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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國喪,一是皇帝,二是太子。
那日眾人離開南陽之後,一路車馬不停往廣州而來,路上並不曾聽到京中的消息。
而當京中消息傳到廣州的時候,情勢已經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誰也沒想到,太子和皇帝竟是先後去世。
據京中來的密報,二人的死因,宮中諱莫如深。對外的說法,太子是外出巡獵墜馬,皇帝則是染了不治之症。但太子離京之時,不少人都看到他身後跟著全副甲胄兵器的大軍;皇帝則更是蹊蹺,他去世的那夜,宮外許多人都看到了宮裏那衝天的火光。
而朝廷之所以派人來,目的並非隻是報喪,更是因為京中已經亂了套。
國不可一日無君,王皇後出麵主持大局,要在皇帝剩餘的兒子之中擇選新君。
皇帝還有四個兒子,三個是韋貴妃所生,一個是進宮不到三年的趙婕妤所生,剛滿兩歲。王皇後所選的,正是趙婕妤的六皇子。
這自是激起了韋貴妃和韋家的怒火。這些年,韋家在朝中根基頗深,與王家不相上下,因得這立儲之事,朝中吵成一片。
韋家散布流言,指責王皇後弑君篡位,而王家則罵韋家擾亂朝綱,圖謀不軌。
亂事隨後便發生了。韋家以王皇後弑君為名,策動京城外大營的禁軍嘩變,進而逼宮。新到任的統領崔珩雖還未將禁軍全然掌握,但先一步得了風聲,提前關閉宮禁,據守宮城。
京中大亂,事態失控。
王皇後以先帝之名發詔,聲稱韋氏謀逆,號令天下各軍府及諸侯進京討伐。
而各地諸侯對於此事,已然各懷心思。已經有兩支兵馬在京城之外遭遇,打了起來。一旦戰事蔓延,將禍及天下。
北方大亂,唯一有足夠兵力平定這場亂事的,隻剩下了長沙王。
昨日還喜氣洋洋的長沙王府,一日之內變了個樣。
裏裏外外都掛上了縞素,堂上擺上了皇帝和太子的靈位。
李霽議事一整日,直到深夜才回來。
進門的時候,他看到前庭站著一個人。
漪如與他一樣都穿著喪服,身上落著燈籠的光照,身影纖細而素淨。
目光相遇,李霽臉上的疲憊之色似消散而去,露出淡淡的笑意。
“如何了?”漪如望著他走過來,問道,“你要進京,是麼?”
李霽沉默片刻,道:“漪如,你想做太子妃麼?”
漪如愣了愣,少頃,露出苦笑。
自從聽到了使者的奏報,她就隱隱猜到了這裏。普天之下,兵馬最強的是長沙王,從前,連皇帝也不曾跟他對著幹,現在那些一盤散沙的諸侯和軍府,則更是無法抵擋。
朝廷的來書,蓋著大璽,無疑是王皇後的意思。可見她已經走投無路,唯有將長沙王迎入京中,才能平息這場危難。
而長沙王一旦入京,繼承大統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漪如想起了先帝。
當年,長沙王作為嫡子本該繼承皇位,如今曆經種種,竟是重又回到了眼前。
李霽作為世子,也會被立為太子。
太子妃三個字,是她上輩子的夙願。自她被告知自己要嫁給太子開始,她就一直覺得那個位子是自己的,直到嚴家倒下。
這輩子,她極力遠離皇宮。
可諷刺的是,老天似乎故意跟自己過不去,她越是不想要,便越是塞過來。陰差陽錯,竟又要回到那裏去。
“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不想麼?”漪如道。
“自是可以。”李霽道,“你不想做,我幫父親平定天下之後,便讓給阿灝。”
“阿灝才幾歲。”漪如好笑地輕輕打他一下。
李霽卻不說話,隻看著她。
“我們不是說好了,無論發生什麼都要一起扛?”漪如道,“你去何處,我便去何處。”
李霽的目光一動,眉宇間終是舒開。
“回去吧。”他輕聲道,說罷,拉起她的手。
夜風和緩,明月高懸。
二人相依偎著,邊說話邊往宅子裏走去,在地上落下了淡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