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川點頭。
“你希望我主動拒絕我們的婚事,是不是?”
他嗯了一聲。
“好,那我告訴你,”雲琅正色道,“我喜歡你,我要用我一輩子換你喜歡我。我會求我爹和我姑父,讓我們倆盡快結婚。”
“你在跟我示威?”
“可以當我在示威,”她哽了一哽,旋即更加堅定,“我把一顆真心剖出來給你了。我爹跟我說過,我們結了婚,他就會支持你做生意,我姑姑也會待你更好。你為什麼不能娶我?我是為你好!”
銀川冷冷一笑,轉身就走,雲琅見他這般冷漠無情的樣兒,一顆心都涼透了,待要追上去拉他,銀川將語聲一提:“舅媽,表妹在這兒呢!”
雲秀成的妻子聽銀川一喊,急忙朝這邊看過來,銀川抓住雲琅的手腕,將她拽著走到她母親麵前,笑道:“舅媽,把表妹看好了,這些洋人的公子哥兒慣會占中國姑娘便宜的。你們好好玩,我得去父親那邊應酬了。”
雲夫人笑著點頭,拉著雲琅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雲琅滿臉通紅,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銀川輕輕一頷首,然後步履優雅地走到潘盛棠那邊去了。
〔四〕
雲秀成手中的股票全被清盤,盈利最大的豬鬃廠被潘盛棠收入囊中,這是對他的不忠實行的懲戒。和雲秀成關係密切的邵慈恩也受了影響,洋行中止了和他的一部分蔗糖訂單,與九江的一家糖商簽了合同,邵慈恩生性圓滑,眼前的損失雖不小,但好在與洋行長遠的關係並未斷掉,因而沒有表露出絲毫不滿。潘盛棠特意從潘家的資金裏拿出一部分錢貼補給他,邵慈恩知潘在趁機籠絡,他原貪利,能少些虧空,自然高高興興地接受了。
雲秀成出局,銀川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他知道這一次扳倒雲秀成,有一大半靠的是運氣。
潘盛棠工於心計,誰都不信任,雲秀成的作為無不被他一一看在眼中,之所以一直姑息,隻因為沒觸及底線。翟蕙蘭原是雲秀成暗中養著的小情婦,雲秀成將這女子設計送給潘家長子,潘盛棠有意看戲,假意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更何況大富之家,各方的凶險關係密如蛛網,雲秀成自作聰明,反而弄巧成拙,潘盛棠豈會不留意冷不丁在家裏冒出來的一個普通家庭女教師?既然雲秀成以她為餌釣上了他的長子,他正好將計就計,順帶看看兒子的反應。
若鄭銀川隻是個未經風霜的紈絝子弟,麵對翟小姐的溫柔美麗,說不定還真會沉淪不可自拔。可一個背景幹幹淨淨的陌生女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的世界,對自己暗送秋波投懷送抱,不是陷阱是什麼?他恰如其分地在眾人眼前演了一場癡情戲,演得所有人都非常滿意,但每演一天就愈覺惡心,也愈加警惕。
就連老謀深算的潘盛棠也未曾料到,翟蕙蘭不光是雲秀成的誘餌,也是另一個人的棋子。銀川起初拿不準這女人的身份,想盡了辦法試探,極力在她麵前表現自己在潘家的無助與失勢,做盡了一個富家闊少對情婦該做的一切。在打聽翟蕙蘭真正的底細時,他依靠了何仕文,也暗中告訴了謝濟凡。何仕文路子有限,謝濟凡的本事就比他強了許多,很快就通知銀川,翟有可能和同袍會的叛徒洪泉根有瓜葛。洪的勢力主要在廣州,以貪財和凶殘聞名。
數月前,銀川在翟蕙蘭耳邊有意無意地提起潘盛棠在廣州老宅的庫房,曾存有不少銀錢珠寶及前清時就攢下的古董。潘家的豪富,翟蕙蘭是見識過的,頭年雲氏過生日,德國攝影師到潘府為其拍照,雲氏著中式裝扮,碧藍點翠牡丹抹額正中一顆鴿卵大的鑽石,晃得那洋人半天沒眨眼睛。幾個月後潘家老宅便失了火,這件事甚至驚動潘盛棠帶著雲氏與何仕文親自回了一趟廣州。
從那時起,對於翟蕙蘭的身份,銀川再無半點懷疑。
雲秀成是否早就知道洪泉根的綁架計劃,銀川不能確定,但那日雲秀成帶著他和璟暄、璟寧去俄國菜館吃飯,在大堂遇到孟老板時故意大聲介紹他,便讓銀川不得不懷疑,雲秀成很可能與洪泉根有過聯絡,至於牽線搭橋的人,除了翟蕙蘭還會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