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梅(1)(2 / 3)

“沒聽過?”

“聽到是聽過,隻不過不太熟。”

“你對生意不感興趣,自然不熟了。中國人和洋人做珠寶生意,多半就是通過這家洋行。”

璟琛訝異道:“他來咱們普惠,莫非……”

璟暄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等爹回來你就知道了,以後普惠多了一個進項了,哈哈。”打開紙袋,拿出個栗子剝來吃了,讚道,“甜,真甜!”說著把一雙眼睛四處看。

“別看了,茶是涼的。”璟琛說。

“口幹。喝涼的也行。”璟燊伸手拿茶壺。

“等一會兒。”璟琛站起,出去叫下人燒水熱茶,回過來坐下說,“小栗子今天不舒服,你要再出點狀況,我的麻煩就大了。”

“別信她,裝的,我今早出門的時候她還活蹦亂跳,這丫頭就是不想上學。”

“別的管不了你們,飲食上的事我總能說得了話吧?”

璟暄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於是也不再說什麼,剝了好幾個栗子,卻不吃,都堆到大哥那邊去,不一會兒,雲升親自送了一壺熱水上來,見兄弟倆促膝談心,隻笑著說了一句:“兩位少爺早點休息。”放下水便走了。

璟琛從書桌裏找出茶葉罐子,取出兩個茶杯,璟暄一麵剝栗子一麵說:“那美國人今天拿了好些珠寶的樣品過來,有好些都是古董,中西的都有,據說有的還是清廷皇室的珍品。”

“嗯。”璟琛往杯裏撒著茶葉。

“他們從前清就一直跟中國人做生意,以前也在廣州,和鄭家也是舊交,如今鄭家早就敗落了,這盛昌卻又來和我們套近乎。”

璟琛淡然一笑:“風水輪流轉,生意場上更是如此,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維斯頓先生今天還講了一個軼事,說那鄭庭官……”

滾燙的水汽騰地冒起,璟琛的手指被燙得一縮,他甩了甩手指,側身拿起一張幹淨帕子隔著壺柄,緩緩將熱水倒入杯中。

璟暄在茶煙中滿足地半閉著眼睛:“全天下就大哥屋裏的茶是最香的。”

“這話不對。潘家主業為茶,我也不過是沾自家的光而已。你屋裏的茶和我的不一樣?”

“不一樣,我覺得不一樣。”璟暄陶醉地淺啜一口。

“繼續說,那美國人講了什麼有趣的軼事?”

璟暄續道:“維斯頓先生說,當年有個英國大班缺銀錢周轉,從鄭家的永和行借了不少錢,結果有一年不景氣,英國大班破產了,到最後總共欠了永和行七萬兩銀子,根本還不了債,困在廣州回不了家,潦倒不已。後來鄭庭官知道了,把那英國人叫了過去,說:你五年前與我做生意的時候,是個勤懇老實的生意人,如今也隻是不走運而已。銀錢之事,本不算什麼大事,我相信你,回家去吧。’然後當著那人的麵,把借據撕了個粉碎。七萬兩銀子啊,一艘船裝滿了貨,也不過值十萬兩而已。這事兒在洋商中傳了二十多年!”

璟琛摩挲著適才被燙得發疼的手指,感慨道:“鄭家豪富至此,可惜大廈傾頹,片瓦不存,如今也就隻幾個洋人能記得他們的一絲半點。”

夜風拂動窗簾,暖暖的燈光在桌麵搖曳,時而熱情,時而冷靜。兄弟倆喝著茶聊著天,不知不覺把一袋栗子都吃完了。

次日清晨,璟暄倒是自覺,吃過早飯便趕緊上學去,璟寧卻把房門關著,誰也不讓進,璟琛在她門口站了一會兒,皺眉走開。

〔二〕

茂密的梧桐樹下,兩個老人在下棋,攻守鬥殺間,卻有一番安詳寧靜,俊秀的少年坐在台階上,身旁放著一摞書,一隻腿微曲,手臂閑適地搭在上頭。

蕙蘭走近時,璟琛兀自安安靜靜看著老人下棋,一雙眼睛被陽光映射得清澈如水。

“你來了……”蕙蘭含情脈脈地低語一聲,一縷紅暈襲上白嫩的臉頰。

璟琛看過來,露出燦爛笑容。

他們穿過深深的裏弄,在堆砌的雜物之間行走,他走在前頭,不時幫她把伸出的衣架拂開。蕙蘭低著頭,一顆心在不知不覺中加快了跳動。

行至敞亮處,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門前的籬笆纏繞著爬山虎,青石缸中存著雨水,幾個陶瓷小花盆放在洗衣台上,種著桃色的鳳仙花。

“這樣過來,也不怕你家裏人知道。”蕙蘭一麵從手提袋裏掏鑰匙,一麵略帶著嗔怪地說。

“我來還你書,順便把我妹妹的學費交給你,他們能說什麼?隔了一條江,誰能跟我這麼遠?”

“你怎麼曉得我會這時候回來?”

“猜的,今天曇華林這裏有講經課,我猜你肯定會去。”璟琛微笑道,目光落到她手中的一本聖經上,眉毛一揚,得意地道,“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

蕙蘭斜睨他一眼,將門鎖打開,正要推門,璟琛的手卻先前一步伸了過去將門一推,順帶連著她也一並推了進去。

屋裏暗,她有一刹那什麼也看不見,隻聽見門輕輕一響關上,整個人便被他擁住,他的手如蛇一般蜿蜒而上,解開她的衣襟。

眼睛漸漸適應了屋子裏的光線,明暗交替的光影中,他的臉龐向她慢慢逼近,她聞到如雨後樹林一般的清香,眼前一雙眼睛如此明亮,眼睛的主人則像在西方神話中讀到的精靈,她忍不住摟住他的脖子,他頷首親吻在她唇上。

她性子寡淡,未曾料到竟會遭遇這番鏡花水月的浪漫,纏綿輾轉,那般天真未泯,卻又盡見機心。他匍匐在她身上,呼吸深重,火熱的體溫烘烤著她,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很迷戀身邊這個少年,迷戀他內在的冷峻,克製的粗野,迷戀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