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川並沒有猜錯。
潘家是洪縱的火,財物卻並未丟失,洪泉根的目的是看潘盛棠的反應,潘盛棠若去了,說明潘家庫房確實很重要,那麼銀川在翟蕙蘭耳邊說的事便有了可信度,這不受寵的“紈絝子”說的話是值得聽的。試探的目的已經達到,洪泉根要做更大的生意。
洪的計劃實施得如此之順利,雲秀成估計幫了大忙,隻是他沒料到洪的目標並不是他們原先商議的“潘璟琛”,而是“潘璟暄”,潘盛棠的二兒子。
這隻是事情發生過後許久銀川才弄清楚的。在這之前,他的所有行動,均是行的險招,甚至有可能連命都會丟掉。
沒錯,他確實故意對翟蕙蘭透露璟暄將去珠寶行取項鏈的行蹤,他也是故意在電話裏向洪泉根要的“憑據”。他不恨潘璟暄,但他絕不容許任何人阻攔自己複仇的計劃。
銀川知道潘盛棠在綁架案發生後,很快便會知道翟蕙蘭的真正後台,或許潘盛棠讓自己去洪泉根手中接回璟暄,便是試探。銀川緊張得連著幾日都徹夜難眠。
但他挺過去了。
他確信何仕文會替自己擋下一切,這個男人對他有種近乎變態的護持,銀川利用了何仕文。
何仕文對母親的玷辱,是他心中永不磨滅的恥辱。
當年雖然小,但他忘不了何的無恥之態,起初何仕文還不敢太過肆意妄為,但潘盛棠對妻子長年冷落,讓這可憐的母子倆在潘家沒了一絲一毫的依傍,何仕文便再沒有了顧忌。
何仕文對銀川每好一次,銀川便覺得好像親眼再看到他淩辱母親一次。若說自己對何究竟恨到什麼程度?也不過是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地步。於是看似不經意地將何與母親的“奸情”輕描淡寫地傳遞給了潘盛棠。要何仕文生不如死很簡單,潘盛棠會好好收拾他的。
數月之間,銀川艱難地完成了一場人生蛻變,謝濟凡其實說得對,要有大作為,不能僅僅靠耍些刻薄的小聰明,運氣好是暫時的,他知道今後的路必須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實實。
總董埃德蒙的到來,是一個巨大的機遇。這個熟稔中國商場規則的英國老人,早就將華商間的鉤心鬥角看在眼中,他總是以無懈可擊的微笑示人,樂得利用這些關係、通過製衡與博弈為洋行獲得利益,不過在關鍵時刻,他也會適時扮演鐵麵無私、六親不認的洋行一把手角色。他將漢口所有華人職員的月薪提高了一倍,這是在幫潘盛棠鼓舞士氣,顯示潘在洋行的威望(但這威望卻是他埃德蒙賜予的),與此同時他也在許多方麵削弱了潘盛棠的力量。雲秀成的事情,是潘雲兩人的內訌,不在埃德蒙考慮之內,他所做的,是將自產桐油的代理全權放給了四川人許靜之,又讓一向隻在廣東活動的謝濟凡參與到洋行在江浙一帶的絲麻、發網的收購,美其名曰是讓謝濟凡為潘盛棠分走一些壓力,豈止是壓力,這也是一大筆錢!
一給一拿,埃德蒙的賬算得很清。潘盛棠也很清楚,要鞏固總買辦的位置,守住洋行這座金山,自己必須要在現在這關鍵時刻做點成績出來。
全中國開始抵製洋貨,洋行的業務受到極大影響。普惠代理的許多貨物都囤積在倉庫裏賣不出去,輪船又停運,算得上雪上加霜。在這當頭,潘盛棠砍掉雲秀成的勢力,也砍掉了自己一隻胳膊,在親自從上海趕到漢口監督的總董麵前,他如何將頹勢扭轉?
想明白了也無非三件事:
放權,減壓,找幫手。
放權和“減壓”,埃德蒙已替潘盛棠做了一些,潘要找誰做幫手呢?對於商人來講,不樹敵,便是在找幫手。普惠四大買辦雲集漢口,就是要看潘盛棠的態度。巨浪襲船之時,他們要看到他們的總買辦,願意用他的一雙大手緊握住牽引風帆的纜繩。不論是什麼貨物,不論牽扯到哪一個買辦的商行,潘盛棠都要與之同心同德,共渡難關。這是他的責任。
那麼,屬於他鄭銀川的機會也就隨之而來。因為此時潘盛棠身邊,隻剩下他一個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