繡線、花樣子、鞋樣子,芽芽呢,啥也不抓,抓了一本書就啃,這啃天書啊,要當女秀才這是?芽芽她爹那會兒,一手抓個花,一手捏個銅錢兒,一屁股坐在算盤上,那美的,這不應驗了,做上大買賣了。”春芽打斷吉殷氏的話問:“那花咋個說法呀?”吉殷氏說咋個說法,愛美色唄,“這清朝倒台子了,要不咋娶你這麼個想當娘娘,如花似玉的好媳婦呀!”春芽一聽,吉殷氏拿她說裹腳的話把逗她,就臉一紅,“娘!淨拿俺土豹子開心,俺就學俺娘那一說,誰想當娘娘了?”吉殷氏嘿嘿地說:“這不高興嗎,說著玩的。等老二那會兒,抓個尺子,就掄開了,把個個兒舞挓的坐一個大腚墩。完了,個個兒還傻笑。長大了,舞槍弄棒的這個淘啊,沒少挨鞋底子?”春芽放下芽芽說:“棒打出孝子。這不大老遠的回家結婚,叫你二老高興,多孝順啊!”吉殷氏翻出被麵在手裏端詳著說:“那也是啊,這屁股墩坐的好,坐到富家小姐頭上了。哎,大兒媳婦,這幾鋪幾蓋的料子咋樣?”春芽拿過來看看說不錯,“做幾鋪幾蓋呀?”吉殷氏把芽芽摟在懷裏說:“也不長住,整個四鋪四蓋就行了。這幾鋪幾蓋,留著,老三這不眼瞅著了。”春芽挑撿被麵說:“這牡丹火鳳凰、荷花鴛鴦都不錯。再搭配兩床花卉的,就行了。”芽芽看被麵好看,吖吖地搶過來抱在懷裏,“奶,俺。”吉殷氏喜孜孜的把臉貼在芽芽的小臉兒上,“俺孫女要嫁人呀,奶奶給你做八鋪八蓋,跟你娘似的。”
春芽說:“娘,這孩子多大了,是不是該戒奶了?人家老程人說,女孩子家吃奶吃多了,生養時不好開懷?”吉殷氏抹哧春芽一眼,笑著說:“聽那些死老腦瓜骨呱嗒的呢,接上茬兒再說?你吃海物長大的,奶水足興,不吃,棒著也難受,扔了又怪可惜了的,吃!唉,俺有老大那會兒,上火,咋整也不下奶,虧得俺找個有奶的,吃了一個來月,人家媳婦就走了。俺嚼一口喂一口的,總算把老大喂到丁能吃飯了。”春芽說:“慣子如殺子,你就慣吧!”吉殷氏親親芽芽說:“俺就慣!隔代親,隔代親,等你作奶奶的時候就知道了。”春芽揉揉奶子說:“這也不怪你說,剛吃完奶,這經酥酥的就又來了,愁死俺了?”吉殷氏扒春芽一眼,“瞅你矯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