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小嫂,真有你的,借講故事說事兒,整的還挺委婉的啊,俺算服了你了!”吉增紅著臉,捋下頭發,梗梗下脖兒,苦笑說:“行!行啊!挖苦人,見針紮,不見血,臊得俺……嘴饞腿短終究讓你抓住了後尾巴根子,俺無話可說。小嫂,俺謝謝你的提醒。可俺也求求你勸勸美娃,再教教她咋樣哄爺們歡心?哈哈,誰的錯吊誰,俺也找個茄子懲罰它二哥,喂呦唉啊啊……”說著,吉增就哈嗤打掌犯起了大煙癮,鼻涕拉瞎地朝外就跑。
吉德頓時氣從肝中生火從眼中燒,吼道:“站住!”氣衝衝地上前拽住吉增脖領子,訓斥聲一聲比一聲高,“老二,你這大煙不是戒了嗎,咋又撿起來了?抽、抽、抽,你都抽啥樣兒了,還抽!你再抽,俺就不認你這個弟弟?你必須給俺戒掉老二!”柳月娥上前拽拽吉德,“有理不在聲高,你那麼大聲幹啥,有話不會慢慢說?這說戒,也不是一下子就戒掉的啊,得慢慢來。”小魚兒也過來苦口婆心勸說:“他二叔啊,還是戒了吧!你大哥也是為你好。雖聲高些,那也是讓你氣的。你要再不戒嘍,老婆都得跑了!”吉盛在一旁,說著氣話,“抽!抽吧!抽死得了,省得一天人不人鬼不鬼的。二哥你抽死了,俺給你買十斤大煙膏子陪葬!”吉增蹦高高的嚎叫,掙掙的掙開吉德的手,幾步躥到門外,朝後院個個兒屋跑去。
吉德氣得菲菲直喘。吉盛說:“大哥,你不用生那麼大氣,等大舅過完五十大壽,咱就把二哥弄個小屋關起來,他不戒也得戒?”柳月娥把吉德連勸帶拽按在沙發上,溫情地說:“他爹,他二叔抽大煙是怪氣人的,可也得容空啊!那不是生點兒氣發點兒火就能解決的,要慢慢勸說?”吉德說:“勸說?你才也看到了,都啥樣了都?再這樣下去,那越抽毒癮越大,咋勸說?有多少抽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啊!啥家當抵得上一杆大煙槍啊?最後人抽得皮包骨頭,成了死人幌子,那可咋整啊?俺又咋向俺爹娘交待呀?這事兒,必須當機立斷,快刀宰亂麻,讓老二戒嘍!”吉盛拿一包老炮台,遞給吉德一支,個個兒叼上一棵,劃火給吉德和個個兒點上,抽了幾口,“這人要染上毒癮,就算杆細潮涼啦!關說二嫂不搭理二哥,這一天鬧的。又抽又逛,哪有個人樣兒了?二嫂啊,多好個人,懂事理的忍受,那心得多難受啊?嗨,二嫂也太寂寞,要有個孩子就好了。二哥這樣咋整啊,讓俺這當弟弟的當二嫂麵前,公要餅婆要麵,左右為難!”小魚兒怕吉德下不來臉,轉個想法說:“你左右為難啥呀?二弟抽大煙戒過,這又撿起來是心情。要是爺們學壞,做媳婦的也有過錯。攏不住爺們的心,再一個勁兒的使小姐性子賭氣,疏遠爺們,那還不兩人破麻繩兩擰了?背後我也說過美娃。美娃也是竹筒子裝水不拐彎,死強死強的,不服軟?兩人就這麼漚著。你說,這堵牆啥時才能癱塌垮倒了啊?美娃說她想孩子。我說我四龍身下月嗑裏也死個丫頭,想想也就過去了,不能老活在淚水裏。我琢磨著美娃是作了啥病了,不行給二弟說個小,攏攏他那沾花惹草的心,好好過日子。”柳月娥說:“我看二弟不是那個心思?他就是想有疤不叫人揭,作服了美娃。美娃呢,就是抓住二弟的疤不放。這就是兩人摽上勁兒的結痂。你瞅他倆,咱們接他倆那會兒,二弟和美娃在江裏玩的多開心哪!給二弟說小,二弟不一定幹。咱們再勸勸美娃,爺們也得像小孩兒哄著,使性子也得有時有晌,不能猴子攛高不下來,一個勁兒的繃著。你個女人再有章程,也得圍著爺們屁股後轉?爺們要不稀罕你,那還有啥意思了?我看還是按魚兒妹子說的,勸勸美娃。美娃要回心轉意,給吃硬怕軟的二弟一個好臉,二弟會就坡下驢的。啥事兒,總得有個軟有個硬,才能和濡?”吉德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裏,“行!俺和老三整治老二。這俺可華一絕說過,有煙毒的人,是不會有孩子的。你倆多勸勸美娃。雙管齊下,咱們共闖這火龍關。俺就不信了,他倆一點兒不進鹽漬!”吉德說完,話鋒一轉,“哎小魚兒,大舅的壽禮,俺看就把咱那對玉麒麟作為壽禮吧!噯,那可是上好的和田玉,震宅驅邪的寶物啊!”小魚兒一喜說:“行啊!大舅一定喜歡。”柳月娥附合說:“這些年,大舅也沒好好過個生日了,五十可是大壽,咱們做晚輩的多獻點兒孝心,送個厚禮,是正事兒。”吉盛一聽急了,“大哥,你有壓箱底兒的寶貝,俺也沒啥像樣的,可咋整啊?”柳月娥點一下吉盛的頭,“你送啥,去跟豔靈商量去。自個兒一個人擰啥腦筋啊?三弟,你可是一馬雙挎的雙頭料,即是姑爺又兒子還三外甥的,禮輕了可不好?哎百靈兩口子不是回來了嗎,你瞅她倆送的啥,完了你再琢磨唄!隻要豔靈說行,你就讚成!”吉盛哈哈一拍手跑開,“還是月娥嫂子有辦法,俺就按你說的辦。”吉德瞅著吉盛的後影,笑說:“這個臭小子!”
“我那情哥哥啊我那情妹妹……”小魚兒放開留聲機,靡靡的音色柔情蜜意,環繞一個男者摟抱一個女者親嘴的堪稱‘天下第一吻’的秘戲圖陶塑,小魚兒吟風弄月的抿著吉德笑。柳月娥拿手絹蘸蘸著潤唇,淡靜的瞥一眼吉德,一抿嘴,笑著走開了。
牛二一臉猴急相的樣子,來吉宅找吉德,惶惶張張。還沒等牛二說話,吉德一瞅,就劈頭蓋臉地問:“牛二,你急急火火幹啥,汗巴流水的?”牛二用前大襟抹了幾把腦門上的汗珠子,急得結結巴巴,“不、不好了!”吉德說:“啥事兒這麼沉不住氣,天塌啦?”牛二又抹把臉上的汗,“也不知那些日本商販擱哪冒出來的,驢糞蛋子似的,烏泱烏泱的,可地打滾?鬆木二郎他們為招徠生意,布匹全擺到大街上,大放血,降價了!這不是叫號嗎?”吉德問:“啥火候,這咋又卷土重來了?降了多少?”牛二嗯哪說:“市布啥的都降到咱縣流行官帖十二吊合吉大洋一毛上下了。這趕季,天太熱,那小市布,薄拉的,又花哨,正適合大姑娘小媳婦做布衫了。老百姓瘋搶的買,便宜呀!”吉德掐腰兒在地上轉悠,“這鴨脖子才壓下去幾天哪,又呱呱上了?咱從山東、上海、天津衛進的市布,是十五吊六合吉大洋一毛三。質的好,又結實,很適合咱這噶達的百姓胃口,咱不隨風跟潮,先不管它?”牛二哭咧著爭辯,“德哥,咱們不降價恐怕不行?這批貨賣不了,又得壓一年。百姓買東西管你國貨日貨呢,都圖稀便宜,買賤不賣貴。我到各家經營布匹的鋪子轉轉,跟咱大同小異,賣不動。不少家都壓的血本在這季上,想大賺一把。這叫小日本鬧這一下子,貨賣不出,錢都壓死了,連進貨的錢都沒有了,這不得喝西風嗎?我碰見小轉軸子,叫苦不迭。他抱怨說,商會不讓賣日貨,這下可好,讓人家日本人頂的哏嘍哏嘍的。壓貨就是壓錢,這賣不出,周轉不開,不得憋死啊?他討我的口風,是硬挺還是降價,那意思就看咱鋪子咋整了?我臨走,小轉軸子念秧,堤內損失堤外補,人家炒菜咱也得聞香啊!我聽小轉軸子那話裏有話的意思,是吃一百個豆不嫌腥,忘了鋪子挨學生砸了,想跨越抵製日貨這鴻溝啊?”吉德說:“再咋的,不能賣日貨!這點上,各家掌櫃都是舉了手的。小轉軸子想幹,那是見利忘義,吃裏爬外,不幫狗吃食嗎?咱不幹那招人唾罵的事兒,咬咬牙,再挺挺!”牛二說:“咱鋪子大,腿根兒硬。那些小鋪子,像小摳那鋪子就不一定挺得住了:你保準他們不賣日貨,那咱保不準他們不卷入鬆木二郎他們設計的降價狂潮裏去啊?這兩下一擠兌,咱繃著,處境更艱難了?德哥,要趕緊想法子?日頭爺冒汗冒夠了,快背涼了,過了這崗可沒那山了?我的主意,小日本是幹皮蔥,心兒不死!跟咱唱京戲,叫板!咱和小日本對著幹,把咱們的市場奪回來!咋說,百姓還是得意咱們個個兒的貨。小日本那玩意兒,稀絛,嬌性,不溻汗,能穿著下地幹活嗎,中看不中用?真不行,降價吧德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