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1 / 3)

這年的大雨來的邪唬,前前後後下了二十多天。日頭爺懼怕龍王爺的淫威,偷偷的眯在厚厚的黑雲婆子懷中沒敢露麵。日頭爺眯得瘍了食,脹得火冒三丈,左拳右腳,終於撕開雲婆子鬼魅堅固的大衣襟,露出魚鱗肚腹的雲海霧濤,朵朵大棉花似的肥腴雲朵,牽手連肩,勾胸搭背,彌漫在整個空宇。偶爾,從斑斕的雲彩裂縫中,襯托瓦藍天空射出五光十色的璀璨耀眼光芒。火焰般熾熱的射線,有極強的威脅力量,逼得支離破碎的雲婆子不敢逞強,放了幾趕兒嗤溜屁,躲到天涯海角的雷雲洞穴裏和雷公撕扯鬼混,生兒育女,積蓄力量,等待它外公龍王爺的差使。

狂風暴雨的肆意泛濫,摧毀了農田莊稼,摧毀了房舍,摧毀了村屯,摧毀了堤壩,也摧毀了人生存的希望和寄托,接踵而來的猛烈冷風寒氣,把人冷卻的心房凝固,收緊,擠成豆餅。寒風吹著柳絮的雪花,撒落在剛剛繃上凍皮兒的泥土上。

漫堤過壩兒的鬆花江水,隨著星嘣的雪花小姐的起舞,帶著破東濫西,慢慢消腫,潑婦般的狂噪肆虐不見了蹤影,恢複到二八佳人的婀娜窈窕,乖巧得讓人心疼。

過水的沙灘彌漫著黑土的顆粒,窩著的汪汪水窪,在寒風中稍出閃閃的冰刀利刃,茬茬囫圇。不知生死的小魚苗兒,在水窪的冰茬兒裏自由自在的遊蕩。碰巧有個小魚苗兒,魯莽地撞在冰尖尖上,扯掉幾片小魚鱗,疼得搖頭擺尾,留下點點疤痕。

成群的叼魚狼,舒展著雪白的翅膀,翱翔在寒風瑟瑟微波鱗鱗的江麵上。江麵不時泛起小水花,叼魚狼不失時機的像織布梭子一樣,紮進滔滔的江水中,很快又穿出水麵,淩空吞食著活蹦亂跳掙紮的小魚兒。

江麵上,十幾條舢舨子遊遊蕩蕩,漁夫們撒著封江前的幾場魚網,留下一溜溜的魚漂,在夕陽彩雲的映照下,忽悠忽悠的閃爍著銀光。漁夫把舢舨子劃回江岸邊,操起旋網,像大雨傘一樣撒向江裏,不緊不慢的收網,撈起沉甸甸的一網小魚崽子。網放在船艙裏,隨著漁夫抖落網的節奏,一灘生龍活虎的魚崽子,在艙板裏東蹦西跳。幾條隻有一豁豁長的鰉姑子,一下躥出船艙,掉入江中,眨眼不見了。

天寒已快進歲暮,冰淩一倉人腹空,老天有冤可哭訴,灑向人間冤難吐。

岸邊陡崖上的地窨子,半拉已塌架,幾根棚檁子桁桁地栽楞地懸懸在砬子崖上。

曲老三瞅著被江水衝塌的江堤,又看看鬆花江,惋惜地對吉德說:

“安樂窩沒了。天意呀!”

吉德看著從舢舨裏往魚簍撿小魚崽兒的大丫兒,勾起往事兒,噗嗤一聲,樂了。

曲老三問:

“你樂啥?還有心樂呢,我都愁死了?”

吉德撿起一小塊土拉嘎,甩向大丫兒。沒撩逗上大丫兒,反倒正好打在抖落旋網的老魚鷹水旁,“窟咚”濺了老魚鷹一臉的水。老魚鷹拿眼掃了下岸上的吉德,抬頭瞅瞅大丫兒,笑著罵:

“這死小子,犯臊!撩噓我個糟老頭子幹啥?大丫兒你還犯渾呐,過門得了?我和你奶奶瞅著你倆就鬧心,多好的一對,愣是非得東一個西一個的,揪心!”

大丫兒邊聽老魚鷹嘮叨,邊拿柔媚的眼光瞟下吉德,吉德的眼睛沒離開大丫兒,問曲老三:

“曲大隊長,邱大哥這一走,你閃一下子啊!這地窨子又衝個底朝天,香香沒處喊救命了,你心裏又不是滋味了吧?國難情愁,兩不隨願呐?俺那小丈母娘,就那麼牽你的心?等吧!俺那老丈人可禁活。把你靠成了油脂燎,他也不會上西天?別一棵樹吊死,這些年,就沒有一個中意的。”

曲老三瞅著滾滾的鬆花江,苦澀地說:

“有能咋的。這年頭,誰能保誰一輩子呀?香香我挺中意的,可我那時拿不出贖金呐,眼瞅著梨花壓海棠。當時,我真想殺了那個老色鬼。可又一想起我那死鬼,還說跟我白頭到老呢,不也半路撒手而去了?‘包婆’愛俏的,姐兒們愛有權有錢的,香香對我可是百依百順,那才是春花吻得爺兒笑,犁杖趟過花兒嬌呢,浪的都沒邊了?可香香從沒有向我提過要這要那,我給她點兒零花錢兒,都替我攢了起來,啥也不圖稀。你說你老丈人那老啃槽幫子的,幾房姨太太都禍禍死了,那不糟蹋天物嗎?黃半仙說我,這輩子就是水中沙,居無定所,漂泊一生。這不,人到中年,鬧鬼鬧災的,連個破地窨子都保不住,整個看家老婆,還不得像那死鬼似的?嗨,你那幾船貨也該到了。從大萊崗繞過江卡子,就是東興鎮的卡子,最厭惡!都是小鬼子。擱那柳樹島江岔子繞過去,等小鬼子馬嘟嚕發現了,也晚三春了。******,你搜的是槍支彈藥、大煙土、黃金,商家的貨也雁過拔毛?你這回要不這麼整,得多花多少冤枉錢呐?從哈爾濱到大萊崗,你那認識的老哥還挺管用的,沒撂‘盤子’。田路村那個卡子沒啥大事兒,都是治安軍,好說話,須微給點兒喝酒錢,就行了。蘇蘇屯那噶達,你說日本人不設卡子了吧,自個人禍害自個人,金雞脖兒這個二鬼子,歪門斜道的,比日本人還黑?自打他設了卡子,除日本人,不管你誰誰,三叔二大爺,通通放進油鍋裏炸一遍,連打魚的下完網,放流回家,都得留下買路錢兒,比胡子都胡子?哼,待哪天的,我非砸了他的‘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