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拉稀深知吉德和殷明喜在上頭很有能量,虎口上拔胡須,除需要勇氣外,更需要智慧,如這盤活棋如走錯一步,全盤皆輸不說,還得搭上個個兒金箍鐵頂的烏紗帽。唐拉稀作官跟經商一樣,都要拿天平戥子掂量個四斤八兩,從不做虧本的買賣。唐拉稀叫殷明喜當黑龍鎮商會會長一職,也是權衡再三,婊子飛眼送去秋波,脈脈含情是勾引嫖客上鉤。其實際目的,是想攏絡住殷明喜。沒成想,殷明喜不僅沒上鉤還不領情,熱臉貼個涼屁股,更便本加厲和他作對。如今在加上個吉德,殷明喜是如魚得水、如虎添翼、如日中天,更加耀武揚威。要想扳倒吃飽了不打盹的殷明喜這隻老虎,必須拔掉吉德這顆虎牙。如果扳倒了殷明喜和吉德,鄧猴子就有出頭之日了。沒有一個忠心的人安插在黑龍鎮,我這縣長的腰杆兒都細了很多,有時都打彎兒。鄧猴子就是我縣長的摟錢耙子,可如今,對黑龍鎮隻能是幹瞪眼,瞅著白嘩嘩的銀子到不了手。從這點上看,冒點兒險也值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協查暴民,名正言順!這些漏網之魚的暴民,在黑龍鎮安營紮寨是事實吧,一捎帶,吉德不就是盤中餐了嗎?如抓起了吉德,殷明喜托人找了上頭,上邊怪罪,或說情或討饒,我就來順水推舟送個人情,吉德還不乖乖聽話了?
唐拉稀想到這裏,瞅瞅跪在地上打擺子似的書吏,哼一聲說:“你幹多少年書吏了,辦事還如此馬虎?我早想提你當書記長了,可你老也不長進,我咋提溜耳朵呀?看在你跟我跑達這些年的份上,為懲戒你的過失,從輕發落。你是一等雇員吧,薪俸二十塊,罰你一個月的薪俸。下不為例,下去吧!”書吏感恩戴德的從地上爬來,倒退著腳絆下門坎子,咧噔一下,剛轉身,唐拉稀想起了啥,叫住書吏,“你傳我的話。叫警察局長和城保團長,明早來我這一趟。我要親自布布置抓捕暴民首犯沈慶禮和涉案犯吉德的事宜,不要走漏風聲。”書吏一哈腰,應了聲去辦了。
唐拉稀為啥沒馬上實施抓捕呢,他還要在心裏核算核算,得作到萬無一失。另外一個原因,他這些日子迷上了東洋的馬殺雞了。東洋下女那會說話的眼睛,不用動唇就能引你進入福地;下女那個喏喏的溫順勁兒,讓他一想就渾身酥軟;下女那雪白細膩的大腿,一尋思,叫他魂不守舍,蠢蠢欲動。在女人和公幹這天平上,他更偏向女人一邊兒。他認為這是核算的。女人能銷魂,又能采陰補陽。公幹嘛,金色招牌,撞門木,也是少不了的。沒了公幹,馬殺雞能殺得起嗎?他心在笑,臉上也免不了有所流露出得意神情,哼著拉網小調,走出了陰森悶人的縣衙青磚樓門。
縣衙這個書吏姓童,在東興鎮城裏有個好朋友,一知己,叫董三毛。今個兒,書吏個個兒一時疏忽,傻拉巴唧的把壓了一年的公文竟呈上去了,心裏這個窩囊,就找董三毛到一個小酒館喝酒,以排解心中的悶氣。童書吏和董三毛走進小酒館,找個空座,兩個好朋友點了四個小菜,無非炒鹽豆、煸苦腸、拌肚絲、炸小魚。跑堂的店小二,把煨在爐子上熱水中的二兩小酒嗉子,一人麵前放一壺,童書吏一盅下肚,嘴上就少把門的啦,一肚子苦水向董三毛一吐為快。在他倆隔桌也坐著兩個人,不言不語的隻顧一壺接一壺的喝悶酒,他倆的耳朵可沒閑著,其中有一個耳朵還隨著聲音上下左右旋轉。別看這兩個人不錯眼珠地一直盯著酒壺,可童書吏和董三毛嘮的嗑一句話也沒拉下,全裝進腦子裏了。兩人對了一下眼光,抓起桌上的狗皮帽子,叫店小二結了賬,就頭也不回地走出門。
這兩個人是誰呀?是馬虎力山綹子上‘插簽’的七巧貓和個兄弟。童書吏後尾兒的幾句話,使七巧貓坐立不安,連忙結了賬,出門後對那個兄弟說;“土墩子,你都聽見了吧?那姓童的縣上書吏,說唐縣長拍貓嚇唬耗子,小題大做,意在黑龍鎮德增盛大東家吉德。山東沂蒙的暴民案,公文也就是例行公事。事過境遷,一年多沒人追問追查,辦也可,不辦也可,查無此事兒或查無實據,回複一紙公函,也就打發了。《金剛經》裏有那麼一句話嘛,‘借路拿賊’?也就是假公濟私,官報私仇,另有所謀。我跟德增盛商號大東家吉德是哥們,咱綹子‘虎頭蔓’大當家對吉德也是懷柔指望,咱還指著這些商戶呢,不能見死不救啊?咱也來個以牙還牙,讓官府的陰謀不能得逞。官府吃了獨食兒,咱們就得紮脖兒。官府打著明晃晃的鈴鐺幡,可以堂而皇之的把吉德抓起來,摁在榨油機上擠油,咱眼看著油幹燈滅呀,那也不夠交情啊?唐縣長這事兒做的有點兒太絕後了。螳臂擋車,獨吞肥肉是要拉稀的。唐縣長他來明的,咱們也來明的。刀對刀,矛對矛,槍對槍,以明對明,馬日驢,驢日馬,各有所好,各有所得。走,上馬!土墩子,你回馬虎力山給大當家的報信,說明原委。咱大當家的不是管德增盛索要二十挑光頭買槍嗎,叫二掌櫃一席好話打了岔。咱大當家的說,‘貴號錢打不開點兒,東洋人杉木想乘機投資入股,那不扯個個兒家巴子找驢日嗎?德增盛是咱中國人的盤子,咋好叫東洋人來舔哧?山有根,水有源,咱和吉大東家一條心。杉木哪來的,**大疙瘩地場的跳蚤,想在磨盤上找汗毛孔下蚱,那不研磨是找死嗎?咱任可抹脖子上吊,東洋人誰也別想染指咱德增盛。咱那點兒事兒小,等德增盛度過難處再說吧!’咱就捋這須子往上爬,我到王家瓜窩棚帶上弟兄,明個一早德增盛開柵欄時,別德增盛梁子,把吉德綁了肥豬,先圈在車軲轆泡,然後由大當家的發落。是扒皮,還是育肥,咱就管不了那麼多,先叫吉德躲過這一劫再說。沈家岡我派人送個信,叫他們先支應著,咱再殺官兵一個回馬槍,叫唐縣長提溜血茄子找他老婆去吧!隻要那姓沈的族長不叫唐縣長逮著,唐縣長就有天大本事也奈何不了吉德。法不責眾,他唐縣長還能把那二、三百號人一起抓起來呀?那可惹大禍了,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咱綹子不愁沒有入夥的了?哈哈,那咱回綹子在大當家麵前可要露大臉了!土墩子,你告訴大當家的,因事情緊急時間又急迫,咱隻有先斬後奏了。事後,任憑大當家發落。你是刳鼻子,還是拉耳朵,剁手指頭,就是騸了咱,咱也認了。這也是為了綹子。也是給官府點兒顏色看看。這樣不僅救了吉德,也為吉德摘掉通匪的罪名,洗刷了清白,叫官府和百姓恨咱胡子吧!胡子的‘美名’是夜壺,永遠洗刷不幹淨的。因為胡子這個名稱從一開始就是從漚大糞坑裏撈出來的,跟腚一樣臭。你再拿豬胰子洗,再拿刷子刷,老也弄不淨有那臭味的。不臭就不是腚了。哈哈,土墩子,別心疼驏了你的屁股。從東興鎮到咱綹子還有一百多裏地呢,多削幾鞭子啊!”七巧貓和土墩子在東興鎮東的三岔口分手。七巧貓騁馬叮囑著土墩子,“如實說。叫大當家放心。車軲轆泡見!”土墩子揚鞭答應著,“車軲轆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