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房子拆得差不多了,銀川才叫人停手。不一會兒,隻見一老一小相扶著顫顫巍巍走出斷壁殘垣,景象真是說不出的淒涼。他們一出來,銀川才知道老人也受了傷,滿頭是血。阿川扶著他,抽抽噎噎哭著。
警察見人都出來了,便揮著警棍開始驅散圍觀的人群。銀川慢吞吞走過去,先看了看曹家少女的傷勢,女孩已經醒轉,不哭不鬧,眼神呆呆的,她母親隻是大哭,她哥哥則一言不發捂著她額頭。銀川再往老人那兒看了一眼,老人身邊的小孩阿川正瞪著他,目光裏是被欺騙後的怨氣和恨意,銀川被這目光灼痛,見老人頭上有血,掏出手帕,遞過去輕聲道:“擦擦吧。”
老人渾濁的目光定定地鎖在銀川臉上,銀川被看得發麻,身子不禁縮了縮,老人伸出滿是皺紋的手,將那幹幹淨淨的手帕子接過,然後輕飄飄甩到地上,用腳踩了踩。
銀川轉身就走,忽然身子被一重物撲住,受力不住,倒在地上。
正是那個老人朝他撲了過來,將他摁在地上,大罵道:“沒人性的後生伢!我殺了你!”麵目猙獰,眼中閃著絕望的光芒,額頭傷口迸裂,血汩汩不絕流到銀川臉上。老人抓起地上的磚頭,作勢要砸,手卻在不住顫抖,銀川腦子裏一片空白,竟然忘記了反抗,隻覺說不出的悲傷。
他緩緩伸手,想替老人捂住額上的傷口,老人看著眼前這年少俊美的麵容,終究還是心軟,磚頭落在一旁,就這一瞬,有人過來將老人拖走。
阿川已追到老人身邊去,哭喊道:“曹伯伯,你怎麼不打死那個壞人!嗚嗚!你該打死那個壞人的!”
壞人。我竟然成了壞人。
銀川心中大震,不知為何,竟失去了站起來的力氣。
他狼狽地回了家,腦子裏亂哄哄的,大步跑上二樓,隻想避開所有人。
他覺得自己很髒,說不出的髒,髒得恨不得把皮都給揭掉重新換上。可換成什麼樣呢?換了一張皮,就可以換出一個不同的人生嗎?他頭重腳輕,走路走得急了,平衡都掌控不了,胯骨撞在花盆架上,險些將上麵一盆素馨給撞了下來,他忍痛扶住花盆,眉頭皺起,覺得頭上有什麼東西流動。
血。
可血早就幹了的,這隻是他的幻覺。他覺得曹老漢的血還在流,不停地流到他的頭上,怎麼擦也擦不幹。
他摘下帽子,用力在額頭擦著,喘著粗氣。
“大哥哥……”
乍一聽到璟寧的聲音,銀川竟不敢轉身。
他忘了這一天是禮拜日,雖然早上雲氏會和璟暄去醫院,盛棠一如既往地在洋行,可璟寧卻是在家的。
他下意識就想將帽子重新戴上,但已經晚了,小姑娘已經跑了過來。
她見他滿頭是血,臉上汙泥斑斑,襯衫肩膀透出斑斑血跡,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呆愣半晌,撲過去抱住他的腰,“嚶”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你怎麼……受傷了?”
銀川輕輕拍她的肩膀,柔聲道:“這是別人身上的,別怕,我沒受傷。”
璟寧大眼睛淚汪汪的,銀川最招架不住她這樣看他,把頭發撩起,露出額頭,使勁擦了兩下:“瞧,真的沒有受傷!”
璟寧見確實沒有傷口,微微鬆了口氣,但語氣裏還是帶著濃濃的擔心:“你是和誰打架了嗎?為什麼有血啊?”
“拆房子有人受了傷,我去幫忙,不小心沾到的。”
“怎麼會這麼多血!”
他不願解釋,借口說要洗澡,將她輕輕推開,璟寧不放,被他拖著走,一直拖到他屋子裏,銀川回頭道:“要看我洗澡啊,不害羞!”
璟寧這才放手:“我坐外頭等,一會兒你出來,我要看你是不是真沒受傷!”
“又沒騙你。”
“二哥哥已經那樣了,我不想你再有什麼好歹!”
銀川隻得笑了笑:“那你等我一會兒。”手一指書桌前的椅子,璟寧聽話地走到那兒坐下,銀川自去拿了換洗衣服到浴室洗澡。璟寧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等了許久不見他出來,走到浴室門前問:“你痛不痛?”
銀川在裏頭回答:“我沒受傷的,怎麼就不信!”又道,“我要出來了,小心門。”
璟寧忙往後退了兩步,銀川開門出來,笑道:“你瞧我不是好好的?”
浴室裏的水汽往外散了出來,璟寧下意識用小手掌在麵前掃了掃,定睛看著他。銀川臉上果然沒有一絲傷痕,他又撩起衣服袖子給她看,沒有傷,璟寧這才放了心,銀川說:“要我把褲腿撩起來給你瞧嗎?”
璟寧害羞了,咭咭一笑:“不要。”忽然咦了一聲,“大哥哥,你眼睛怎麼紅的,哈,你在裏麵哭鼻子!”
銀川“嘁”地笑了一聲:“洗澡的時候眼睛進了水,哭鼻子?你也太小瞧我了。”好說歹說把她支了出去,悶頭躺到床上。
發了會兒呆,他起身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接通潘盛棠辦公室的電話: