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櫃一猛幹了杯酒,長長噓口氣,老謀深算地說:“俺是先憂後喜,憂喜參半。大少爺這趟門,長了見識開了眼,謀劃得也頭頭是道。可俺要說一點,咱這噶達,還能撐多長時間,誰能說得準?就能掐會算的徐半仙,也得裝聾作傻,胡謅他也得躲在牆後說。大少爺說的這些,都得銀子說話,空手套白狼恐怕是不行?俺想啊,得你大舅出出麵,跟他親家翁錢百萬說說,趁早從福恒泰錢莊挪動些錢,那就啥都好辦了?”
吉德說:“你是大掌櫃的,出麵再和老山炮,老麵兜,老油撚子談談,敲定一下;土狗子和土撥鼠先到馬虎力踩踩點兒,有現成房子啥的,先盤下來,找個好日子,就挪過去;進貨的事兒,二掌櫃你和牛二商量一下,開個單子,俺看完後,交冬至去辦;錢的事兒,是大事兒。紙上談兵不行,俺去找好靈老公公錢大掌櫃,先碰碰頭。如果卡殼,再讓大舅出麵。兩個親家先打塢了,就沒有斡旋餘地了。頂嗓脖,就瞪眼了。咱再好的謀劃,也得泡湯,打水漂!”
吉盛說:“好靈老公公那人還行,沒少幫咱們。俺顧慮的是,他那錢莊的上頭,能架住合並後官銀號的擠壓嗎?本來資本就幹不過官銀號,再加上咱這噶達,風聲鶴立,岌岌可危,朝不保夕,前途未卜,人家有錢不願扯你呢?”
吉增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勒不勒你,那不可能?錢莊放錢生利,他錢放在那生蛆呀?風險,幹啥沒風險,睡覺還有讓樹葉砸死的呢?咱們德增盛多暫和福恒泰錢莊做過一錘子買賣了?拖過他,是欠過他?他把錢貸給咱樂不得的,比無利放在那強吧?他想放,放給誰呀?哪家商鋪,不是觀望,等待,誰還敢大刀闊斧進貨呀?都怕小日本瞎折騰,弄不好本利無收,還拉一屁眼子債。咱這叫頂風上,誰有這膽量啊?拉屎還占個風向呢。會占的,頂風不臭;怕風的,順風哪有不臭自個的。人無橫財不發,馬無夜草不肥,咱們在小鬼子占領之前,先把自個兒整肥嘍,吃壯了!你腰杆子粗,誰想動彈你也眼暈?再說了,馬瘦有人騎,人熊有人欺,咱自個兒幹巴瘦,除了骨頭就是筋,不用小日本伸手,自個兒就倒架子了。咱自個兒不硬實,小鬼子來了咋對著幹呀?俺說,大哥這招棋高!黑龍鎮數數,有誰能這樣有膽有識?不是吹呀,隻有吉老大俺大哥!”
吉盛舉杯說:“這些年,俺就沒見有啥事兒難倒過大哥?‘鐵樹開花,公雞下蛋,’誰見過?多難啊!咱眼目前兒的事兒,有那麼難嗎?沒有!隻要咱們不山雞舞鏡,鐵石心腸的幹,沒有闖不過去的火焰山?”
二掌櫃往煙袋鍋子裏裝著煙,瞅著用樺樹皮灌石蠟做成的大蠟燭,“這大蠟燭火亮亮的,太刺眼了!大少爺,你從山東老家帶回的煙太好抽!俺是不怕你告訴老轉軸子,自家人,抽就抽點兒唄!可大煙槍成士權要知道了,就壞菜了?他不待張揚的,管保偷偷下手。那你給俺再好的煙,也白搭呀?”
吉德聽二掌櫃話的意思,是隔窗戶紙說話,提醒呢?吉德板著臉,拿眼神掃了一圈說:“二掌櫃的話,不知大夥兒聽明白沒有?今兒下晚議的事兒,隻局限在咱十二個人知道。圈外就不要擴散了,隔牆有耳,走漏了風聲,那可不是鬧著的。小日本耳朵比兔子都尖,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捋須子往上爬,你知哪個是他們的耳目呀?這不可大意,不可掉以輕心!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大夥兒聽好嘍,都把嘴封嚴了,再擱個把門的。就是挪動倉庫,也要鴉雀無聲,下黑進行。土狗子,就是看點時,也不要說幹啥用。搬東西那會兒,俺讓吉星大哥在腳行找幾個嘴嚴實的可靠人,散亂雜人一律靠邊站。” 二掌櫃磕達掉煙灰說:“哈哈,日本船,完[丸]!還不開喝開造,等那幫小崽子過來搶食兒,咱們還不吃折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