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鷹奶奶,魚鷹爺爺說你想給俺魚鷹爺爺生個老來子,有這八成事兒嗎?”
魚鷹奶奶說:
“有!他想上房扒掏家雀兒,有那心,沒那膿水啦,我美的他?沒瞅瞅那一把老刷刷頭子,還想醬碟裏紮猛子,那碟兒扛勁,別崴了他那老牛脖子?”
大丫兒端大半盆子魚,蹲在牆根兒裏的日頭陽下剋魚膛,聽吉德逗殼子,抬頭直衝吉德擠咕眼,吉德裝作沒看見,一個勁兒地添油加醋,“魚鷹奶奶,俺魚鷹爺爺他可說了,他英武不減當年,寶刀不老,爬高上房啥的可能了。俺有點兒不信,他是不是吹大牛啊?”魚鷹奶奶搬個木墩,坐下來幫大丫兒剋魚,仰頭說:“你魚鷹爺爺要是個放牛倌,那牛都得吹爆嘍!還寶刀不老呢,他是冰凍的茄子,霜打的黃瓜,趴架的老豆角,蔫秧的婁香瓜,窩囊廢一個。他呀,說大話不上糞,吹牛皮不上稅,扒大瞎不上眼皮,我才不信他呢?”
曲老三歸攏完院子裏的破東爛西,搓搓手上的泥土,對老魚鷹說:
“幹爹,過冬煤啥的,我看不太足幸,等封江後,我給你弄一車來,可勁兒燒。你老年齡都大了,凍個頭疼腦熱的,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缺個米呀麵啦啥的,找吉德要。缺誰也不能缺你老的,還吃啥糠餑餑的呀?往後自個兒不要磕嘍自個兒。剛過上幾年兒老夫老妻生活,日子長著呢,把身板可要保養好,要不我幹媽又要心疼的埋怨你了?老要張狂少要穩,勤耙嗤點兒,寶刀還能老啊?你說是不,幹媽?”
魚鷹奶奶笑笑說:
“還是老三會說話,入耳,我願意聽。不像大德子這孩子,就知跟我貧嘴,逗噓我開心?孝心倒孝心,就是偏心眼兒。圍前圍後的,老向著他那個寶貝爺爺,那馬尿左一壇子右一壇子的往這旮子搗哧。我呐,就願吃那口高粱飴糖,可大德順口就應承了,又順腿給忘到腦後去了,沒走心啊!老三,你說大德他偏不偏心眼兒?大德你剜嗤我,我也要說?”
吉德抱屈的爭辯:
“魚鷹奶奶,你這可冤枉死俺了?不是俺得拉巴餿沒走心,傻拉巴唧地笑,膘得喝地說,你老要的那種高粱飴糖,作坊不做了,倒閉了,被日本糖擠黃了。奶奶你說,能怨俺嗎?你要吃飴糖,俺給你買點兒日本貨來。”
魚鷹奶奶舉著沾滿魚鱗的老手,擺劃著說:
“你抖擻膀子饒了我吧?大德子,叫我多活幾年吧!小日本沒安啥好下水,它那玩意兒裏頭說不準擱啥埋汰東西呢,吃了別藥死我?就那前院推侉子車的老張太太,大熱個前兒,顯拉巴嚓地拿了一塊日本市布,得餿的給我看,我沒拿好話攮喪她?小日本那啥好玩意兒,我都打心眼裏硌應,一瞅心裏就翻個?”
大丫兒說:
“奶奶,看不出來,你倒蠻那啥的,挺有中國人骨氣的。你要倒退十幾年,準是個老佘太君,還能披掛上陣殺敵寇呢?”
老魚鷹坐在杏樹下的一根朽木上說:
“她要是佘太君,我還是楊繼業呢?你瞅她,揣兩個大倭瓜,沒上陣,先自個兒拿哈哈啦!”
魚鷹奶奶話趕話地說:
“大倭瓜咋的啦,沒喂飽你?現在你嫌我那兩個玩意兒大了,被窩裏像個看瓜窩棚的,滿被窩裏找大倭瓜,你咋不說了呢?”
老魚鷹氣得一對老鷹眼,翻飛的眨巴,使勁兒往朽木上嗑噠煙袋鍋子,妄圖製止魚鷹奶奶的信口開河,揭巴他那點兒風情韻事兒。魚鷹奶奶來個窮鬼討紙錢兒,死皮賴臉。更使老魚鷹在晚輩麵前掉麵子,慍怒的臉,抽巴成大棗皮似的。曲老三、吉德和大丫兒滿臉掛著歡欣的笑,倒覺得這對老兩口挺好玩的,真實的可愛。老伴老伴,老來伴呀!不嘎達牙,還有啥好方式表達愛戀的呢?樸素樸實的夕陽紅,在相互‘打情罵俏’中,透著原始的****,那麼童真,那麼露骨,滲透著****的升華一一親情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