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縣長臉皮還在笑著眼神兒冷落下來了。至聽說小嘎豆子的小六子不太尿老臣楊宇霆,他就覺得有不好的預感。這“易幟”的大事兒雖說是關不上他小小縣長啥事兒,可他打心裏是站在楊宇霆一邊的。這剛剛“易幟”,大隊人馬就開到了黑龍縣下江一帶布防,這裏是不有啥貓膩?眼前這一把連,師長、旅長、團長的,又哥們,又大舅哥沾親帶故的,吉德這小子勢力可大了。想動動吉德這小子,大醬塊子,得先擱著嘍!這官兵,前腿短,後腿長的,搭的是官府的後背,還不是得聽官府的,有啥呀?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說尥蹶子就尥蹶子了?我坐的是衙門,戴的是烏紗,管的就是小老百姓,你吉德再有本事,孫悟空能跳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趙師長,我給你介紹個人。”崔武扶著殷明喜胳膊肘,對趙老大說:“這是我們縣商會會長,鎮上殷氏皮貨行大東家殷大掌櫃。”
“啊幸會幸會。”趙老大眼亮的恭敬地說:“殷會長,久聞大名啊!我聽說你開先河的弄了不少紮皮子的馬神,紮出的皮貨我們都跟借了不少的光。你看,我這軍大衣皮裏子,比手工縫的結實多了?”
“啊趙師長過獎了。”殷明喜說著瞅著吉德,指著吉德對趙老大說:“這是俺的大外甥。”
“哈哈,殷會長,你有不知啊!吉大東家我們不僅早就認識,還早就哥們了。要不走,還成了咱趙家漁窩棚上門姑爺了,還親戚了呢!”趙老大樂著說:“頭八、九年吧,吉老弟千裏迢迢來投奔的就是你啊,這可才對上號?殷會長,不是我翻小腸,你那仨外甥還欠我趙家飯錢呢,這回你殷會長可得給還清嘍啊!要不我和我五弟攆你家裏去要?哎哎吉大東家,你哥仨欠人家冰花、雪花、水花仨丫頭的那段情咋還啊?哈哈……”
“哎呀賤內偶喪,還驚擾師長大人大駕,老朽謝謝了。”薑板牙由小魚兒和香香扶著走過來,對趙老大說:“兩犬子在趙師長麾下,多蒙提協栽培,老朽無予回報啊!”
“老爺子,說外道了。我和你兩好兒子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老嬸子殯葬,大侄子趕上了,不該來呀?”趙老大拉著薑板牙的手安慰說:“老爺子,人吃五穀雜糧,都有生老病死,你老要節哀呀!衛兵,把五千塊大洋的燒紙錢交給老爺子。”
“趙師長那可不敢當,承受不起啊!”薑板牙推讓著,“還是留著給將士們做件皮衣穿吧!”
“老爺子,你是有地有錢,這隊上再窮,表示的是一點兒心意。你兩兒子在隊上這些年,沒往家裏添補一文錢,還誇拉家裏的。這點兒錢,也是你倆兒子提溜腦袋拿命換來的,該拿!”趙老大慷慨激昂地說:“人,不管啥人,為了吃,為了活,為了繁衍,這三件事兒,叫人活得很累,不惜拿命去抗爭死,這才有了爾虞我詐的爭鬥。同類的殘殺,倒至更高一層的集體的戰爭。我是個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說好聽一點兒,是守土保家。說難聽一點兒,就是政治搏弈的犧牲品。世上有軍隊的那一天起,就是為了生存掠奪而反掠奪。你們都看到了那麵烈烈的民國旗了吧。那看上去是象征著民族的統一,可我們東北軍還是生存在軍閥的擠壓和外敵的重壓下的夾縫裏。因此,為了咱這噶達的太平,百姓的安寧,我們還得戰鬥,還得捐軀,為活而犧牲,我代表隊上,得感謝你薑老爺子和老嬸子給隊上生了兩個好兒子啊!”
送葬的人們向趙師長投去讚美的眼神,這個軍隊大官正義呀!
“應該的。”薑板牙哽噎的說:“那我就帶賤內謝謝趙師長了。”
“多謝趙師長了。”小魚兒靚眸瞅著趙老大說:“小魚兒有孝在身,就不施禮了。”
“這、這是……”香香看著造暈的趙老大,落落大方地說:“她是老爺子的小女,尚武、尚文的妹子,姑爺的媳婦,叫小魚兒。”
“啊,你是……”香香不回避地對趙老大說:“我是老爺的小妾,也是老爺子子女們的小母,叫香香。”
“啊啊,聽薑旅長提過。”趙老大說:“這老嬸子沒了,還求小嬸子多照顧老爺子,好叫薑旅長薑團長在前線放心殺敵呀!那我就謝過小嬸子了。”
香香叫趙老大的藹然可親弄得臉一紅,低頭不語了。
吉盛忙匆匆走過來對吉德耳語幾句,催說時辰快到了。吉德點頭,衝大夥說:“二掌櫃說,時辰到了,大夥往前聚聚。”說完一把拉住剛轉身要走開的吉盛,指著趙老大說:“三弟,你看這是誰?”吉盛抬眼一瞅,趙老大也認出來了,兩人不分先後的說:“趙大哥!”“吃塊月餅就掉眼淚疙瘩那個小嘎豆子老三!”吉盛撲過去抱下趙老大,“俺可是忘不了在你家六嫂子給的那塊月餅啊!”趙老大摟著吉盛說:“殷家二姑爺,掌門人,等發送完老嬸子咱再嘮扯。”吉盛靠著趙老大向靈棚前走著說:“明月樓俺請你吃魯菜的‘四四席’!”
“姑娘,那四個金玉佛呢,咋不在香案上了?”薑板牙疑慮慮地在靈棚前瞅著小魚兒問:“可別當眾放在你媽棺柩裏,那要招掘墳挖墓的。”小魚兒拍著薑板牙的手,瞄著薑板牙說:“你姑爺和你那拐彎親家幹啥去了?”薑板牙啊啊的頓悟,“偷埋在土裏,佛頂棺槨四角,四平八穩。”小魚兒說:“爹就是腦子好使。”薑板牙說:“我腦子好使還好過我姑爺了,事後諸葛亮?你不說,我個個兒拿羽毛扇子還把孔明燈煽滅了呢?嗨,這你爹就放心了。這都琢磨咱家有錢,當大夥兒的麵入殮,啥貴重東西沒陪葬,叫那些盜墓賊琢磨去吧,琢磨也白琢磨了。這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高人有高招啊!哎姑娘,等你爹老了,和你媽並骨,擱啥墊四角啊?”小魚兒說:“爹,你是‘四靈’的壽,哪就老了,並啥骨啊?你老了,墊啥墊呀?你沒攢下錢,有錢攢的是地。地對你來說,比金子還金貴,是你最喜愛的財富,有地托著,你心裏才踏實。”薑板牙說:“就我姑娘懂你爹的心思,那兩玩意兒就懂得拚拚殺殺,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